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楊越在鏡子面前停留了很長時間。
他摸著自己這張熟悉而陌生的臉,認真地打量了一番。
這張十八歲的臉上,充滿了膠原蛋白,沒有抬頭紋,沒有魚尾紋,因為經常“桑拿”的原因,皮膚光滑有彈性,輕輕一按,仿佛能摁出水來。
沒辦法,天生麗質說的就是他這張臉。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臉上的兩顆痣,是越來越黑了。
防毒面具戴久了,別人長痘痘,他長痣。
果然有“志”不再年糕,阿呸!有“痣”不在年高!
張朝封洗個澡恨不能把水用光,出來的時候,一頭飄柔的味道。
兩人端著盆進了服務社的小店,要了兩聽可樂,坐那開始吹牛逼。
最近的日子越來越舒服了,一天兩次偵毒訓練,上午一次,下午一次。除此之外,跑跑步,爬爬障礙,然后就只剩下了吃飯聊天和打屁。
雖然晚上依然還在做輔助練習,可顧占志也不太硬性規定要做多少,做到什么程度。每個人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調整訓練量,做出汗來就拉倒。
張朝封可能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楊越的心里卻門清。
這意味著經過了快四個月的強化訓練,他們這一批新兵已經完全適應了如此高強度的生活。任何一點放松,都讓他們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舒適感覺。這還意味著,他們現在,差不多已經成為了一名防化兵。
至少在十六師,他們出門的時候,可以自豪地對別人說,“老子防化連的。”
吉爾格力去了司訓連,強化駕駛技能。歐陽山現在不怎么看書了,而是愛上了攝影。郭廖還在研究易經,但已經不幫防化連看風水了,他的研究目標早已經升格,開始觀察起星象了。
楊越依然找不到下棋的對手,他開始跟王亞文學圍棋了,張朝封則愛上了磕瓜子,一袋一袋地磕,隨時隨地地磕。
五班肆無忌憚,開始野蠻生長。
張朝封現在甚至都敢和軍務科副科長的小姨子開玩笑了。
“妹子,看你冰雪聰敏,貌美笑甜,以后一定是個溫柔善良、賢惠持家的好媳婦兒…”
“請伸出你的手來,誒!男左女右,老夫幫你看個千古大手相,預測一下你命中的白馬王子…”
“哎呀,不好…”
“你命中缺我啊,妹子…”
柜臺后的姑娘掩嘴呵呵輕笑,楊越在一旁插嘴,“你還白馬王子,黑馬還不多吧…”
“噓…別打岔!”張朝封閉起眼睛來,一臉正經地胡說八道,“姑娘,你命門位于離此兩千公里,東北方向的石河子。噫,你說這是巧合嗎?剛好,我家就在那…”
“…”
后面的顧占志一巴掌呼在了他腦袋上,“神神叨叨什么呢?到底買不買東西,不買滾一邊去,別擋路!”
“哦…”
這個禮拜六是顧占志的生日,幾個新兵蛋子合伙買了個生日蛋糕,還順便買了一箱啤酒。
本來說要在外面吃的,可是顧占志為人低調,說就在班里吃算球。剛好又逢三六制度,連里近期隨軍家屬多,大部分軍官都回家屬區抱老婆去了,只剩下個牛再栓值班,見五班有吃有喝,就來湊熱鬧。
看完新聞聯播后,幾人心血來潮,爬到屋頂上邊看星星邊喝啤酒,順便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郭廖對著天上的星星,教大家辨別各種星座。
“那是白羊座,那是水瓶座,那是獅子座…”
牛再栓忽然打斷道,“郭廖,你學星象的?”
“略有研究。”
“研究個屁…”顧占志道,“副連長,他研究星座的…”
“雖然差了一個字,但是完全是兩個概念…”張朝封補槍。
歐陽山端著個酒瓶子,站在房頂上往防化連后面的一截古城墻撒了一泡尿,回頭道,“我們現在快被他煩死了,整天拉著我們要跟我們算命。副連長,他說你和指導員命中注定是一對。還是那種天打雷劈的絕配…”
年再栓瞇縫著眼,看著郭廖,“老子喜歡女人的…”
“這話絕對不是我說的…”郭廖表示這個黑鍋他不背,他指著楊越,“是他說的。”
張朝封伸手,“我作證,這話不能冤枉郭廖,的確是楊越說的。”
牛再栓把視線移到楊越的身上,這貨一個人正望著星空發呆。
好美麗的星星,好干凈的夜空。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么漂亮的夏夜,沒有一絲云朵,仿佛整個夜幕就掛在他的眼前。偶爾劃過平靜的流星,拖曳著長長的尾跡,像一顆燃燒著的信號彈,奪目絢麗。
“楊越!”
牛再栓的聲音把楊越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舉著酒瓶子道,“你不錯的,這瓶敬你!”
楊越點點頭,悶頭抽干了手里的酒瓶子,牛再栓再開了一瓶,敬大家,“差不多我也要走了,這瓶敬五班。爭取比武一鳴驚人,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牛再栓喝完就回連部守電話機去了。顧占志默默地也開了一瓶,“敬大家!敬五班!”
周亮也跟著起哄,“我也算一個,敬五班!”
楊越心說今天這是怎么了,一個個的看上去感覺很傷感似的。他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張朝封,這家伙一向小道消息蠻多的,可是今天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正副班長絲毫沒有吝嗇他們的酒量,一箱啤酒他們喝了大半,越喝氣氛越不對,楊越甚至看見顧占志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他哭了…
一向讓人覺得沒有表情,陰測測的班長,從來都只知道“再來一動”的班長,他居然會哭…
“弟兄們,酒沒了。”顧占志舉著最后一個酒瓶子,“謝謝你們,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我也不能不告訴你們,從今天起,我以后就不再是你們的班長了,我很榮幸,能在五班遇到你們!無論你們今后如何,比武輸贏,你們一輩子都將會是我心里最驕傲的存在…”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控制不住。楊越心里頓時恍然。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個晚上都有些莫名的傷感,細細回想,原來,今天就是五班解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