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喀喇昆侖山上,被包餃子的是A隊,不是B隊,所以空突營仍舊是高傲的。正是因為他們在演習中的敵后行動,才讓十四師一夜之間前進了四十公里,有效突破了十六師的防線。
他們或許還沒能適應楊越,可是眼鏡蛇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他甚至有些迷戀楊越。
眼鏡蛇曾在作戰總結會上說過,演習失敗并不可恥,可恥的是不承認失敗、不吸取經驗、不接受教訓。最怕的就是諱疾忌醫、心浮氣躁、目空一切。
教導員說眼鏡蛇一夜之間頭發都白了一半,為了把楊越請到他們空突營來,兩天沒走出過營門一步,閉門抽了兩盒煙,申請報告就寫了六頁材料紙。
這都是真的,空突營的領導班子都知道。
這件事,有人支持,有人不理解,還有人坐壁觀望。
楊越是何方神圣?不過只是一個三級陸院讀了一年的破中尉而已,他所接觸的都是防化兵專業,輔助服務的只是區區的一個十六師罷了。他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他的眼界不高、視野狹窄。而空突營是軍區的戰略戰術級專業部隊,執行的是決定戰爭走向的任務,沒學歷、沒經驗、沒條件的楊越,他憑什么能到空突營里來當參謀?
對于這樣的言論,眼鏡蛇并沒有反駁。他只和自己的教導員溝通過,也只有他兩個是真的意識到了空突營有什么地方沒有做對,而楊越幫他們找出來了。
這讓楊越十分地受寵若驚,感覺天上掉下來了一頂帽子,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頭上。
空突營哪里沒做對他是真沒想過他,他只知道在兩次演習的過程當中,他覺得空突營哪哪做的都不對。
但他沒敢說,因為他現在還沒有頭緒。
對于自己的新東家,他還要繼續觀望一段時間。
這一觀望,三天就過去了。空突營B隊拔營起寨,開赴奎城,回去營區。
他們的家大業大,光設備就裝了三車,物資彈藥裝了四車,幾十個作戰人員除了全地形車之外,剩下的也擠了六卡車。一連人馬浩浩蕩蕩地行駛在公路上,導調警衛哨封鎖了所有的路口,入城之時,警車開道,武警警戒,場面壯觀。
楊越坐在眼鏡蛇的身邊,打了一會兒瞌睡,一覺醒來抬頭沒看見張朝封,轉頭沒見著郭廖,恍然之間才記起自己在了哪里。
他坐在吉普車上,暗自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兄在綜合演練場上怎么樣了,他們或許應該在決賽圈內叱咤風云。他走后,防化連會變成什么樣?老牛還會再找一個副連長嗎?
也許會吧…
只是楊越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吃飯,吃了一半就被人趕下了桌子。
這種感覺讓他十分地不爽。
“醒了?”眼鏡蛇問。
“嗯。”楊越點點頭,坐直了身體:“可是仍然活在夢里。不知浩海無垠,更不知天上有月…”
“別特么矯情了!”眼鏡蛇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手機,遞過來,“馬上進營區了,手機還給你,給他們打個電話吧。不過記得回去以后,去軍務科把它報備一下。”
“哦!”楊越拿過手機,開機,看著屏幕上兩個手臥在了一起。
電量滿格,十四條未讀短信。
打開第一條,張朝封罵了一大段話,太長,沒什么營養,楊越沒看完。
打開第二條,仍然是張朝封,三個字:快回話。
打開第三條,還是張朝封:死了也要吱個聲吧。
后面的有郭廖的,有蘇沐晨的,還有老牛的。
牛再栓說,到地方了就給王亞文去個電話。
算上標點,總共十四個字。
楊越抓了抓有些發癢的鼻子,他按著鍵往下翻,希望牛再栓還能再多說一點,可是并沒有,文字已經到底。楊越想了想,直接撥了過去。
電話里嘟、嘟、嘟的接通,牛再栓氣定神閑地“喂”了一句。
“連長…”
“到了啊?”牛再栓問,他以為楊越去喀什轉火車,這個點坐完火車坐汽車,剛好能到奎城。
“啊,到了。”楊越故作輕松,問:“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比武怎么樣啊?”
牛再栓停頓了一會,然后才道:“還行!目前決賽一輪已過,我們三分排第一。”
“哦!”楊越舔了舔嘴唇,忽然發現沒話說了。牛再栓等了一會,說道:“都是你帶出來的兵,各個都是好樣的…”
“嗯!”楊越眼角有些發酸,下意識的用手擋住自己的臉側,不讓眼鏡蛇看見自己要哭的臉。
牛再栓顯然情緒也不好,在電話那頭醞釀了好久,“沒什么事吧,沒什么事我掛了,電話費好貴。你給老連長去個電話,他找你。”
“好。”楊越點頭回答道。
兩人結束了通話,楊越坐在車上有點不太自在。眼鏡蛇“嚓”一聲扯了一張紙,遞過來:“我提醒你啊,要哭滾下去哭,我車上只裝人,不裝眼淚。”
楊越抹了一把臉,說了一聲謝謝。
他始終沒敢給張朝封打電話,連短信也沒敢回。他怕張朝封罵他,會讓他的心里更內疚。
王亞文那邊也只是簡單地聊了幾句,老王說空突營是好地方,你抓住這次機會多學多看。交流干部一旦回來,都能升一級。明年正好防化連擴營,你回來了,就是連長。
這些是參謀長親口告訴王亞文的。
他也去找了參謀長,就在楊越走的那天晚上。楊越后來才聽林曾雪說,王亞文和參謀長吵了架,參謀長把王亞文從辦公室里轟了出來。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自己奔波,讓楊越心里更加慌張。
他或許是矯情地過了頭,覺得欠了這個世界太多。
車隊拐過了一個街角,十四師的師直大營就在眼前。眼鏡蛇把車開進了營區,停在了一座四層樓的面前。
楊越坐在車上打量著,這里綠蔭環繞,不比疆南的荒涼。營門口的哨兵穿著作訓服敬禮,他背后的門楣上,高高的掛著一塊牌匾。
“偵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