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北方的康德領,康德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古老城堡,衰老的維克多子爵正在接見領地上的商會代表。
接待廳中點亮著許多燈火,然而魔晶石燈發出的明亮恒定的光芒卻仍然驅散不了這座城堡中常年盤踞的黑暗陰森,長方形的大廳里除了子爵本人以及幾位商會代表之外便只有零零落落的幾個仆人,每一個人的影子都被魔晶石燈發出的光芒映照在地上,拉得老長,彎彎曲曲,朦朦朧朧。
然而每一個站在大廳里的人卻都意識不到這里的陰森和恐怖,在商會代表看來,今天的領主大人仍然一如既往的和善與優雅,并且寬宏大量地許諾著對商人和領民都有好處的事情。
“今年的最后一批草藥、魔藥都已經收割,糧食也有個不錯的收成,”一名商會代表躬身說道,“魔藥都找到了買家,但草藥今年的銷路不佳。”
“不用擔心,派爾克斯先生,”維克多子爵溫和地微笑著,安慰自己領地上的大商人,“很快來自圣靈平原的商隊就會來,霜林堡會來購買一大批藥材的,大家一年的辛勞都不會白費。”
這位衰老的子爵笑的非常溫和,而且眼底始終帶著善意,很少有貴族會用這樣的態度和不是貴族的人交流——雖然他們的禮儀標準讓他們在和下等人說話的時候也會用上無可挑剔的禮貌用語,但他們的眼神和表情卻不可能如此“到位”,維克多子爵卻是個例外。
他是出了名的“對平民親切、友好、公正而寬容”的老好人,雖然他在貴族的圈子里深居簡出,然而領地上的每一個平民卻都愛戴且敬仰著自己的這位老領主。
“子爵大人,感謝您為了領地上的人而奔走,”另一名商會代表誠心實意地說道,“還請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不用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健壯著呢,”維克多子爵笑了起來,“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快要從圣靈平原游歷回來了,等他接管了家族里的產業,我再休息也不遲。”
隨后,這位子爵便開始向大商人們詢問起關于領地今年行商出入以及棉花、礦石的采購情況,他詢問的細致而專業,而這在當代的貴族中著實少見。
但突然之間,一股若有若無的風吹過了城堡的大廳。
明明四面八方點的都是明亮而且不會被風吹動的魔晶石燈,可是大廳里的光芒卻像燭火遇上氣流般突然搖晃、晦暗起來。
大商人們仍然沒有注意到大廳里的變化,周圍木然站立的仆役們也沒有任何異常表現,可是維克多·康德卻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抬頭看了一下城堡晦暗的頂棚,雙眼中一瞬間閃爍出仿佛星光般的淡紫色魔法光暈。
隨后他對著眼前的商人代表們露出一個抱歉的笑意:“抱歉,先生們,今天的會面恐怕不得不結束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同一時間,在安蘇東境附近的一處隱秘山洞中,盤根錯節的藤蔓蜿蜒生長,在山洞中心的巨石上糾纏成了仿佛巨大囊胞般的形態,而突然之間,囊胞打開,一個美麗卻透露出詭異的女性身影從中顯露出來。
她有著墨綠色的長發,皮膚白皙而面容姣好,但在那身仿佛神官長袍般的衣裙下擺,露出來的卻是仿佛樹根般盤根錯節的可怕肢體。
萬物終亡會的女教長貝爾提拉,自從上次離開極南境之后,她便蟄伏在這處靠近東境前線的隱秘據點中,通過無處不在的植物觀察著整個東部地區的局勢變動,但一個通過隱秘途徑突然傳來的消息卻將她從與植物共生的狀態“驚醒”過來。
這位女教長皺起眉頭,墨綠色的長發在身后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動著:“一個主教級的永眠者…成功接近并侵入了高文·塞西爾的精神世界?!”
高文行走在一片黑暗中。
他仍然清晰地記著之前發生的事情:那個可疑的傭兵頭目突然間抬起頭來,對著自己露出詭異的笑容,并用一種仿佛混雜了許多人聲的怪異腔調叫出自己的名字。
隨后他就被某種力量帶到了這個一片黑暗、混沌的古怪空間里。
他完全可以肯定,自己被某個強大的力量擺了一道,但這種力量應該并不是那個傭兵頭目自帶的——對方的身體素質與氣息強度都毫無疑問只是個低階的騎士,而且在那個傭兵頭目突然抬頭的瞬間,高文還記著自己感應到了一個強大、混亂的力量突然在那名騎士頭目的氣息之中浮現出來,其過程就如“降臨”一般,所以他猜測那傭兵頭目應該只是一個媒介,他或許是某種犧牲品,用來將這個強大的力量送到他高文·塞西爾的面前。
經過一開始的慌亂之后,高文此刻已經鎮定下來。
他在黑暗中隨意走動了一會,卻感覺不到體力的絲毫流逝,這說明這里極有可能并非實體世界,而只是某種存在于思維中的“假想空間”,他懷疑自己被困在了某個精神牢籠里,但作為一個曾經被困在衛星里至少幾十萬年(也有可能幾百萬年,畢竟他到后面就壓根不計算年月了)的、已經實打實變異了的靈魂,他對這種受困甚至產生不了一丁點緊張感。
這個世界上再厲害的強者,能跟天上的衛星比運行壽命么?
我老人家當年可是掛在天上看著你們學習直立行走的!
就是因為心中有著這一份衛星成精的傲氣和鎮定,高文對眼前的情況毫無懼色,在確認行走無法脫離當前空間之后,他便干脆地原地站定,然后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就好像當年俯視著那一成不變的海洋和陸地一般。
他相信,某個把自己拉到這片黑暗空間中的存在絕對有著某種目的,對方或許就在某個地方靜靜地觀察著自己,而以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或者說全部碳基生物的耐心來看,對方都耗不過自己。
ta一定會忍耐不住主動蹦出來的。
要說高文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希望這個“假想空間”能跟大多數故事里的設定一樣,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否則外面的赫蒂等人萬一以為自己又掛了就不好辦了——倆大孫女說不定會把自己再埋一遍,而琥珀則會在自己再次下葬的時候把整個墳里的東西都掏摸走…
媽耶,想想就好可怕。
高文腦海里轉著有的沒的各種念頭,也不知道這個假想空間的時間到底流逝了多久,隨后他突然看到眼前的黑暗中浮現出了一抹虛幻般的微光。
看來那個靜靜旁觀的“存在”終于忍不住了。
高文微笑起來,看著眼前那團光芒越來越凝實,越來越靠近,并終于變成了一個身披潔白長袍、臉上帶著光滑白色面具、看不出男女的人影,他聽到那面具下面傳來了同樣分辨不出男女的低沉嗓音:“高文·塞西爾公爵,您比我想象的更有耐心,也更鎮定,真不愧是七百年前的大英雄,您的這份心性是我在其他人身上不曾見到的。”
“你的耐心就比我想象的差遠了,”高文淡淡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在這里跟我耗個百八十年。”
“請不要帶著怨氣,我邀請閣下的手法或許粗暴了點,但我的根本目的只是想和閣下好好談談——或許換個談話的環境您會舒服一點?”
這個戴著白色面具的白袍人一邊說著,一邊隨手一揮,于是周圍的黑暗空間一瞬間便浮現出了無數色彩和線條,而這些色彩線條又在轉瞬間組合成為各式各樣的事物——高文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生機勃勃的花園中,周圍生長著茂密的花朵與低矮灌木,一些面孔依稀有點印象的仆役在花園中走來走去地忙碌,而在旁邊不遠處,則可以看到城堡高大的主建筑。
這一切看上去都有些眼熟。
高文稍微思索了一下,才從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中找到對應的畫面,他狐疑地看了眼前的白袍人一眼:“你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我還原的不到位?”白袍人故作驚詫地說道,“我已經很努力按照那些古老的記憶碎片在還原這個地方了,您看,那些仆役,他們的面孔您不熟悉么?這城堡的大部分場景就是從他們的記憶中提取的,您看那些植物,還有那些建筑…與您記憶中的塞西爾城堡有什么不同么?”
高文還沒回答,那白袍人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啊,從夢境中提取的記憶確實有可能存在歪曲,這樣不符合事實的城堡或許反而會讓您感覺不快,那這樣的環境呢?”
隨著白袍人話音落下,高文眼前的景象再次一變,七百年前的塞西爾城堡和花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處位于高空的平臺,平臺上擺放著精致華貴的圓桌與座椅,圓桌上是各色點心和茶水,而在平臺之外,則可以俯視到一片壯麗的城市。
那城市有著無數華麗的潔白建筑,高聳的法師塔與浮空水晶點綴在城市的各處,充盈著魔力光輝的藍色光流在建筑物之間流淌,將整座城點綴的仿佛人間天國,城市上空還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巨大的、漂浮著無數符文的半透明護盾,而在更遠的地方,則可以看到有一道連接著天地的藍色光柱從城市之外拔地而起,仿佛地球傳說中的巴別塔般直入天際…
古剛鐸帝都,還有…深藍之井?!
“這份場景您會更喜歡一些么?”那白袍人在圓桌旁坐下,純白光滑的面具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中卻帶著笑意,“畢竟您也是經歷過剛鐸輝煌時期的人物,或許您會更喜歡回憶人類帝國全盛時期的壯美景象?”
“抱歉,剛鐸帝國全盛期的時候我只是帝國北部邊境的一個騎士學徒,我可不知道繁華的帝都長什么樣子,”高文大大咧咧地在那圓桌旁坐下,坐在白袍人的對面,“不過這風景確實不錯,我還能看看當年的深藍之井是什么樣子。”
“那我就放心了,”白袍人愉快地說道,“那么,永眠者已經向您表達了敬意,接下來,就是您表示配合的時候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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