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八個人,戰備物資在蓋了篷布的解放141后車廂里堆了小半車。張朝封上了車,看著那一堆東西當場暴走。
“攜行包、背包、挎包、鞋子兩雙、作訓服兩套、作業服兩套、常服一套、防潮墊、棕墊子、狗皮褥子、棉褥子、棉被子、海軍被、棉大衣、羊皮大衣、作訓帽、防寒帽、大檐帽、防風鏡、墨鏡、兩罐21金維他、兩罐維生素c,還有老子的兩壺高粱酒、三斤莫合煙…”他踢了一腳面前那一堆物資,“搬家也不過如此吧!”
楊越從車下扔了一雙大頭皮鞋上來,“還有防寒鞋和大頭皮鞋,你帶了沒有!?”
“帶了!”張朝封把手上的東西往里一扔,“還有秋衣秋褲兩套,絨衣絨褲一套。大夏天地搞得跟要去北極一樣,你特么敢信?”
郭廖爬了上來,“青藏高原號稱地球屋脊、世界第三極,是有它的道理的,讓你帶你就帶吧,別到時候凍成了狗,莫怪老楊沒提醒你。”
張朝封眨了眨眼睛,“上面真的很冷?”
楊越肯定地點點頭,把其他幾個新兵也拉上了車,“到了你就知道了,多帶點防寒物資保證你不會后悔,反正又沒讓你背著走。”
鄭書叢的挎包里鼓鼓囊囊的,楊越取下來一看,還帶了剃須刀和拖鞋。
“嫌不夠重是嗎?”楊越問他。鄭書叢搖頭,道:“不是,上面不是還要洗澡嘛,胡子長了總要刮的。”
楊越把兩樣東西拿了出來,“還有誰帶了的?”
“我!”
“還有我!”
“我也帶了!”
八個人里倒是有六個舉了手,就張朝封一臉懵逼地沒帶,他是忘記了。99年演習的時候,周亮上過一次喀喇昆侖山,經驗是有,但沒去過那么高,所以他也帶了。
“生活洗漱用品統統留下,帶了沒地方擺,更用不上。”
“不是吧!”郭廖張了張嘴,“三個月啊,大哥!”
“十個月你也用不上,挎包里就帶針線包、茶缸子、筷子、飯碗,其余的,就地留下!”
“毛巾呢?”
“你想帶就帶,但是用處也不大,多帶點紙倒是真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這特么逗我玩呢吧!啥也不帶,上去用啥洗臉啊?
楊越冷笑一聲…
哼!洗臉?不存在的!
五千米的海拔,紫外線強到喪心病狂,皮膚上稍微沾點水,只要沒擦干,哪怕留下一丁點水分,裸露在外就等著皮開肉綻。不洗臉的好處太多,厚厚的一層泥就是天然的防紫外線保護層。
知道犀牛嗎?為什么獅子都打不過?那還不是因為身上一層泥盔甲,物理防御太高。
其余人聽天書一樣。
第二天凌晨六點,部隊集合開拔。軍務科軍車監理打著警笛開路,后面跟著警調連、偵察營、防化連、防空營、通信營,浩浩蕩蕩將近七百輛車從南門駛出,經過東門,出了城門后,車隊往南,順著公路一路朝葉城而去。此去后蔵高原八百多公里,計劃行軍八天整。第一天經過和田到達葉城,來到了新藏線的起點。部隊休息一晚上之后,正式開上了世界最高、環境最惡劣、地段最復雜、危險最大的新藏線。
關于新藏線,周亮知道的故事比楊越要多。新藏線的建設難度比中巴友誼公路還要高數倍。有據可考,這條路曾經在唐朝時就以分段的形勢存在,但只能走馬,地形險峻的地方連馬都走不過去。五十年代修建新藏線的時候,因為山高路陡,加上當時的技術設備落后,幾乎平均每修進一公里,都要付出生命和鮮血的代價。如果沒有這條路,對印反擊戰不可能那么順利,在新中國歷史上,由于新藏線的存在,確保了中國軍隊對喀喇昆侖山和喜馬拉雅山區域的控制。
而這條路,也見證了兩個世紀的中國軍人來來往往的一切。
新世紀之初,新藏線上跑的幾乎都是軍車,偶爾有地方車輛,但數量非常稀少,更別說什么驢友、登山愛好者,根本看不到。各運輸團、汽車營往來拉送物資,曾經在這條線上發生過很多驚險、新奇的故事。
周亮說起故事來滔滔不絕,有些連楊越也沒有聽過,三班的弟兄聽得津津有味。尤其其中的一個故事,讓楊越感觸頗深。
說是某個邊防團有一個老兵,從十七歲入伍時起就被編入哨所修電話,一直待到二級專業軍士轉業,因為交通不便,整整十三年沒有下過山。轉業之后,這位老兵領了十三萬各種工資、津貼和補貼,頭一回坐上火車。坐他對面是個年輕的漢族女孩,這位老兵從上了火車后開始,就一直盯著女孩的臉看。
為啥啊?
因為這一輩子最好的青春年華里,他都沒看到過一位姑娘,過的都是白天兵看兵,晚上數星星的日子。那老兵在火車上的第三天終于鼓足了勇氣,他問那女孩,姑娘,你能讓我親一下嗎?我這里有錢,全都給你。他打開了挎包,里面是一疊一疊嶄新的鈔票。
那姑娘納悶,為什么呀?老兵把緣由跟她說了,那姑娘感動得痛哭流涕,不僅沒收他的錢讓他親,而且后來還做了他的老婆…
張朝封聽完,哈哈大笑,“班副,你這故事…我咋越聽越不對啊!”
“哪不對了!?”
張朝封道:“十三萬啊,別說九十年代了,就算是現在,十三萬也是個天文數字啊!你可知道我們石河子一個普通的工人月薪多少?四百塊!那姑娘明顯就是想騙錢嘛!”
“滾!這特么是重點嗎?”周亮拍了他一巴掌,張了張嘴,沒證據的事情,怎么好亂說。張朝封還想狡辯,屁股下的車卻“嗤”地一下停了。
牛再栓的聲音傳了過來,“下車,放水,原地休息!”
楊越看了看表,都快上午兩點了。
眾人魚貫地從車上下來,楊越走在最后,一掀車簾,頓時感覺有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他跳下汽車,抬頭望去,只見遠處高聳的雪山入云,微冷的寒風正是從那雪山上奔騰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