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山脈。
在看到高文指出的地方之后,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第一個忍不住打破沉默的是西境大公柏德文·法蘭克林,他瞪大了眼睛:“您…確定?”
“有何不可么?”高文笑了笑,“難道這地方還是有主的不成?”
“那倒不是…”弗朗西斯二世搖搖頭,“整個黑暗山脈地區以及更南邊的地方都是無主的,確實符合開拓法令的要求,但那地方不但和提豐帝國很近,南邊更是直接連接著剛鐸廢土,實在…”
黑暗山脈是安蘇南部邊境的一部分,它的東段一直延伸到提豐帝國境內,西段則沿著安蘇的國境線蔓延數百公里,隨后向南彎折出一個小小的角度,融入剛鐸廢土的腐化大地中。理論上就連黑暗山脈的南側帶狀平原也是安蘇的領土,但實際上王國能控制到的地方僅僅能抵達山脈北側而已——并且控制力度也相當有限。
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剛鐸廢土的存在。
那片土地時至今日仍然被混亂的元素力量和魔能籠罩著,不斷翻涌的腐化力量讓大地幾乎寸草不生,而且充滿對人類而言致命的毒素。
雖然它的范圍已經不再蔓延,但在廢土邊緣地區那些時不時會隨著風吹來的毒性塵暴以及偶爾游蕩出來的怪物都是要命的威脅。
在歷史上,安蘇王國局勢穩定之后曾經嘗試對南境進行過數次反沖式開拓——他們甚至有過奪回剛鐸故土的計劃,但最終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敗。對廢土的凈化異常艱難并且充滿反復,收入與付出完全不成正比,早期勉強建立的開拓據點往往堅持不到有所產出的時候就會被毒性塵暴和怪物摧毀,所以最終,安蘇王室撤回了所有的開拓隊伍,并止步在黑暗山脈的北側。
再然后,由于王國北方地區愈發繁榮以及和紫羅蘭王國的建交,王國的重心進一步向著北方偏移,再加上一百年前的“霧月內戰”,南境塞西爾家族一夜間土崩瓦解,南方的局勢便進一步惡化、倒退,時至今日,整個黑暗山脈以及周邊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和廢土無異了。
越過山脈吹來的廢土氣息甚至腐化了山脈北部的平原。
但高文對此只是微微一笑:“當年我面對過比那更糟糕的情況。說起政治斗爭和勾心斗角,我或許不如你們這些后輩,但說起對抗險惡的大自然,你們卻絕對比不上我。”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先照著真的吹一波再說.jpg。
既然高文自己都如此信心十足,現場的其他人當然不會繼續替他操心——對于國王與其它貴族而言,高文·塞西爾在南方到底能不能站穩腳跟根本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他們最關心的只不過是這個燙手的山芋什么時候能離開王都而已。既然高文主動選擇了一個鳥不拉屎誰都不挨的地方,那還說啥?
趕緊恭送老祖宗離都啊!
要不是還得商定一些細節上的問題,這時候弗朗西斯二世差不多已經把馬車都給高文一家子準備好了…
在敲定了最重要的開拓權問題之后,高文又順勢讓弗朗西斯二世承認了另外幾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首先,高文·塞西爾的公爵身份必須存續,但暫時僅作為他的個人名譽,而不可繼承給任何子嗣,除非在高文再次去世(無誤)時塞西爾家族確已在南方開拓出了廣大的土地,或者又有別的什么功績,到時候再根據其土地與功績判定其子嗣應得的爵位。
這其實是一個不倫不類的方案,是高文·塞西爾的公爵身份與一百年前那樁破事相互矛盾的產物,沒人敢把開國大公的爵位剝奪,卻也沒辦法讓一個子爵家族直接躍升成公爵,所以只好如此折衷。坦白來講,這完全不符合安蘇立國以來的任何一條法律——但你跟一個從棺材里蹦出來的人講什么邏輯?
老祖宗連物理都不跟你講了,還跟你講道理!?
所謂“暫時不可繼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只是拖一拖時間,給現有的貴族體系一個交代而已。
除此之外,安蘇王室還將完全承認塞西爾家族在新開拓土地上的完全自治權——就如開國先君承認任何一個開拓領的自治權一般。
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約定,最終,高文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一個不受人打擾的國中之國。
其實這些內容早已定下,在那位埃德蒙王子提前拜訪的時候,高文就已經和國王搭上了線,如今在橡木大廳里只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現場沒有人對這些內容提出反對意見——反正塞西爾家族是要去一片不毛之地拓荒,他們開出多少領土來也不會影響到現在任何一個家族的既得利益,利益上既然沒有沖突,那么名義上的沖突就很好解決了。
弗朗西斯二世當場簽署了新的開拓文書,宣布依照古老律法,塞西爾家族將擁有以黑暗山脈為中心,至周邊任何王國封地之間所有土地的開拓權,并宣布會為這次開拓活動提供必要的支持——包括一支由各類工匠和法師學徒組成的一百人的隊伍,以及開拓領第一年所需的糧食與布匹。
其中,工匠與學徒們會在開拓領干滿三年,三年之后,他們可自愿選擇去留,但若有人留下,塞西爾家族需按照一人三十金盾幣的價格向王室“購買”他們。
這些支持算不上多,但高文已經很滿意了,對于目前一窮二白的塞西爾家族而言,這可以解燃眉之急。
山中寶庫里的金銀與礦錠沒法直接變成食物,也變不成技藝嫻熟的匠人,在這個承平日久,“開拓”二字已經變成遙遠歷史的年代,沒有人愿意離開安穩的故土,跑到一個緊挨著剛鐸廢土的地方去開荒,那一百個工匠與學徒,將是最寶貴的財富。
這也可以說是弗朗西斯二世代表安蘇王室對高文表達出的善意——以感謝這位開國大公對其血脈的承認。
交易結束了,每個人都很滿意,而在一次令雙方都很滿意的交易結束之后,一場宴會是必不可少的。
橡木大廳被重新封閉起來,城堡二層的宴會廳則舉辦了一場盛宴,美酒佳肴被擺上餐桌,國王與他最信賴的貴族們要在這里慶祝一位傳奇英雄的回歸,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貴族也不知道之前都藏在哪里,一下子就都冒了出來,宴會廳里熱鬧非凡。
那些新冒出來的,是沒有資格進入橡木大廳,但卻有資格第一時間知道會議結果的貴族們,他們已經在白銀堡各處的休息室里等了整整半天,直到侍從跑進宴會廳,搖響準備慶典的銅鈴鐺,他們才面帶微笑地出現。
瑞貝卡是第一次參與到這種場合里——這位落魄的領主小姐從小到大都沒進過這么富麗堂皇的地方,而且由于整個貴族圈子對塞西爾家族的排斥,她從小到大也沒參加過幾次像樣的宴會。她印象中最盛大的宴席就是自己十六歲成年的時候,父親在城堡里給自己舉辦了一場很熱鬧的慶祝會,但也只不過是有一張擺滿了食物的長桌而已。
與白銀堡中的宴席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整個大廳一圈都擺滿了長桌,上面全是任人取用的美食佳釀,大廳中央是先生小姐們跳舞的地方,還有衣著華麗的樂隊在大廳一側的臺上演奏樂章,法師們在大廳的四個角釋放魔法,不斷在半空中制造出各種美妙的炫光和飄落的雪花——讓珍貴的法師來制造這種炒熱氣氛的幻象,這在瑞貝卡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國王陛下…好有錢啊。
一開始,瑞貝卡還努力板著臉想要做出成熟穩重的模樣,但很快,少女天性便壓過了她強裝出來的那一點穩重,她抓著高文的手問這問那,而高文則面帶微笑根據自己的記憶和穿越者的想象力對她一通胡吹。
瑞貝卡土包子一樣的表現躲不過那些早就擦亮眼睛的大貴族,但他們對這位來自鄉下的小領主沒有表現出任何鄙夷——或許心里有點,但高文·塞西爾就一直站在瑞貝卡身旁,這個寸步不離的“家長”讓每個人都不得不收斂起輕視的心態,至少也要在表面上對瑞貝卡保持微笑。
再然后,便有幾個年輕人跑來邀請瑞貝卡一同跳舞——大概是他們覺得塞西爾家族如今多了個鎮族老祖,便有了一些拉近關系的潛在價值,然而這些人全被高文擋了回去。
開玩笑,就以瑞貝卡這被門夾過一般的腦子以及頭鐵的性格,在南境都混不開,跟王都這幫猴精猴精的家伙打交道還不瞬間就把全家都賣了?
“過度的保護可不會讓子女成長,”一個溫和的男性聲音從旁邊傳來,“瑞貝卡子爵已經成年,您應該讓她多接觸接觸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子。”
高文回過頭,看到西境大公柏德文·法蘭克林正站在自己身后,而和柏德文站在一起的則是北境大公維多利亞·維爾德。
“當年死得早,沒多少管教孩子的經驗。”高文聳聳肩,渾不在意地說道。
柏德文:“…”
維多利亞:“…”
“而且我覺得即便我不攔著,瑞貝卡也沒空搭理別人。”
高文一邊說著,一邊指向自己那位N+1層曾孫女——這位子爵小姐這時候正趴在附近的長桌旁一通胡吃海塞呢…
“真是…率性而為。”柏德文公爵干巴巴地說道。
高文笑了笑,看向站在旁邊臉色漠然不發一言的維多利亞·維爾德:“比起教育后代,我倒有些問題想問問這位維爾德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