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傀儡(五)
“為什么？你不是那樣的人！瓊克！”拉克怒吼著揮劍擋住向他涌來的僵尸群。
這些僵尸剛剛死去，四肢還未腐化，又有高階陰魂直接控制，行動迅速敏捷，還能夠從腦細胞中提取出一些生前的武技。
拉克男爵僅僅交戰了七八個回合，就變得氣喘吁吁，雖然他強壯的體魄和身上的祝福讓他能夠抵抗大多數魔法，不過利用法術造成的間接物理沖擊卻不是他能夠免疫的，他在剛剛的爆炸中內臟受了強烈震蕩，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他嘗試發動道具，卻發現身上的東西不知何時出現了失靈的情況，他視野余光捕捉到一個白發紅眼的小男孩——他站在一群幽魂中央引導著法術，男爵全身上下的土豪裝備漸漸暗淡無光，只有巨劍仍然閃爍著烈焰。
如果狀態好，拉克男爵并不害怕這種限制，作為一個體系中接近20級的頂級戰士，以一敵百雖然有些夸張，不過拼著點小傷殺出重圍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此時乏力與身心的雙重痛苦折磨著他，他只能在虛脫中被腐肉和枯骨淹沒。
他的巨劍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他奮力地把身體探出尸堆，鮮血染紅了他的頭發：“權力對你就那么重要嗎？”
“原因？你什么都不知道，爸爸。”瓊克雙眼通紅地從懷抱中掏出一疊東西：“你看，這是諾瑪給我寫的信，你還記不記得諾瑪？”
“是…老塔克管家的孩子，你教過她法術知識，她不是去了八葉？我記得你們為了尋找八葉的門戶，一個秋天栽種了一個莊園的堇花。”拉克男爵有些困惑：“她還聯系著你？”
“是的，我們每年都保持著聯絡，直到半年前才中斷，我本以為她即將遠走高飛，不再記得我這個又懦弱又無能的大少爺！可是我錯了！！她還記得我！是那個該死的婊子的手下攔截了她的信！”瓊克怒吼，握著信的手顫抖起來：“那個老婊子就罪無可恕！她罪該萬死！”
“你喜歡她？你們分開了快十年了。”拉克男爵呻吟一聲，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自己這個兒子的內心世界。
“是，我是仍然還掛念著她，這種掛念到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恐懼。”瓊克目光飄忽地喃喃道：“我恐懼著我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爸爸，在那個婊子截斷我和她的聯系之前，她的信告訴我她已經是一名8級的巫師了，你可能并不十分了解這個等級的巫師在巫師中處于什么地位，她今年才十九歲！”
他語氣平靜地敘述：“以后她會成為人人敬仰的大法師，成為達官貴人的座上客，我會變成什么？一個蹩腳的作者？毫無發展希望的低階巫師？或者占著幾畝地做個小農場主？貴族的小抄寫員？那個婊子想要把我變成宦官我就會變成宦官，爸爸，這就是你給我安排的未來，對嗎？”
“權力帶不來愛情，我的兒子。”拉克男爵痛心疾首地說。
“但是愛情需要資本維持，爸爸，這是你教給我的，你從小就不讓我和一切你口中的所謂‘下等人’交往，你總說是為了家族的體面，我知道，我的許多朋友就是這樣被你送到了遙遠的地方，僅僅因為他們或者有意或者無意‘教壞’了我，是嗎？如果諾瑪沒有離開，你也會想辦法讓她離開，因為我未來的妻子不可能是一個平民。這一切都告訴我真摯的情感在權力面前不堪一擊。”瓊克平靜地說道：“如果我不能夠擁有和諾瑪相提并論的‘力量’，那么我和她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巨大，哪怕彼此真心相愛，現實也會最終讓我們認清一切，最終分道揚鑣，這就是現實。”
“我一直很清楚，我瓊克·瓦雷奇是個天資平平又懦弱無能的人，”一道烏云飄來，星光和月亮漸漸被遮擋，黑暗隱蔽了瓊克少爺的臉：“我沒有資質去探尋奧術最深層的奧秘，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像你一樣勇猛的騎士，爸爸你告訴我：除了權力，我還能夠去追逐什么？！”
“我不能失去諾瑪！如果失去爵位，沒了光鮮體面的身份和手里的權力，我想象不到身為一只喪家之犬的我能用什么去迎接她的感情！”瓊克流著淚大喊道：“爸爸，你的看法一直沒錯，我沒有能力又懦弱，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我確實沒有資格繼承你的爵位，但是我不能夠丟掉會隨著權力丟失而丟失的一切，我，已經無法離開它了！
哪怕是和惡魔做交易也好，哪怕是用人人不齒的陰謀詭計也好，我也要拿到它！為此墮入地獄深淵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寧愿割裂親情？”拉克男爵痛苦地說。
“一直在割裂親情的是你啊，我的爸爸。”瓊克似乎從激動中平靜下來：“你找來那個女人，你對我進行疏遠，你默許她對付我，這不都是你做的嗎？爸爸，你是如此重視家庭榮譽，我們的親情對你來說也是次要的，你大概不會去想處于這種狀態的我會是什么感受，以后又會有怎樣的凄慘下場吧。或許你想過，不過我太了解你了爸爸，你能想到的肯定沒有那個婊子能想到的多。”
拉克男爵呻吟一聲，這片山谷中一時陷入平靜，突然間，拉克男爵發出了嘶啞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我錯了，瓊克，看來我是真的錯了。”
“爸爸，你沒做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權欲熏心，請您責怪我吧。”瓊克低頭道。
“不，我的兒子，你應該記得你的祖父，我的爸爸，他為了奪得繼承權趕走了我的叔叔，殺死了我的伯父。那時候我還是個十歲大的孩子，我看著我的伯父和我的堂兄倒在血泊里面，你現在應該能夠體會到那時我的心情！我走到外面，似乎可以看到冰虹城里所有的平民和貴族對我指指點點，我的父親是個篡奪者，是個殺死血親的兇手。而我最終將承擔他留下的罪惡成果，我是有多么的不甘心！
貴族本應該是人民的楷模，無論是道德還是行為。”拉克男爵沙啞地笑著，他整個人癱軟在了血海里面，似乎在嘲笑著自己的想法：“為了恢復家族的榮耀我努力地履行我的職責，累累的功績見證了我的努力和堅持，我看著家族的聲譽漸漸興旺，沒想到…沒想到最終還是要面對這種事情！親情和榮譽在權力面前不堪一擊！哈哈哈哈我的兒子，感謝你向我真正地證實了這一點，果然我是錯的，你和你祖父才是對的，哈哈哈！骯臟啊！卑劣啊！所謂家族的榮耀和光輝都是假象！假的！”
“爸爸你別這樣。”從男爵的笑聲中聽到了某種夢想幻滅的絕望，瓊克有些不忍。
“瓊克！我的兒子，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城里做了什么，但現在也能猜個大概了，我不清楚你付出了多少東西能換來魯德那頭老狐貍的支持，但是我想一定不會低吧，敢于付出代價，你已經足夠成長了，雖然實際付出代價的是家族。”拉克男爵深吸了口氣：“我承認你合格了我的兒子，你足夠資格做一個貴族了，雖然不是我希望的那種貴族，但是——
——不要讓我的眼睛繼續見證這丑陋而可憎的未來了！”
他怒吼著從尸山血海中站立而起，倒提著的巨劍烈焰熊熊，他的眼睛遍布血絲。
他的袍服已經殘破，身上的鎧甲暗淡無光，卻散發出一種強大到讓人無法靠近的氣魄。
重壓在他身上的尸骨好像爆開的煙花一樣飛濺四散，瓊克身下的馬發出一聲恐懼的嘶鳴向后倒退著。
閃電從天空經過，照亮了他被血水浸透的高大身軀，他開口說話，聲音仿佛與天上的雷鳴混合為一：
“我的兒子，我相信你經過了艱難的選擇才做出了這種決定，這是一種勇氣，但這還遠遠不夠。”
“做出選擇并承擔后果，這是一種勇氣。
愿意去承受永恒的來自心靈深處的責問，這也是種勇氣。
敢于付出犧牲去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這當然也是勇氣。
我的兒子，我一直希望你能擁有勇氣，我現在也希望你能擁有更多的勇氣，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但是我，還希望讓你展示真正的勇氣。”
他轉向施法的白發男童，高高地舉起了巨劍，純白的圣焰滲入了血紅的光澤，這是沸騰的生命力量。
高級戰士除了技術高超之外，相對低級戰士的一個巨大優勢。就是他們對肉體的控制。
透支生命力達到‘催谷’，控制細部肌肉和發力動作展現‘內力’，調整呼吸醞釀‘內息’，這些有點像異界功夫的東西，在本世界任何一個高級戰士身上都有所展現。
或許并沒有什么高深的理論體系，但是如拉克男爵這般強大的戰士，這些東西他都不會陌生。
瓊克還有些不明所以，白河卻看出了這個戰士要做什么。
他用力場墻攔在了前方，瞇眼看著這個本已在連番戰斗中油盡燈枯的戰士：
“如果堅持發動這一次攻擊，你會死，男爵。”
“我知道你，八葉的白龍，我聽過你在東境干過的事情。
我的兒子將你送去了力量的殿堂，看來魔法的智慧并沒有讓你變得善良。”拉克男爵笑了笑：“我的兒子兩次被你拉入了罪惡深淵，好吧，或許現在看來事情本該如此，不過…”
“邪惡而狡猾的魔鬼，罪魁禍首！下地獄去吧！”
“不！”醒悟過來的瓊克尖叫著拍馬沖了過來。
他瞪大了眼睛，高高躍起發動了跳劈，白龍暗暗挑眉，果然戰士的大招都是跳劈嗎？
他閃電般變回原形，看著力場墻被這驚世一劈毫無壓力地劈成了兩半，他使用爪子和翅膀格擋住了這閃電一擊，厚重的護盾和力量吸收法術大大卸掉了這一擊的力量，不過劍刃還是深深地陷入了白龍的右臂和半邊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