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橋上、河下
酆都獨立于人間，自成一界。
這個亡者的世界乍看之下陰暗、混亂，實則有一套其特有的秩序和法則。
就本質而言，酆都的金字塔結構遠比人界更加明顯且固化。
位于金字塔頂端的，并非酆都名義上的掌控者酆都大帝，而是酆都那套主導生死輪回的秩序和法則。
少了酆都大帝，整個冥府或許會陷入騷亂，但正常的運作并不會產生大礙。
可一旦酆都的這套法則崩塌，不止整個冥府會徹底亂套，連帶著人界都會遭受嚴重的影響。
是以，任憑酆都進進出出多少亡者，中途換了幾批掌舵者，唯有這套鐵打的法則亙古不變。
處于法則之下的，赫然便是以酆都大帝為首的冥府掌控者。
酆都的公務人員，含金量無疑要超過人界的任何鐵飯碗，只要是登記在冊的，那便是正式的陰神鬼仙，天生要比其他亡魂高上一頭。
而壓在金字塔最底層的，自是基數最為龐大的尋常亡魂。
這些亡魂同樣分三六九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蝦米只有被吃的份兒。
除非出現破壞“生態鏈”的現象，或者大魚妄想掀翻漁船吞噬漁夫的越線行徑，否則作為管理者的冥府公務人員，根本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閑心去搭救一條小魚乃至一只小蝦米。
玄微進入酆都的并非他的元嬰或魂魄，僅僅是一道神識而已。
落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亡魂眼中，儼然好比一顆十全大補丸，眼紅得不行。
并且因為玄微尚是生者，他的神識亦屬陽神，放在陰魂遍地的酆都里，不亞于黑夜中的一顆太陽般耀眼。
這不，周遭的亡魂猶如看見火光的飛蛾般，瘋狂地涌向玄微的身邊。
若非忌憚陰陽行走令的氣息，只怕某些膽大的亡魂早已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一時間，場面就變成了一大群的亡魂簇擁著玄微前行，外側的亡魂擠得都快重疊在了一起，而內測靠近玄微的區域卻是空出一個“無鬼圈”。
玄微往前走一步，偌大的鬼群跟著一并移動，像極了陽間粉絲圍堵明星時的畫面。
遙遙望見一座青石橋的影子，玄微急忙朝著那邊移動而去，絲毫不敢多加逗留。
現在只是靠近酆都大門區域，便已經引來了如此之多的亡魂，接下來繼續深入，必然會招來更多的亡魂。屆時，玄微可不敢確信，能震懾住小蝦米的陰陽行走令對上越來越大的魚群，是否還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遲則生變，玄微的神識化作一束流光，快速地飛向那座越來越清晰的青石橋。
不多時，玄微便見到了一條鬼氣滔天的污濁長河。
河水之中亡魂無數，哀嚎厲叫之聲此起彼伏，令人魂魄都不禁為之顫栗發寒。
走在橋上的亡魂瑟瑟發抖，絲毫不敢低頭看上河水一眼，偶有陰風吹過，個別心理素質低下的亡魂竟是直接從橋上倒栽了下來，像是下餃子般墮進河水之中。
“忘川河！奈何橋！”玄微下意識地道出這條河與這座橋的名字。
眼前所見的情景，與之前玄微戴上三生繩后腦中莫名多出的片段里面，竟是毫無二致！
“河畔有石，其名三生！”玄微順著記憶中的位置看去，果然在河畔邊瞧見了一塊大石。
乍看之下有些奇形怪狀的紅褐色大石之上，纏繞著數根紅色的藤條，正是那種傳說中五百年才長出一根的紅藤。
三生石的不遠處，一位老嫗自顧自地煮著茶湯，每道亡魂在路過上橋之前，都會從她這里端過一碗茶湯喝下。
老嫗察覺到玄微的靠近，卻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沖著玄微招了招手道：“這一次，你終于記起來了？”
玄微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他的腦中的確多出了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可許多重要的信息玄微依然一頭霧水。
“你陽壽未盡，此刻卻出現在這里，想來是記起了，有人一直在這里等你！”老嫗沉聲說道。
雖然玄微早有猜測，但此刻聽到老嫗的這句話，他還是悵然嘆道：“她所等的人，真的是貧道嗎？”
“那個小女娃，已經等了你一千五百余載了！就在那忘川河水之下，苦苦守了一千五百多年！”老嫗指著忘川河說道。
玄微心中一陣莫名的刺痛，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便是盛世王朝亦難以存在千年，一千五百余年，對于人類而言真的太漫長了！
更不消說，是在令無數亡魂談之色變的忘川河水之中煎熬度日！
承受難以言喻的痛苦，日復一日地翹首期盼，僅僅只為等待一人，這份情意，亦太過沉重！
“這一千五百多年來，你在老婆子處喝了好幾次的茶湯，每次你從橋上走過，殊不知她在下方的忘川河中默默望著你的背影，不住地祈求你能停下腳步。”老嫗低頭攪動著鍋內的茶水，幽幽說道。
玄微看了眼奈何橋，而后遙遙地望著茫茫無際的忘川河，神情復雜道：“既然那么希望重逢，為什么不開口喊住過橋的那人，為什么要在忘川河中苦等上千年？”
驀地，玄微想起了其中某個破碎的片段。
“賭約！她是為了履行和你打賭時的承諾？”玄微咬牙道。
“當年你身死道消，殘魂墮入忘川河中，那小女娃為了讓你重入輪回，求到了老婆子處。老婆子見她心誠，便與她打了個賭，只要她能在忘川河中找到你的殘魂，老婆子就幫你重塑魂魄，重新進入輪回。”老嫗斯條慢理地說道。
恍惚間，玄微似乎看到了女子的魂魄忍著忘川河水帶來的痛楚，在茫茫無際的河中大海撈針般找尋著殘魂的畫面。
“老婆子也未曾想到，她居然真的在忘川河水中找到了你的殘魂！當時，你的殘魂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有飛灰湮滅的可能，而她的魂魄同樣被忘川河水侵蝕得千瘡百孔！老婆子深感那小女娃的一番癡情，用三生石上的紅藤編了一對手繩，贈予了你二人！”老嫗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