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法,是被列于正式法術之外的、學徒級法師們也能施展出的基礎技法,通常情況下它們的學習難度極低,需要構筑的法術模型簡單到幾歲孩子也能理解的程度,但相對應的其效果也極為有限,功能十分單一,甚至很多戲法在戰斗或工作中都不具備實用性,而只能作為正式法術的補充或“學前教育”所用。
高文就知道幾個很有趣的“戲法”,比如變形術的前置戲法“染色術”,可以將目標的毛發染成隨機的顏色,但除了染色之外沒有任何殺傷力,而且還只能維持兩個小時;或者單純用于錘煉精神力的戲法“心志鍛煉”,施展之后立刻會在施術者自己的視野內召喚出一個幻影,這個幻影會立刻開始朗讀施術者小時候寫的青春悲傷文學,一直念叨到施術者主動停止法術效果為止,對錘煉心志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效果…
好吧,青春悲傷文學這個是高文自己的理解,在本土法師的認知里這個幻影主要是會喋喋不休地講述施術者人生中所有的失敗和愚蠢錯誤,因為幻影只能被施術者自己看到,所以這大概是心理暗示類的、介于法術和技術之間的一種技巧,用于錘煉精神、自省、總結經驗頗有奇效,但大部分人都不樂意學這個。
對于正式法師而言,他們是不愿意將僅僅掌握戲法的人也稱作和自己相同的“施法者”的,那些在街頭表演幾個戲法來哄騙愚昧平民,甚至靠著幾個戲法忽悠鄉下騎士的都是蹩腳學徒,而且即便是學徒,也不會把掌握幾個戲法當成多么值得驕傲的事——但相對應的,如果連幾個戲法也掌握不了,那肯定值得丟人…
瑞貝卡顯然就是法師丟人界的一員悍將。
而讓她童年差點產生心理陰影的斥力戲法,算是各種戲法里面少有的、較為強力的一種。
它是力場系法術的前置之一,屬于同為戲法的“意念移物”的變種,也是后期練習包括重力操控術、漂浮術、塑能之手在內一系列法術時的鍛煉技法,斥力戲法的作用是推開施術者正前方或周邊范圍的物品(具體哪種效果取決于構筑法術模型時添加的符文字節類型),推開物品的重量則取決于施法者的魔力強度,它是少有可以在戰斗中產生一定作用的戲法——推開敵人,或者使敵人失衡。
高文是知道這個戲法的,但他完全沒想到它。
他滿腦子都只有膨脹氣體做功,或者高溫高壓氣流——即便偶爾閃過了電動機的模型,他也沒能和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斥力戲法”聯系上。
看著瑞貝卡興致勃勃地描繪她的想法,高文卻帶著點自嘲的心態反省起自己——
不要太高看了“穿越者”那點開闊的思路和異界經驗,這些思路和經驗或許能有奇效,但很多時候它也會成為穿越者自己的束縛和絆腳石,就像他這次:原本高文·塞西爾的記憶里就有斥力戲法,但為什么會想不到它?
因為高文的腦子里全都是地球上的經典引擎模型…
瑞貝卡沒見過蒸汽機,也不知道內燃機是什么東西,她甚至不明白為什么高文非要在機器里加一個密封起來的氣缸,所以她的思維根本不受這方面的限制——她只需要高文提出一個大的思路,隨后再加上她自己的好腦子,以及本世界的魔法知識,她就能想出更加完美的解決方案來。
當然,這其中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瑞貝卡確實天賦異稟,就她那些超前的理念,擱在這個世界但凡沒餓死就有可能當個偉人,至少是能印在歷史書上占兩個課時的那種,但也不可否認一點:異界人哪里傻了?
人家只是沒往那個方向尋思!
赫蒂也被瑞貝卡的想法打開了思路,她拿過一張紙,隨手在上面勾畫出符文和線條:“沒錯…斥力戲法也是很適合轉化為簡易魔法陣的法術,事實上很多魔法機關,比如自動開啟的大門和最常見的地板陷阱,它們就都是用斥力戲法來推動的——只不過從未有人想過可以把這種力量轉化為一種可以持續運轉的,標準化的機器…先祖,您的智慧與思慮果然深不可測。”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上勾畫出的草圖遞了過來。
高文被赫蒂夸的一后腦勺虛汗:自己這頭的自省還沒完呢…
他接過赫蒂的草圖,一眼掃過便發現這上面不但勾畫了幾種最簡單的斥力法陣,而且還在它們下面標注了能夠完成對應法術效果的最廉價的材料組合方式。
真不愧是勤儉持家過來的——營地里要是少了赫蒂,不知道得多花多少冤枉錢。
仨人的腦袋都湊到了一起,開始興致勃勃地圍繞著“斥力戲法”這一在法術中極端基礎的東西討論起來,瑞貝卡首先指著高文原始圖紙上的氣缸:“如果是用斥力戲法的話,那這個密封的金屬筒子就可以直接去掉啦,或者頂多留個防止異物掉進去的保護罩,完全不用這么嚴密。”
“我們可以把斥力法陣刻在這個基座的一端,讓它來推動這個叫‘活塞’的東西,”赫蒂也被激起了研究興趣,“但被推遠的活塞又怎么回來呢?”
“用慣性,這個鐵輪的慣性,它叫做飛輪,”高文指著與活塞連接的飛輪,“它通過曲軸和活塞連著,當活塞遠離斥力法陣的時候,飛輪轉動,將活塞復位。”
琥珀在旁邊瞪著眼睛看了半天,一開始是完全沒看明白,但高文三人討論著討論著她也總算是看出點端倪來了:畢竟這個機器的基礎原理實在不算復雜,其主要結構只是一堆基礎的輪子和連桿而已,而作為一個盜賊,琥珀經常跟各種機關陷阱打交道,她對那些輪子和連桿還是不太陌生的。這時候看到大家討論活塞復位的問題,她在旁邊幽幽來了一句:“活塞重新靠近斥力法陣的過程中呢?這時候法陣還在往外推它——但這時候這個大輪子要轉完最后半圈才能繼續出力,所以這時候機器就在跟自己較勁了是吧。”
“對啊…”赫蒂聞言皺起眉來,“在活塞遠離的時候自然需要斥力法陣推動,但活塞復位的時候斥力法陣就會抵消掉那些有用的動力…”
“‘有用的動力’叫做‘做功’,”高文趁著這個機會向對方灌輸他所熟悉的那些名詞,并且同時已經想到了如果解決機器“跟自己較勁”的問題——對于地球上的四沖程發動機或其他經典發動機,活塞復位的過程中需要排氣來給氣缸泄壓,而對于這個機器,他需要在活塞復位的瞬間讓斥力法陣停止運轉,“符文扳機,我們可以用符文扳機來控制斥力法陣——當活塞從動力機關的基座遠離時,符文扳機接通,當活塞在飛輪的帶動下返回、靠近底座時,符文扳機中斷…”
赫蒂腦海中又冒出了各種魔法符號:“可是怎么控制?飛輪轉起來很快,活塞運動也快,反應如此迅捷的魔法術式,瞬間就要切換符文扳機的位置,這需要高級的符文…”
結果她這頭還沒尋思完,瑞貝卡就隨口說道:“把符文扳機綁在活塞上唄,活塞靠近基座的時候基座就通了,然后活塞被推走,一靠近就推走,一靠近就推走…哇,蹦蹦跳跳的。”
所以這丫頭腦袋里到底浮現出了什么畫面以至于冒出“蹦蹦跳跳”幾個字來?
赫蒂跟高文一塊瞪眼看著瑞貝卡,前者是驚訝于這個解決方法的精妙,后者則驚嘆傻狍子真是個理工科天才——她是怎么做到在魔法知識和機械知識之間無縫切換,瞬間就能跳出自己當前思路并在新思路里得到成果的?她腦子不需要冷卻的么?還是說這兩部分知識竟然是在她腦海中同步運行?哪個出了解決方案就用哪個?
而瑞貝卡則被盯的一縮脖子:“我說錯啦?”
“不不不,這是個非常好的辦法,”赫蒂趕緊擺手,“而且我還想到更多:我們為什么只刻一個斥力法陣?活塞是要往返運動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在動力機關的另一端也刻上斥力法陣,這樣活塞就能在一次往復中做兩次加力…”
高文也認真看著桌上的草圖,腦海扳機的位置問題,突然也有了點想法:“另外,符文扳機固定在活塞上也不是最好的辦法,這意味著它在一次運作中只會接通一瞬間,我們可以把它接在飛輪的轉軸上,并且讓活塞兩端的兩個符文法陣都由這個扳機控制,用一種‘撥動’裝置來切換扳機所處的魔力回路。也就是說,當飛輪轉到前半圈的整個過程都在第一法陣內部,而飛輪轉到另外半圈的過程連接另外一個法陣,這樣活塞在被推離斥力法陣的整個過程里,第一個斥力法陣都在發揮作用,直到活塞抵達最遠的點——這時候第一個斥力法陣關閉,第二個開啟,活塞反向,你們覺得怎樣?”
瑞貝卡張著嘴巴,看了看赫蒂,又看看高文,突然扁著嘴沮喪起來:“果然我還是最笨的…”
“你可一點都不笨!”高文頓時被這個習慣性自卑的丫頭弄的哭笑不得,“斥力法陣的思路都是你打開的,我跟你姑媽只不過是在這個基礎上敲敲打打而已。”
瑞貝卡繼續扁著嘴:“但這個機器的思路還是祖先大人您提的。”
“但要沒你的啟發,我這個機器估計也就永遠是個圖紙了,”高文笑了起來,“你不覺得自己很厲害么?”
“真的啊?”
高文跟赫蒂一塊笑著點頭:“真的真的。”
“哦!”
“對了,先祖,您給這個裝置起名字了么?”赫蒂這時候突然想起件事,“這種全新的事物…您有權給它起個新名字的。”
“名字么…”高文思索起來,一個名字隨之浮上腦海,“那就叫魔能引擎吧。”
赫蒂聽著這個陌生的、用奇怪語法組合起來的詞匯,慢慢浮現出笑意:“先祖,這確實是個好名字。”
瑞貝卡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雖然聽不懂什么意思但好像很帥氣!”
看著陷入興奮喜悅卻低頭看著自己的草圖,腦海中冒出了新的念頭:
這個結構,是否還可以繼續改進下去?
或者說…既然已經有了斥力法陣和符文扳機打底,那么可不可以干脆一點,弄出更加先進的、架構都截然不同的機器來?
比如像使用電磁力量推動的電動機那樣,取消掉活塞和連桿、曲軸,直接把斥力法陣以某種角度刻在環狀外殼上,來推動里面的導魔轉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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