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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籌備‘軍需’

無線電子書    紅樓名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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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慢走。”

  趙立本提起官袍的前襟,跨過了四寸有余的門檻,將肩膀向外傾斜著,恭敬的退讓到了臺階下面。

  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孫紹宗那一身緋袍上,眼中閃過艷羨嫉妒之色——去年的時候,他與孫紹宗還是平起平坐分庭抗禮,誰成想不過是大半年光景,兩人之間就隔了道‘朱紫天塹’?

  不過這嫉妒的情緒剛在心頭浮起,就又被趙立本硬生生壓了下去。

  如今可不比以前,孫紹宗與賈雨沆瀣一氣,真要想收拾他這個不得勢的通判,怕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想到這里,趙立本的腰桿又軟了幾分,直到目送孫紹宗的背影,消失在戶籍所西側的夾道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換上滿面的官威,回頭呵斥道:“你等究竟出了什么紕漏,竟引得治中大人親自來查?!”

  “大人明鑒!”

  負責這戶籍備案的兩個小吏,慌忙叫屈道:“小人等向來盡忠職守,何曾…”

  “哼!”

  趙立本也懶得聽這推諉之說,將袖子一甩,冷笑道:“治中大人明察秋毫的本事,這府里誰人不曉?真要有什么紕漏,也用不著本官發作——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

  說著,將袖子一甩,也踱著四平八穩的步子漸行漸遠,只留下兩個迷茫又惶恐的小吏,在那門前相顧無語。

  卻說先行離開的孫紹宗,走到那夾道盡頭時,回頭看了眼楓葉掩映中的戶籍所,原本舒展的眉頭,也不由緊緊的皺在了一處。

  雖說原本就沒抱太高的期待,可在這四處漏風的戶籍所轉了一圈,還是讓他大失所望。

  偏僻的小院;與圍墻間距、落差,均不足一米的屋頂;能容人輕易鉆進去的氣窗;銹跡斑斑一捅就開的門鎖…

  這也就罷了,偏還遇到個有潔癖的小吏!

  想從中找出什么線索,簡直可說是癡人說夢。

  沒奈何,孫紹宗也只能祭出了最后一招——全程高冷故弄玄虛,想要詐出些破綻來。

  不過看兩個戶籍所小吏的反應,監守自盜的可能性不大,眼下也只能寄望于消息傳開之后,那奸細恐懼他過往的煊赫戰績,驚慌之下露出馬腳了。

  這般想著,他便大步流星的到了刑名司里。

  原是想叮囑趙無畏尋幾個信得過的,暗中盯緊府里的風吹草動——趙無畏既然是北鎮撫司的暗探,必然是經過多重考察的,應該不至于和白蓮教有什么瓜葛。

  誰知剛到了堂屋門前,就見賈雨村正穩穩當當的,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

  一見孫紹宗進門,他便笑著起身道:“老弟可算是回來了。”

  聽這意思,應該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

  八成是自己剛到衙門,他就得了通稟。

  孫紹宗心下不由得一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老狐貍應該已經猜出,自己在暗中調查什么機密,否則也不會明知自己去了趙立本那里,還跑來刑名司等候。

  不過他這般行事,顯然是不想摻和進來。

  因而孫紹宗也便沒事人也似的,笑著反問道:“老哥在此久侯,不會是又要甩給我什么麻煩事兒吧?先說好了,我可是隨時能去太子那里躲清閑的。”

  賈雨村面色一苦,無奈道:“不是老哥我故意給你壓擔子,實是形勢所迫——喏,你自己瞧!”

  說著,回身從茶幾上摸出本奏章來,往孫紹宗面前一送。

  孫紹宗也不急著去看,先請賈雨村重新落座,這才在孫承業常用公案后面落座,把那奏章攤開了細瞧。

  卻只見那抬頭上,赫然寫著禮科給事中的字樣。

  孫紹宗不覺就是一愣,這給事中乃是負責督察六部百司的官員,統稱為六科給事中,又與都察院合成科道言官,雖只有區區七品,卻是出了名的清貴難纏。

  不過這專門監察禮部的給事中,呈送上去的奏章,怎么會落到賈雨村手上?

  滿腹狐疑的繼續往下打量,孫紹宗卻又不禁哭笑不得起來,感情這奏章是在彈劾順天府教化不力,導致民間靡靡之音大盛,淫邪之事不絕于耳…

  這言官尤其憤慨的表示,京城女子穿的越來越不堪入目——夏天時時,她們竟然敢當街袒胸露臂!

  這里的袒胸露臂,說的雖然夸張了些,不過大周民眾近年來推崇唐風,衣著打扮上自然也越來越開放。

  可這也還沒到要整肅風氣的地步吧?

  孫紹宗翻過來覆過去,把那奏章看了足有三遍,最終還是莫名其妙道:“閣老們把這奏章轉給咱們,到底是什么意思?這眼見都快九月了,街上哪還有什么袒胸露臂的女子?”

  賈雨村嘆了口氣,答非所問的道:“老弟可看了前兩天的邸報?”

  前兩天的邸報?

  孫紹宗愈發的滿頭霧水,那邸報上的消息,好像和京城風氣八竿子也打不著吧?

  賈雨村見孫紹宗不解,又嘆了口氣道:“西南怕是要亂了。”

  西南要亂,跟京城風氣有什么干系?

  難道五溪蠻族和南疆六國是聽說,京城里的女人都喜歡袒胸露臂,所以才與朝廷為敵的?

  開玩笑,那些蠻子貌似穿的更少好不好!

  “老哥就別打啞謎了。”

  孫紹宗起身一躬到底:“趕緊告訴我,這里面到底存了什么貓膩。”

  “唉。”

  賈雨村依舊嘆息不止,搖頭晃腦的道:“老弟出身將門,我還當你一點就透呢——這西南真要亂起來,還不得派大軍平叛么?而要派兵平叛,總得要籌集軍需吧?”

  籌集軍需和京城風氣又有什么…

  等等!

  難道是…

  孫紹宗愕然道:“老哥指的軍需,莫非是營妓?!”

  見賈雨村默然的點了點頭,孫紹宗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這營妓指的是隨軍官妓,和平時期,因地方上本就有青樓妓院,基本可以解決士兵們的生理需要,所以只有極少數邊塞軍鎮才有配備。

  而到了戰時,朝廷往往會臨時‘調配’一批發往軍前效力,勝則作為賞賜,僵持則用之鼓舞士氣,若是戰敗么——不受懲罰就算好的了,那還有女人可睡?

  因為教坊司官妓的數量并不是很多,再加上朝廷也不可能逼良為娼,因而每到這時候,民間的私娼、半掩門,乃至手續不夠齊全,背景不夠深厚的青樓妓館,就會迎來一波掃黃打非。

  顯然,這份奏章就是掃黃打非的檄文,一來顯得朝廷出師有名;二來那有關系的聽了風聲,也會提前打典官府,不至于被朝廷‘誤傷’。

  不過就算對方本來就是失足婦女,這等公然征集營妓的手段,孫紹宗心下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老弟。”

  就聽賈雨村道:“這事兒怕是還要五城兵馬司出力,所以…”

  孫紹宗忽然打斷了他,反問道:“府丞大人可曾聽說,我近日與忠順王爺起了齟齬?”

  “竟有此事?!”

  賈雨村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捻著胡須沉吟道:“忠順王素來愛重賢弟,怎會突然生了嫌隙?”

  他這話雖是問句,卻顯然并不想知道答案與細節。

  孫紹宗也沒打算告訴他,只將兩手一攤,無奈道:“因而我暫時恐怕還要托庇于太子殿下,這府衙里的差事實在是…”

  這自然是托詞,以太子如今對他的信重,就算他正式退出專案組,也還是一樣會出面庇護。

  賈雨村眉頭皺的更緊了,緩緩起身,鄭重拱手道:“賢弟的才智勝我十倍,想必心中早有定計,我也不多聒噪了,總之衙門里一切有我擔著,賢弟無須太過掛念。”

  這話聽著敞亮,卻是半點沒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不過孫紹宗也壓根沒指望他能跟自己同甘共苦,只要不逼著自己去收集‘軍需’,就已經足夠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孫紹宗推卸差事的同時,城西一做府邸里,男主人滿心歡喜的到了后院,離著堂屋還有一段距離,就忍不住高聲道:“娘子、娘子,事情已經定下了!為夫不日就要…”

  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之際,男主人興沖沖的嗓音,忽的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人攥住了喉嚨似的,好半晌才又干巴巴的擠出了幾個字來:“娘,您怎么在這兒?”

  卻原來那堂屋的小廳里,除了年輕貌美的女主人外,還有個鬢角蒼蒼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將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頓,冷言冷語的質問道:“怎得,你這里為娘來不得?”

  “怎么會、怎么會!”

  男主人慌忙堆笑道:“孩兒的意思是,合該我和繡云去給您老請安,哪敢勞您…”

  “跪下!”

  不等他說完,婦人忽然疾言厲色的一聲呵斥。

  男主人身子一顫,立刻毫不猶豫的屈膝跪倒,有膝行幾步湊到了母親身前。

  婦人看都不看兒子一眼,稍稍放柔了嗓音,又吩咐道:“繡云,你先下去吧,娘有些話要同他交代。”

  名喚繡云的少婦,為難的掃了眼丈夫,小心翼翼的勸道:“母親責罰他倒沒什么,只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不妨事。”

  婦人擺了擺手:“我只是瞧不得他這般得意忘形的樣子,有些家訓要交代給他罷了。”

  少婦這才道了個萬福,將雙手搭在小腹上,躬著身子的倒退了出去,又反手帶上了房門。

  等聽到外面腳步聲漸行漸遠,婦人猛地從椅子上跳將起來,枯瘦的雙臂用力撐住扶手,直漲的肘部以下青筋畢露。

  她原本還算慈祥的五官,也一下子扭曲猙獰起來,顫抖的嘴唇里拋出的聲音,仿佛冰刀子一樣冷徹骨髓:“還記不記得,你爹是怎么死的?!”

  男主人仿佛條件反射似的,脫口道:“建平三十一年十二月初七,被偽朝賊將王子騰所殺,尸首懸于平涼成南門,歷十七天而不腐!后被惡賊以火焚之,尸骨無存!”

  “你還記得,你竟然還記得?!”

  婦人猛的一巴掌抽在兒子臉上,男子還未曾如何,她卻身子一晃,險些撲倒在地上——卻原來這婦人一條腿竟是跛的。

  男子忙將她扶回了椅子上,卻被婦人拼命推開,喝罵道:“你這不孝子,莫要碰我!”

  “娘!我…”

  “別叫我娘,我受不起!”

  中年婦人一聲厲喝,男子忙又跪到了地上,以頭搶地,連道:“兒子不孝,請母親息怒。”

  “息怒?”

  中年婦人冷笑道:“你既然還記得你爹是怎么死的,卻怎得為了這偽朝給的區區好處,便喜的幾乎要得意忘形?!”

  “孩兒沒…”

  “你若還記得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又為何推三阻四,不肯和明王派來的人同心同德,找出轉世圣女?!”

  “娘!”

  “你若是…”

  “娘!”

  男子終于忍不住了,憤然的抬起頭,道:“不管那李婆子搬弄了什么是非,兒子心下都是問心無愧!他們提出來的要求,能幫的我都已經幫了,可要照著他們這么肆無忌憚的亂來,早晚有一天會被朝…被偽朝發現,惹來滅門之禍!”

  “你怕了?你惜命了?!”

  老婦人瞪圓了眼睛,怒道:“你爹當年為明王舍身斷后之際,何曾計較過生死?你…你真是妄為我蘇家的男兒,妄為彌勒弟子!”

  “我是彌勒弟子不假!”

  男人也豁出去了,仰著頭分辨道:“可繡云不是,她腹中的孩子更不是!就算要我為彌勒舍身,也得等到把她安全送走才行!”

  聽到‘腹中的孩子’,中年婦人臉上也不由顯出了些掙扎,半晌遲疑道:“可李舵主說了,如今偽朝內憂外患,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不能盡快找出圣女,日后再想…”

  “娘!”

  這次換男人打算母親了,就聽他不滿的道:“要是能找到圣女,孩兒又怎么會不幫忙呢?可他們…可他們分明就是在亂來,明知道死在府衙軟禁所的是個男嬰,偏還要去招惹榮國府!”

  “李舵主說,那尼姑還帶走了個女嬰…”

  “可那是幾個月前就出生的!”

  男人愈發的惱了,咬牙切齒道:“依我看,他們甚至連轉世圣女到底有沒有出生,眼下多大年紀都沒有弄清楚!”

  “前兩天竟然還惦記上了太子府,說是那李氏既然斷了偽朝的‘龍脈’,說不定懷的就是轉世圣女!”

  中年婦人終于也遲疑起來,支吾道:“那你…”

  “娘,你就別管了,我找時間和李婆子好生商量商量,咱們在京城好不容易站住腳跟,決不能讓西北來的那些愣頭青繼續胡鬧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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