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有緣無分
幫派之間的摩擦，其實很少會搞出人命來。
動不動就一槍一人頭，或者一言不合就砍人全家之類的事情，幾乎只存在于影視作品中。
出來混的，下手時一般都有分寸。
畢竟打傷致殘和謀殺完全是兩個概念，只要沒鬧出人命，到時候隨便找幾個小弟頂替下，進去關個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再交些錢，人或許就給放出來了。
而一旦搞出人命，事情的嚴重程度就升了級，又豈是那么容易收場？
恰逢那個年代正好是打黑力度最大的時期，哪怕是那些龍頭老大都開始轉手洗白，生怕自己成為殺雞儆猴的對象。
是以，小伙子注定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慘重代價。
當小伙子被銬上手銬，押送上警車之時，他這才悔恨交加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履行三年之約了！
斗毆致使兩人死亡和多人傷殘，加上涉黑的各種罪名，小伙子被判處無期徒刑，并被沒收全部財產，剝奪政治權利。
好在他一個拜把子兄弟幫忙聯系律師，以防衛過當導致過失殺人為由，爭取到了一定的減刑。
兼之小伙子在監獄里改造表現良好，是以被監禁了十余年后便獲得釋放。
在兄弟的資助下，他坐上了回鄉的客車。
這么多年來，唯一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念想，便只有回到家鄉，偷偷地瞧上一眼心上人。
只要她過得安好，那他便再無所求！
越是接近家鄉，他的心情越是說不出的復雜。
想著心上人未能等到自己時是否被傷透了心，想著她之后究竟嫁給了誰，想著她的近況如何，想著她是否還記得自己這個可恨的人！
記憶中的村子在他入獄的十多年里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但他如何能夠忘記這個裝滿兩人幸福回憶的地方？
或許是上天眷顧吧，小伙子路過小學門口時，驀然在人群中發現了自己的心上人。
哪怕過去了十多年，他依舊不會認錯，那道倩影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她的容貌成熟了些許，少了幾分印象中的青澀，嗯，也更加美麗了！
不過，她的身材略顯消瘦，臉上亦帶著幾分憔悴的神情。
他下意識地朝著心上人走去，可就在這時，她忽然露出親切的笑容，將一個朝著她飛奔過來的小男孩擁入懷里。
那一刻，他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她寵溺地抱著小男孩，微笑著說著什么，臉上滿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的母性光輝。
看著心上人和小男孩手拉手走遠，淹沒在人群之中，小伙子苦澀地笑了笑。
當晚，他喝得酩酊大醉，時哭時笑。
第二天清晨，了卻最后一樁心事的小伙子出現在靈禪寺山下。
聽到這，玄微亦是止不住地嘆了口氣。
都說有緣無分，老婦人和她的青梅竹馬或許便是如此吧！
如果當時兩人能說上一句話，或許結果就會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我聽到那個人顫抖著說出這件事時，我覺得自己好虧欠母親！如果不是我的出現，或許他就會和母親重續前緣，哪怕遲到了十多年，卻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苦等大半輩子！”中年男子重重地砸了下石桌，眼中透著痛苦之色。
要說痛苦，兩位當事人才是最痛苦的吧？
因為一個小小的誤解，卻讓一對有情人生生隔絕了數十年，一個癡癡等著，一個苦苦悔著。
“在靈禪寺的住持開導下，那人剃度出了家，每日誦經念佛，只為母親祈福，愿她安康幸福。呵呵，真是可笑啊！”中年男子咬著牙，語氣中夾雜著無法言喻的復雜情緒。
可不是嗎，老婦人的青梅竹馬本來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意志，打算以死來贖去殺人的罪孽。
經過靈禪寺住持的點撥，他意識到自己原來還可以為心上人做些卑微的彌補。
哪怕不知道誦經念佛是否真的有用，他好歹覺得，自己的余生有了那么一絲意義。
然而，老婦人過得一點都不幸福！
他誦了幾十年的經，禮了幾十年的佛，乃至愧疚了幾十年的心，毫無任何意義！
甚至就像中年男子所說的，反而非常可笑，滿是嘲弄的味道！
“得知母親這些年的經歷后，那個人慘笑了幾聲，竟是當場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送往醫院沒兩天，他便郁郁而終。直到最后，那個人嘴里依然反復念叨著‘對不起’三個字，含淚望著母親！”中年男子長嘆道。
“無上天尊，想必令堂非常傷心吧？”玄微搖了搖頭道。
“母親年事已高，本就身體不好，遭受打擊后亦是病倒在床。今天我來天地觀還愿，便是母親要求我來的，她說多虧了玄微道長，否則她怕是連這最后一面都見不上，屆時做鬼都不會甘心。”中年男人對著玄微鄭重地行禮謝道。
玄微細想了下，如果他沒有告知老婦人，那樣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如果沒見面，她的青梅竹馬至少能抱著一絲念想，哪怕圓寂時也會感到些許欣慰。
可如今呢，所做的一切悉數化作悔恨，末了郁郁而終。
同樣的，老婦人如果沒遭逢這些事，也不至于再度遭受打擊，臥病在床。
一時間，玄微有些動搖起來。
“母親她和我說，她很感激玄微道長，至少您讓她知道，自己并沒有等錯人！”中年男子低聲說道。
中年男子的這句話，讓玄微略顯動搖的道心穩固了下來。
是啊，對于老婦人還有她的青梅竹馬而言，兩人的結局確實悲慘。
可最起碼，兩人得知了對方從始至終都并未變心，只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兩人未能如愿成為夫妻罷了。
比起結果如何，或許這對兩人而言更加重要吧？
大約數月后，中年男子再度來到天地觀。
大病一場的老婦人終究還是去了！
中年男子按照她最后的遺愿，將她的靈位供奉在了靈禪寺的塔林之中。
蹉跎大半輩子未能在一起的兩人，這下總算是可以長久地陪伴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