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雪花飄在了張朝封的腦袋上,仿佛是在嘲笑他這個圖樣圖森破的凡人,神山的力量如果讓你洞悉,那還叫神山?
驟然而來的冷空氣毫無征兆地吹了兩人一個趔趄,楊越剛爬上坑,就被吹了回去,砸在了張朝封的身上。
“…”張朝封張著嘴,一臉日狗的表情。
“穿衣服吧,大哥!”楊越看見雪越下越大,鵝毛般鋪天蓋地。張朝封仰天長嘆,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四人穿上了皮大衣,仍然被凍成了狗,楊越一看今天這活干不下去了,就帶著大家跑到公路邊等汽車。
汽車還沒等來,可雪一點都沒有停的跡象,狂風卻越刮越大,裸露在外的石頭被那風吹著跑,滾在冰雪之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印記。
楊越看那天,越來越黑,云層也越來越厚,心里估摸著更大的暴風雪很快就要來臨。他們四個的位置屬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那種,尷尬無比,往前十公里才能看見隊友,往后三十多公里才能回到營區。但無論哪樣,都不可能在暴風雪到來之前完成。
鐘煜被這架勢嚇得不輕,剛才冰雹落下來的時候,天色明明還沒這么差,怎么沒幾分鐘,就變成了這樣。
他有些懊惱:“班長,都怪我,是我沒有注意到天氣的變化。”
他的聲音在呼嘯的狂風中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碎片,楊越聽了個大概,他搖了搖頭,“不怪你,怪你也怪不著,跟緊了,別掉隊!”
他決定找一處避風的港灣,一塊巖石、一處凹地都行!只要不暴露在暴風雪中,四人抱團取暖,有可能挨到救援的到來。
可是極目之處,哪里有什么港灣,一眼望過去,白茫茫地一片,雪花被風吹在臉上,蒙住了楊越的雙眼,楊越把掛在腰上的防寒帽取下戴在了頭頂上,放下風簾扎緊,扣緊護鼻。
張朝封湊到跟前,甕聲甕氣地在楊越耳朵邊吼:“順著公路走吧,可能有涵洞。”
是啊!楊越一拍大腿,他怎么沒想到。
來的路上,就經過了一條小溪,公路從上面橫穿溪水,那里應該有涵洞。
“掉頭,掉頭!”
楊越馬上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頭,拉著鄭書叢往來路跑,張朝封則拖著鐘煜,跟在楊越的屁股后面。兩個新兵蛋子雖然心里緊張,但因為有楊越和張朝封在,倒不顯得十分害怕。四人摸著狂風暴雪往回走了大概不到五百米,楊越果然就看見了那條小溪的下面,有個洞。
顧不上冰冷的溪水,楊越往里趟路,發覺這處涵洞藏四個人完全沒有問題,心里的一塊大石頭頓時就掉落在地。
張朝封把兩個新兵安頓好,和楊越一起拎著四個挎包上了公路,在眼睛都睜不開的暴風雪中,他們把挎包扔在了公路中間,以此來告訴有可能經過的車輛,這底下有人。
至于他們看不看得見,那就得聽天由命了。
兩人回到涵洞里,楊越把沒有被浸濕的大衣給了鄭書叢,這貨下來的時候,“吧唧”一下,一臉趴在了水里,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張朝封敞開了胸懷,把楊越樓了進來。
“保存熱量,不要亂動!”楊越躺在張朝封的懷里道。鄭書叢上牙齒打下牙齒,冷得不行,還在那使勁地點頭。
四個人縮成一團,緊緊地貼住。看那洞外寒風咆哮,大雪紛飛。不大一會,洞口被雪埋住,溪水在冰雪之下緩緩地滲透過來,但不一會兒,就有了結冰的跡象。
張朝封打了個冷戰,“楊越,我們不會被封死在里面吧,要不,我們出去找過一個地方吧。”
楊越把鄭書叢光著的腳插進自己的胸口,搖頭道:“沒那么容易封死,冰雪剛好能擋住風,雪蓋在洞口,里面的溫度至少不會再往下降。現在出去,風急雪大,我們撐不了幾分鐘。”
鐘煜也同意道:“班長說的不錯,我們現在不能輕舉妄動,在涵洞里我們也許能撐過這場暴風雪,還是老老實實地等救援吧。”
張朝封閉了嘴,對于這些東西他不太懂。但是他知道,楊越在哪他在哪。就算待在這里等死,而出去能逃出生天。只要楊越不動,他就不動。
鄭書叢的嘴唇有些發青,身上也不斷地顫抖。楊越覺得他穿著冰冷的濕衣服始終不是辦法,于是命令道:“脫,脫光!”
鄭書叢還想害羞一下,但鐘煜已經上了手,三下五除二把鄭書叢扒了個精光,然后兩人裹進了一個大衣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外面的風卻越刮越大,堵在涵洞口的雪墻倒了三次,然后又蓋了三次。
他們現在真的是完完全全地被封死在了涵洞里,光線越來越暗,到最后只剩下雪墻偷過來的一丁點光明。
楊越在張朝封的懷里感受到了一絲暖意,那邊的鄭書叢臉色漸漸地恢復正常,正沉沉地睡去。鐘煜緊緊地抱著他,不敢讓他受涼。
張朝封掏出了一包紅河,“哥幾個,抽一根吧,說不定以后再也沒機會抽了。”
“滾!”楊越罵道:“烏鴉嘴,說什么喪氣話呢?我們在這里有水源,至少能活五天。”
“可是沒吃的。”張朝封指了指頭頂,“吃的都在挎包里,全撂公路上去了!”
話音未落,只聽頭頂“嗤”地一聲響,那聲音雖然被風吹散,但頭頂的震動卻是真實存在的。
涵洞頂上“噗噗”地掉下了一層灰,迷了楊越的眼睛。他來不及擦拭,道:“有車!”
“聾子都聽到了!”張朝封大聲說:“但是你能干啥呢?你在里面喊,上面聽不到,你想出去,可你出得去嗎?”
楊越從張朝封的懷里爬起來,徒手開始刨,但刨了沒一會,就發現了不對勁。雪墻已經非常厚了,而且都結成了梆硬的冰,他就算刨斷了手,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刨得出一條路來。
“愣著干啥,上來刨!”他回頭對張朝封吼。
楊越不信邪,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們不可能被困死在這里。但是他顯然小瞧了大自然的力量,這一個小時,暴風雪就足以把一切都冰封在不為人知的涵洞里。
或許等到明天太陽出來,冰雪消融。又或許這鬼天氣持續一個禮拜,等找到楊越他們的時候,就只剩下四具要么凍死,要么餓死的尸體。
不,不需要幾天,一個晚上就能凍死他們。
張朝封刨了半天,指甲都刨斷了,十根手指頭已經漸漸地麻木,一片小石子在他的指尖劃過,深深地刻上了一條血槽,但因為溫度太低,鮮血根本流淌不出,只在雪墻上留下了細細地一條鮮紅色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