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道士與狗
一輛裝滿貨物的拖拉機行駛在荒外的泥巴路上，揚起的土塵混雜著拖拉機噴吐而出的黑煙，頗有種遮天蔽日的氣勢。
高亢的民歌從駕駛座上的黝黑漢子口中唱出，粗獷渾厚的歌聲一時間竟是掩蓋住了拖拉機突突的聲響，回蕩于群山之間。
一曲唱罷，黑漢意猶未盡地搖晃著頭，朗聲說道：“道長，俺沒有吵到您休息吧？”
卻見拖拉機后面堆如小山的貨物之上，赫然端坐著一位神情悠閑的道士。
道士的面容看上去頗為年輕，然而一頭雪白的頭發顯得十分違和，毫無神采的雙眸以及他手里握著的青竹，無不暗示著其是個盲人。
一只個頭半大不小的土狗躺在道士的腳邊，泥丸般烏黑的眸子正炯炯有神地觀察著四周，好似一位盡忠職守的護衛。
“居士的歌聲淳樸自然，底氣雄渾，更兼曲調通俗，貧道以為這是民間才有的，不加任何修飾的藝術！”道士斯條慢理地說道。
黑漢撓了撓頭，有些發臊道：“道長不愧是文化人，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
道士從腰側摸出一個酒葫蘆，很是隨意地猛灌了一口，笑著說道：“偷得浮生，當飲一大白！”
“汪！”道士腳邊的土狗叫喚了一聲，腦袋湊向道士手中的葫蘆。
“怎么，你也嘴饞了？呵呵，只準喝一口，不然可就沒有了！”道士揉了揉土狗的腦袋，將葫蘆傾倒向土狗張開的嘴巴。
黑漢嗅到后方傳來的馥郁酒香，肚子里的酒蟲也開始了叫喚。
“道長您這酒香氣四溢，是從哪里買來的？”黑漢打聽道。
“貧道偶然治好一位老丈的病，老丈的子女非要給貧道診金，貧道推辭不下，于是便取了一葫蘆他家里自釀的高粱酒。”道士緩緩說道。
黑漢聞言，不禁有些遺憾，如果是從哪里買來的酒那還有機會，然而自家所釀就基本沒辦法了。
“所謂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雖說這一路上人跡罕至，但為了安全起見，貧道便不請居士喝酒了！”道士很是灑脫道。
“道長說得對，安全第一！”黑漢憨厚地附和道。
說起來也是奇怪，黑漢一直以為道士應該與和尚一樣，都是戒葷戒酒的才對。然而看到后面坐著的年輕道士喝酒，他不僅沒有產生別扭的感覺，反倒覺得道士渾身散發著一股逍遙灑脫的氣度。
不過道士身上的那種灑脫，又并非武俠小說中俠士身上的那種放蕩不羈，而是從容雅量繼而無拘無束的超脫出塵！
或許正是因為道士身上的獨特氣質，黑漢這才會在經過道士時停下車，主動詢問道士是否需要他搭乘一段路。
“道長，您這是準備去哪？”黑漢詢問道。
“貧道此行并沒有目的地，走到哪就是哪！”道士回道。
黑漢歪著腦袋，有些不理解道士的想法。
旅游也好，散心也好，辦事也好，出行怎么會沒有一個目的地呢？
再說了，一個盲人帶著條狗，毫無目的地瞎晃悠真的合適嗎？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任性吧？
“既然道長還沒決定去哪，不如和俺一起回大山村？”黑漢熱情地招呼道。
“大山村是居士的故鄉？”道士問道。
提及故鄉，黑漢登時來了精神，他咧著嘴笑道：“俺們大山村可是附近十里八村最為好客的，道長您如果來俺們村子，俺一定請您去家里喝酒吃肉！”
“居士車上的這些貨物，是為村里采購的？”道士并未接受或拒絕，而是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拖拉機上面的貨物五花八門，油鹽醬醋、日常用品、圖書紙筆…都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
“俺們村子太過偏僻，如果單靠腳走，得好幾天才能趕到最近的鎮上。俺今年特地買了這輛拖拉機，平時可以用于農事，空閑了還能幫村民們出去采購些東西。”黑漢答道，臉上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村子的偏遠而流露出不滿和自卑。
“居士的村子里可有道觀？”道士繼續詢問道。
黑漢只覺道士的每個問題都風馬牛不相及，一度懷疑他是否喝多了，不過他依然耿直地回答道：“道觀沒有，不過村子外的山上有座破廟。俺爺爺說過去里面有個老和尚，后來村子周遭鬧山賊，老和尚抱著功德箱逃跑了，寺廟被山賊燒了大半，里面的佛像也都沒了。”
道士沉默了片刻，而后輕笑著說道：“無上天尊，或許貧道接下來會在居士的村子叨擾一段時間！”
黑漢愣了下，隨即嘿嘿憨笑道：“那感情好，俺到時一定得和道長多喝兩碗！”
“喝酒的事情之后再說不遲，眼下還是先處理這些上門的麻煩為妙！”道士忽然停下給土狗撓癢的雙手，后者仿佛如臨大敵般，迅捷地站立了起來，雙眸死死地注視著兩側幽深的山林。
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經昏暗，尤其是這渺無人煙的山嶺之中，更是寂靜得有些詭異。
風聲吹動，樹影婆娑，隱隱間似乎有什么東西蚩伏其中。
“汪！汪！汪！”土狗猛地仰頭咆哮，一聲高過一聲，好似虎吼。
黑漢膽子并不小，然而冷不丁之下聽到這吼聲，握著把手的雙臂不禁重重哆嗦了一下。
他曾跟著獵人進山，親耳聽過大蟲的咆哮之聲，幾乎與土狗方才的吼聲一模一樣！
山林之中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吼聲，聽聲音的來源似有將拖拉機團團包圍的趨勢。
一頭頭碧眼獠牙的灰狼從山林中走出，它們嘴里發出低吼，矯健的四肢踩在地面，仿佛隨時會一呼而上。
“這，這里怎么會有狼群？”黑漢驚恐萬分，額頭直冒冷汗。
這可是野狼，不是蠢萌的二哈，假如在野外被狼群團團圍住，那真的是會要命的！
“居士莫慌，這些狼群應該還在窺伺，如果現在車子的速度放緩，沒準狼群就撲上來了。”道士出聲提醒道，聲音相當平靜。
與此同時，道士身邊的土狗又是大吼了一聲。
石破天驚般的虎嘯聲，驚得群狼后撤了幾步，碧綠的眼中滿是忌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