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與白的暗影界中,不斷從黑色霧氣內涌動出來的血色泥漿就好像活物一般翻滾著,它們源源不斷地從霧氣里流出,但又好像在不斷憑空消失般始終不會蔓延到黑霧之外更遠的地方,它們像是某種惡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軟體動物,而且在翻滾間還不斷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渾濁怪聲。起初高文以為那聲音是泥漿翻涌過程中的正常聲響,但很快他便從那咕嚕咕嚕的聲音里聽出了仿佛人在睡夢中呢喃般的低語,沒有人能從那褻瀆與混亂的低語中聽到任何有邏輯的信息,它們只能帶來恐懼、煩躁、臆想與不安。
不止高文,就連琥珀都從未在暗影界中看到過這種詭異的事物,它明顯對應著原本那些培養容器的位置,但這些血色泥漿卻跟以往暗影界對現世界的“映照”規則大不不同,它顯然是某種更加扭曲、更加不應存在于此的事物,與其說是它“映照”在這里,倒不如說是它占據了某種本因在此的東西。
高文帶著本能的厭惡感看著那些不斷從黑霧中涌出來的泥漿,然后回頭看了琥珀一眼:“這是什么玩意兒…就是這些東西嚇住你了?”
他感覺有些奇怪,那些血色的泥漿雖然帶給人非常不好的感覺,而且不斷傳來的低語聲也令人心煩意亂,并且某種詭異的力量還在不斷試圖給高文腦海里放恐怖幻燈片,但這些東西除了讓高文稍微找到點上輩子熬夜看恐怖片的刺激之外,壓根沒有更多的觸動——而琥珀更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魔潮的時候都敢鉆到古人的墳里挖墳掘墓的猛人一個,她被這些泥漿嚇一跳有可能,但嚇的失了方寸就不對勁了。
琥珀也顯得有點奇怪,她略顯后怕地看了那些泥漿一眼:“是…是啊…但剛才我只是看了這些玩意兒一眼就感覺頭腦好像要炸了一樣恐怖,甚至回想它的樣子都會一陣一陣地冒出幻覺,可是現在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些東西雖然仍然惡心,但看起來卻沒有那種仿佛受到精神攻擊一樣的感覺了。”
“是么?”高文看了看琥珀,又皺著眉看向那些泥漿,隨后他握緊開拓者之劍,小心翼翼地向著那泥漿的源頭走去。
某種直覺告訴他,外面那個生命力強到詭異的“畸變混合體”怪物多半跟暗影界的這團泥漿有關,如果不解決掉這團泥漿,那在這里的調查恐怕將永遠也沒辦法順利展開。
琥珀看著高文往前走,也跟著緊張地捏了把汗,在這種超越常識的異物面前,戰斗力就顯得不是那么可靠了——但下一秒,她卻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隨著高文一步步向前,那些不斷涌動的血色泥漿竟然在一點點后退!
剛開始這還不是很明顯,但高文在走了幾步之后,那些向四面八方擴散的泥漿竟然硬生生凹陷進去一大片,這就明顯到是個人都能注意到了。
高文自己也被這情況弄的一愣,他再向前一步,那泥漿便再后退一步,他干脆地停了下來,于是那泥漿也停留在原地,緩緩地原地蠕動著。
“這怎么回事?”琥珀驚訝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這些東西好像…很怕你?”
“與其說是怕,倒不如說是某種很像生物本能的條件反射,”高文皺著眉,他一時間想不明白這些泥漿在自己面前退卻的原因是什么,但這不妨礙他繼續向前走去,“也好,省了我很大功夫。”
在高文面前的泥漿終于完全退回到了那黑霧之中,而隨著高文繼續向前,就連那些黑色的霧氣也終于開始收縮、變形,它終于露出了一個缺口,透過那缺口,高文一眼便看到了地面上整齊排列的符文和仍然殘留著一些微光的魔法晶石。
魔法陣?不是從現世界映射到暗影界的法陣,而是真的直接建造在暗影界里的魔法陣?!
是當年那些剛鐸魔導師們的手筆?
高文一時間有些驚愕,但仔細想想卻覺得這并沒有太不可思議:剛鐸帝國的魔法技術遠遠超過當代,那時候獨特的人類魔法體系甚至是讓精靈都為之驚嘆的技藝,雖然那個時候人類也沒能搞明白暗影界的本質是什么,但這并不影響那個時候較為強大的魔導師具備進入暗影界的能力。
琥珀站在離血色泥漿很遠的地方,看到高文半天沒動靜便使勁揮著手嚷嚷起來:“你發現啥啦?”
“魔法陣,是建造在‘這一側’的,”高文頭也不抬地回答,“看來這個試驗設施是分為兩部分建造的,現世界的設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建在暗影界里…”
琥珀顯得很驚訝:“哇!那個年代的人很厲害嘛,他們也能進暗影界的?”
“那個年代的人的厲害程度可是你想象不到的。”高文隨口說了一句,便踏步走入黑霧范圍,在那些貼著地面翻涌的霧氣中尋找著魔法陣的核心陣式,而隨著黑霧的不斷退散,這個復雜而龐大的法陣也一點點在高文的視線中被拼湊完整起來。
憑借著還算不錯的理論知識,高文很快便判斷出這個法陣跟常規魔法陣有著極大不同,它只有一部分是屬于“魔法”的,是常規的法術符文或元素符文,但其它部分卻刻畫著被稱作“神圣符印”或“神圣符文”的特殊符號。
那些符號壓根不是魔法體系的一環,而是宗教人士常用的印記,它們據說也是來自永恒石板,其作用便是溝通和疏導神明的力量,用這種符號繪制的“法陣”不能被稱作“魔法陣”,而應該是神術陣。
在高文的常識中,神術陣和魔法陣是完全不搭邊的兩樣東西,可是眼前這個…卻是神術陣與魔法陣融合的產物!
而且這個混合法陣的功能似乎還格外復雜,就光目前看到的,高文便發現了多達二十余個控制用的符文組,以及大量類似充能結構的符文…這種充能結構在剛鐸時代的法陣上可不常見,畢竟當年的魔法裝置基本上都是依靠來自深藍之井的魔力來維持的,罕有從環境中汲取游離能量這種“低效率”的操作,但這個設置在暗影界中的法陣卻有一個復雜而龐大的充能結構…
但不管這個魔法陣再怎么古怪,它的尺寸也就只有那么大,隨著黑霧在高文面前不斷退卻,它的核心區域終于完全暴露出來,在看到法陣核心的一瞬間,高文的眼神便凝住了。
忤逆神明…吞噬神明的血肉…大快朵頤…
隨著這些瘋瘋癲癲的語句浮上腦海,高文的視線也落在那事物上久久沒有挪動。
那是一塊只有一尺見方的人造水晶,在水晶的中心,封存著一塊極其怪異的生物組織。
高文只能用“怪異的生物組織”來形容自己看到的東西,因為他根本辨認不出那形似血肉的東西是來自什么生物,它呈暗紅色,沒有任何血管筋絡之類的結構,但卻不斷有仿佛血液一樣的東西在它周圍憑空流轉,它明明可能已經在水晶中被封存了千年之久,卻仍然在緩緩地收縮蠕動…
就像一顆不死的心臟。
真相幾乎呼之欲出,高文卻不敢相信自己所產生的那個大膽聯想,但如果在試驗大廳墻上的那句話是真的,如果那些瘋狂荒誕的手稿記錄是真的,那么這塊水晶里的東西是什么就是一件不用懷疑的事情。
最終高文決定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他記起了永恒石板碎片里記錄的那些“戰地通訊”。
神已死,血肉落入人間也不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
如果是個虔誠的教徒在這里,或者隨便什么三觀正常的當地人在這里,在意識到那水晶里是什么東西之后恐怕都會立刻因驚愕與恐懼而失去言語和行動能力,但高文卻是個另類,他只是有點擔心這團“神明血肉”會不會突然跳起來呲自己一臉大姨媽,畢竟這種詭異的玩意兒往往意味著巨大的危險,但看看周圍血色泥漿和黑色霧氣慫的一比的模樣,貌似反而是這團血肉更怕自己的樣子…
高文拎著開拓者之劍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那塊水晶,水晶里的生物組織貌似稍微哆嗦了一下,但細看之后卻沒有任何變化。
總而言之是沒有危險的樣子。
高文收起佩劍,彎下腰將那個一尺見方的人造水晶立方體拿了起來,它頗有點分量,但對高文而言并不算什么,而隨著這塊水晶離開地面上的“魔法神術陣”,周圍那些仍然殘余的涌動黑霧和血色泥漿幾乎是眨眼間便煙消云散。
失去核心的符文陣列勉強又運轉了幾秒鐘,法陣上僅存的幾塊魔力水晶便迅速黯淡下來,最終,這里只留下一地復雜而神秘的符文,再無更多異象了。
“這是…什么玩意兒…”琥珀帶著緊張的神色看著高文將一大塊水晶抱了出來,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看到如此閃閃發亮的東西卻生不起一點將其偷去賣錢的念頭,“我…我怎么覺得只是看著它就渾身發毛的?!”
“你真的想知道?”高文捧著這極有可能來自神明的血肉組織,似笑非笑地看了琥珀一眼,“以你的腦子,應該也猜到點什么了吧?”
“我…”琥珀突然瞪大了眼睛,隨后倒吸一口冷氣,“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傳說中上古曾有神戰,神明隕落人間,人間才有了包括魔法在內的超凡力量,那么既然神明的力量可以掉下來,他們的血肉掉下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高文笑了笑,他沒有說出自己從永恒石板碎片中得到的信息,而是用上古時代的神戰傳說來解釋這件事,畢竟琥珀哪怕再怎么跳脫古怪粗線條,她也是當地人的三觀,而且還自稱是暗影女神的虔誠信徒,直接跟她說神明可能全死光了,現在的凡人在拜的天知道是什么鬼玩意兒她很有可能接受不了,但上古神戰的傳說卻是自古有之的——這樣解釋起來她應該還能接受點。
畢竟眾神自己火拼的時候隕落那么兩三個還好說,但被天頂星艦隊堵著門滅了全家這TM就完全是另一個層面了…
看到琥珀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高文暗暗下了決心:如果需要的話,等會跟“外面”的人也要用同樣的解釋。
他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攢的一波人馬,卻被自己給折騰的三觀全崩了…
哪怕崩,也得循序漸進的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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