作為昔日“忤逆”計劃的主要執行人之一,卡邁爾對這個計劃所創造出來的“神孽”了若指掌,包括第一代神孽和最后一代變異完成的神孽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所以當提爾將一塊凈化過后的畸變體殘骸交給他之后,他很快便從那殘骸中看到了令自己心神不安的特征。
幾個簡單的測試,一些無法作偽的參數,不安變成了事實。
“雖然沒有更加專業的設備導致我沒辦法測定殘骸中的遺傳因子序列,但從變異結果已經足以得出結論:畸變體是‘神孽’的突變產物,”卡邁爾語氣沉重地說道,“魔潮的力量覆蓋了神孽的基因表達…我們當年的計劃存在可怕的漏洞,我們低估了生物質在面對魔潮時的突變幅度,‘神孽’遺傳因子無法對抗這種程度的突變,導致因子攜帶者在適應魔潮環境之前就變成了…怪物。”
卡邁爾已經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然而高文還是能感受到這位古代魔導師心中巨大的悲哀,這種悲哀他可以想象——卡邁爾和他的同僚們為了這個事業付出一切,這代價甚至超過了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然而最終的結局卻是比失敗更可怕的結果,他們的事業非但沒有拯救他們想拯救的人,反而把那些人變成了怪物…哪怕換位思考一下,高文覺得自己在面對同樣打擊的時候也不一定能有卡邁爾這么冷靜。
然而他還是要問出自己的疑問:“你知道你們研究出來的‘神孽’在被送回帝國腹地之后發生了什么嗎?”
“我所負責的部分僅限于研發,并不清楚后續的‘應用’環節,但細節雖不清楚,我卻可以猜個大概,”卡邁爾慢慢說道,“你不是提到在外界從未有過魔潮的消息么?所以我猜那一切是秘密發生的——在‘神孽’被送回帝都之后,皇室應該是通過集中免疫接種之類的方式,用三個世紀的時間逐漸把神孽遺傳因子注入了所有人體內,并使其成為人類的一種穩定遺傳因素,因為我們的目標是拯救所有人,所以每一個剛鐸子民都必須成為神孽的攜帶者才行。如此一來…在魔潮到來之后一夜間冒出來的無窮無盡的畸變體也就有了答案。”
高文認為卡邁爾所言恐怕就是真相。
基因改造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卡邁爾和他的同僚們可以用強大的魔法直接改造自身,從而直接把自己變成神孽載體,然而對于剛鐸帝國千千萬萬的普通民眾而言,進行這種程度的改造是不現實的(也不夠保密),所以當時的剛鐸皇室只可能是采取了隱秘而循序漸進的手段,比如把突變物質轉移到父代、母代體內,然后令他們的下一代成為天生的神孽攜帶者。
要將整個帝國所有人口進行這種改造,需要不止一代人的時光,但從忤逆計劃完成直到魔潮真正爆發,中間有三百年的時間差——三百年,以當年剛鐸帝國的技術力,足以完成這個龐大的計劃了。
“這么一說的話…我好像真的想到了什么,”高文摸著下巴,突然從記憶中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在星火年代的末期,帝國確實突然增加了好幾種居民集中免疫接種和新生兒檢查項目——當時帝都對外的說法是為了緩解越來越嚴重的元素同化癥問題,以及從新生兒階段選拔魔力適應者…如果沒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忤逆’計劃的應用階段了。”
卡邁爾語氣低沉:“這最終害了所有人…”
“不,如果真如我所料,那你們的計劃恐怕其實是成功的。”高文突然神色一正,嚴肅地看著卡邁爾說道。
卡邁爾有些愕然地抬起頭,他沒有從高文臉上看出刻意安慰的神色。
“我沒有安慰你,”高文看不出卡邁爾的神色,但能想到對方在想什么,“你們的忤逆計劃應該確實是奏效了——只不過它沒有把所有人救下來。卡邁爾,你忘了么——現在的人類四大王國,都是剛鐸遺民建立起來的。”
說完這句話,高文感覺眼前一亮——卡邁爾變得明亮起來。
這位古代魔導師帶著略有些激動的語氣:“你是說…”
“很多人認為七百年前的開拓者軍團——或者說剛鐸難民們是逃過了魔潮的第一次沖擊,并在第二次沖擊到來之前及時躲到了安全區才能幸存下來,但事實上,我們經歷了完整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沖擊,”高文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當我們把隊伍聚集起來的時候,周圍的自然環境就已經開始變異了,大量動物,植物,甚至沒有生命的泥土和石頭都在我們面前發生變化,混沌魔能所帶來的高能云團則在大家頭頂上匯聚,魔能浪涌晝夜不息,沒有人躲過第一次沖擊——我們是頂著第一次沖擊跑出來的。”
卡邁爾閃爍起來:“沒有人發生變異么?”
“有很多人死去,死于惡性疾病或者元素中毒,但沒有人變異,”高文認真地說道,“而且還有個非常重要的線索——當時的突圍隊伍中不只有人類,還有很多在魔潮爆發時滯留在剛鐸境內的精靈、矮人、半身人之類的種族也混雜在我們的隊伍里,那些異族人在魔潮中的死亡率比人類高了數倍,基本上除了中階和高階的強者能活下來七八成之外,他們的低階職業者和普通人都在最初的幾個月里死于非命了。”
“所以…‘抗體’還是產生了效果…”卡邁爾仿佛是在喃喃自語,“但為什么帝國腹地的人全都變成了畸變體?”
“或許是因為深藍之井,”高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深藍之井在魔潮爆發前一年產生過一次爆炸,當時四個主反應塔炸了兩個,大量魔能因而逸散到帝國中心地區,它們就好像不穩定的燃料,當魔潮的混沌魔能突然爆發之后,深藍之井的能量產生了催化作用…‘神孽’遺傳因子或許確實能增強人類抵抗魔潮侵蝕的能力,但它的效果顯然是有限的。”
“如果真是這樣…”卡邁爾的語氣沉靜下來,“或許也是個安慰。”
高文則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在山中遺跡(忤逆要塞)里發現的那個身份驗證裝置,當時那個裝置明確地將包括高文、拜倫等人在內的所有人類都視作“安全穩定的攜帶著”,但卻在琥珀嘗試通過驗證時響了警報,高文一度認為那是裝置損壞的結果,可是現在他猜到了那個裝置的作用。
裝置壓根沒壞——它確確實實識別出了安全穩定的攜帶者,每一個祖先來自剛鐸帝國的人類,都是“神孽”的攜帶者。
但即便搞明白了畸變體的來歷,高文心中對于那些怪物的疑惑卻還是有不少。
“如果畸變體都是攜帶神孽遺傳因子的人類變異而來,而不是魔潮中產生的所謂‘混沌生物’,那它們的很多特性就完全沒法解釋了,”高文說著自己的疑惑,“比如——當畸變體數量超過一定閾值之后,它們周圍就會產生混沌魔能環境,而當混沌魔能環境的強度和范圍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會有畸變體在混沌魔力場中‘憑空’產生…這應該如何解釋?”
如果畸變體是“混沌生物”,生命形式近似于某種元素產物,那么它們在魔潮環境里會不斷憑空增殖就是可以解釋的,但如果畸變體是人類變異而來的“常規生命”,它們是怎么像元素生物一樣在環境合適的時候做到“憑空出現”的?
這個問題就連卡邁爾都回答不上來,它超出了這位古代魔導師的知識范疇,后者只能大膽假設:“或許是‘神孽’的來源——神明的力量在產生作用?神孽雖然只是利用了巨鹿阿莫恩的遺傳因子,但對于神明而言,竊其血肉就相當于竊其力量,神明的力量是人類很難理解的,或許這種力量讓畸變體有了一些…不屬于常規生物的特性。”
“不管怎么說,能夠‘憑空產生’這一點實在是太難解釋了,”高文搖著頭嘆了口氣,“廢土中一切情況不明,沒人能猜到那些怪物到底發生了什么變化。”
在結束關于畸變體的話題之后,卡邁爾終于想起了高文找他來的原本目的,他好奇地詢問:“領主,聽說您設計了什么東西?”
“是一種武器制造方案,但我還不確定可不可行,”高文點點頭,拿起了書桌上的圖紙遞給卡邁爾,“雖然能量武器優勢明顯,但面對抗魔護盾之類的東西時也有顯著的缺點,我們仍然需要實彈武器——最好是兩種武器都有,這樣才可以在復雜的戰場上始終保持優勢。”
這位領主看似平易近人性格豁達,但實際上是個行事謹慎、計劃周密,在戰場上絕不給敵人任何生機活路的人,在了解到高文所做的事情之后卡邁爾已經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絲毫不意外高文會保留實彈武器的方案——而且他自己也傾向于應該用多樣化的武器裝備來迎接挑戰,所以他接過圖紙,并很快便對它產生了興趣。
“仍然是斥力機關…用連續的斥力結構形成加速軌道么,這個您之前提起過…”卡邁爾看著圖紙上詳細的說明,同時低聲咕噥著,“但這次您打算在炮彈上增加颶風符文?”
“不只是炮彈有變化,事實上加速軌道部分也有特殊設計,”高文指著圖紙解釋道,“我參考了瑞貝卡的‘增幅器’思路,在兩根加速軌道尾端增加了魔力場接收器和負載平衡器,并用一組額外的符文將這部分能量導入到斥力機構中,這樣一來,在開炮的時候所有斥力機關就相當于是在過載,它們的推力會被大大提高——加強的加速導軌,再加上炮彈本身的輔助動力,它的射程和威力將完全達到我的要求——甚至遠遠超出了一大截。”
卡邁爾忍不住提出質疑:“持續過載?這樣一來魔法陣的使用壽命恐怕會被縮短一大半…”
高文早就知道對方會有這個疑問,他微微一笑:“我想…在關于工業化魔導裝置的領域很多人都陷入了一個誤區,你這樣的魔法大師也不例外。”
“什么誤區?”
“工業產品是不怕消耗的——一件精工細作的傳統魔法指環可以像傳家寶一樣代代相傳,甚至用個幾百上千年,變成帶著一身傳說故事的祖傳寶物,然而工業化制造出來的東西…從一開始它們就不是用來代代相傳的。
“它們是消耗品,只要它們的使用壽命能達到或者超過實際需求,那么它們就是合格的工業產品,雖然更長的使用壽命也不錯,但那只是錦上添花,絕非什么必不可少。
“它若是能用到完成自身使命,那便是合格,若是能用到技術淘汰換代,那便是精良之作,若是能用到地老天荒,用到家傳數代…那么它就影響了工業進程,影響了技術的進步和換代。
“想知道為什么么?原因很簡單,工業產品不但會被批量生產,也會被批量地更新換代,只要工業鏈條本身不出問題,這個替換速度將遠遠超過傳統的魔法和煉金裝置——新技術新產品會不斷地把舊東西替代掉,并且更好用、更實用。像那種幾百年前的魔法指環擱在幾百年后仍然威力無窮的情況在我所要構筑的新秩序中是不存在的,假如我們真的造出了一樣東西,而且它用個幾十上百年都還是主流產品,還是社會中流砥柱的話,那只能說…塞西爾領的魔導工業已經完了。”到本站看書請使用最新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