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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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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大營提督陶克、總兵盧明,并一應參將、游擊、都司隨行而至。

  太平盛世時,文貴武賤乃是常理。

  都中長安軍機閣內六大軍機之所以能超然些,是因為他們乃大乾當世的六大國公。

  均有蓋世功勛于江山社稷,因此即使面對內閣首輔,也不會遜色太多。

  但再往下,效應便層層衰減。

  九邊軍鎮重地還好些,到了內陸各省駐軍大營,提督衙門其實沒什么太大的話語權,也不敢有什么話語權。

  朝廷對于藩鎮的提防,自唐末宋始,從未減弱。

  所以之前方悅、郭釗、諸葛泰等人在說話時,陶克、盧明等武將只能壓后。

  等大佬們談完了甚至談崩了后,他們才敢露頭。

  只是他們對文臣能伏低做小,對于同樣序屬武官的錦衣衛,卻沒那么好的脾性。

  一個個虎威不淺,面色陰沉帶著煞氣看著賈琮。

  賈琮自然知道為何,江南大營提督陶克,是宣國公趙家的舊部。

  這位陶克提督,十三、四年前追隨宣國公趙崇,是血洗神京錦衣親軍的幫手之一。

當年死在他手下的錦衣親軍都不知有多少,那么多遠比今日錦衣衛強勢的錦衣親軍尚且在他的屠刀下狼奔豕突  慣性使然,他又怎會將今日的錦衣衛放在眼里?

  “賈指揮,本督今日前來,便是想問問你,本督麾下金陵游擊王昆、揚州城防都司姜峰二人,到底犯了何罪,被你無故殺害?今日賈指揮還需要與本督一個交代才是。否則,江南大營八千將士們,必不會答應。今日隨本督同來的三千兵馬,也不會答應。”

  陶克身量并不魁梧,還有些精瘦,但氣勢卻極足。

  是在沙場上見過血殺過人經歷過大陣仗的人,確實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并不像王昆、姜峰那樣已經被腐化,所以底氣十足。

  此刻甄應嘉等人的車馬軟轎隊伍已經離開了碼頭,江南督撫方悅、郭釗之流雖還在一旁,他們卻只顧著商議如何對付江南那些“土頑”,對這邊發生的事絲毫不覺。

  展鵬雖率領百余親兵護在賈琮身后,但與對面的三千大軍相比,就算展鵬雙刀使出花來,也扛不住對方的碾壓。

  所以,展鵬一邊讓麾下一親信回去報信,一邊小心翼翼的護佑著賈琮。

  還暗中吩咐其他人,若有沖突起,讓他們務必拼死攔截,給他時間護送賈琮返回鳳凰島。

  其實就算返回鳳凰島,調集那一千五百校尉,再與揚州城內的一千五百緹騎匯合,他也沒信心干得過對面這三千江南大營兵卒。

三千錦衣校尉和正規軍相比,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  對面兵卒可都穿著棉甲!

  錦衣衛身上的衣服雖然好看,但防御力差了十倍不止。

  繡春刀也扛不住長槍弩陣啊。

  因此,展鵬無比緊張,唯恐從韓濤、姚元等人口中聽說過的錦衣大劫,再度發生。

  不過,賈琮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因為,時代已經不同了。

  賈琮沒有拿出天子劍來威壓,對于這些驕兵悍將而言,一把天子劍,還真未必壓得住他們。

  有宣國公在他們身后,這個罪可大可小,轉圜余地十足。

  但若賈琮此刻拿出天子劍,卻震懾不住他們,那必然威嚴盡失。

  他苦心經營的錦衣衛形象,瞬間破碎。

  所以,他不會冒這個險。

  賈琮面色淡然的看著陶克,道:“無故殺害?看來本座將證據送往江南督撫衙門后,他們不止沒有清理文官,連江南大營的那份都沒傳到。”

  這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可陶克卻好似沒聽懂一般,大聲道:“賈指揮,你還未說明,為何無故殺我部將?為何無故殺我部將?”

  秀才遇到兵,大概就是眼前的情形。

  賈琮瞇起眼,凝視著對面老人,沉聲道:“陶將軍,你想造反?”

  “造反?”

  陶克聲音愈發大如洪鐘,他厲聲道:“老夫一生三子,皆從老夫追隨武王,為大乾征南逐北,誓死血戰。三子二死一殘,八年前那殘廢亦死,我陶家滿門孤絕。天子要賜爵,老夫尚且不就,因為無子可傳。黃口小兒,你道老夫造反?!”

  賈琮聞言,幽深的目光凝了凝,看著對面須發皆張的老人,問道:“老將軍,你到底何意?王昆、姜峰之流,與劉昭白世杰勾結,罪證確鑿”

  話沒說完,又被陶克打斷:“什么罪證?死無對證!!不管是誰,敢往老夫部下頭上潑臟水,都是我江南大營的死敵!”

  賈琮看著陶克,有些納罕,心中疑惑無比。

  王昆、姜峰,都是三十歲上下的青壯,看起來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潑皮,無論如何都談不上強兵悍將。

  這位陶克就算再護短,也不該如此護著這樣的東西。

  這其中,必有他所不知的蹊蹺。

  正疑惑僵持著,忽然,身后展鵬碰了碰他胳膊,往他手里塞了張紙條。

  賈琮借收攏斗篷之際翻手一看,眼睛微瞇。

  這是茶娘子的字跡:“王昆、姜峰之父,皆為陶當年親兵,因護衛陶而戰死,托孤。”

  賈琮恍然大悟,再看陶克,眼中忌憚之色盡去。

  這個老丘八,身份太棘手,純粹一個滾刀肉。

  若他真只是為了護佑部下,賈琮還真不好拿他怎樣。

  自古而今,乃至未來,在華夏這片讓“忠孝節義”浸泡了兩千多年的土地上,獨特的軍中文華,從來不曾改變。

  若無私心,陶克一心庇佑已死的部下,這種行為會被整個軍方認同,然后凝集在一起,對抗任何反對他們的人。

  這股力量,別說賈琮,就是崇康帝都不敢輕逆鋒芒。

  好在,陶克是因為私心,這完全是兩碼事。

賈琮將身前斗篷攏了攏后,再看向陶克,淡漠道:“之前本座曾好奇,以王昆、姜峰腌臜之流,怎能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后來探聽了下消息,才知道此二人生父,皆為陶將軍當年之親兵。他們都有個好爹啊  本座身上這個二等伯,尚且要往雅克薩城下,甘冒槍林箭雨走一遭才能得,他們就靠有一個給陶將軍當親兵的爹,他們的爹又救過陶將軍的性命,所以就能直至高位。

  在陶將軍的眼里,大乾的軍制,又算得了什么?

  也是,你連爵位都不在乎,還會在乎什么?

  只是,這不是你為所欲為,踐踏國法的理由。

  陶將軍不是想問,本座為何會親手誅殺王昆、姜峰二人么?

原本此案本座是準備讓江南大營自查的,既然陶將軍力有不逮,查不出什么  這等論罪誅九族的謀逆大案,便再由我錦衣衛接手吧。

  十天之內,本座會給你一個清晰的交代。”

  說罷,瞥了眼陶克老臉上終于維持不住的霸道,賈琮譏諷的冷笑一聲,轉身就要走。

  卻聽身后一聲爆喝:“站住!!”

  陶克麾下一游擊一揮手,數百營兵列陣上前,將賈琮一行人圍了起來。

  長槍相向。

  賈琮霍然轉身,反手抽出天子劍,厲聲道:“大膽!!天子劍在此,爾等欲謀反耶?”

  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打出這張底牌。

  怪不得崇康帝對軍方忌憚至斯,這群混帳,果然無法無天!

  賈琮先前的擔憂沒有錯,陶克這等老丘八,根本不懼怕天子劍,他目眥欲裂,拱手大聲道:“昔年亞夫軍細柳,天子至營門不得入。入則徐行,不得驅馳。亞夫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曰:此真將軍也。

  今日便是天子親至,亦介胄之士不拜。

  汝黃口小兒,狐假虎威,假天子劍行亂事,本督焉能懼之?”

  一旁江南督撫重臣們,看到這劍拔弩張的一幕,無不面色動容。

  難免有人幸災樂禍,這不講理的緹騎番子,也終于遇到更霸道了。

  但更多的人是緊張,若是江南大營今日在他們眼皮底下,屠了錦衣衛,殺了賈清臣。

  陶克固然難逃一死,可江南督撫也都做到頭了。

  方悅、郭釗面色陰沉,諸葛泰則眉頭緊皺。

  他們并非不想出面,按道理,方悅總督江南,連江南大營都在他的節制之下。

  但那只是名義上的。

  如今陶克這個老丘八炸毛,連天子劍都不認,方悅不認為他會在乎多一面王命旗牌。

  方悅心中其實希望,陶克只強硬的拿下賈琮,讓他威嚴掃地,卻又不傷他性命。

  如此,才會對江南督撫最有利。

可看賈琮的模樣,顯然不準備束手就擒  棘手啊!

  果然,賈琮面上半點慌亂也不見,他持著天子劍,冷笑道:“陶克,你以為如今還是十三年前么?你這個老獨戶百無禁忌,生死不懼,我就不信,其他人也都是獨絕之人。今日誰敢妄動,來日天子必誅汝九族!

  陶克!”

  不給陶克說話的機會,賈琮厲喝一聲,譏諷道:“老匹夫,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擺功高。我賈家榮寧二祖從龍驅逐韃虜開疆拓土,血灑江山之時,你尚不知在哪里茍活,還輪不到你在我賈家人面前耀武揚威。

  今日你大可試試,我賈家男兒,是會迎面戰死,還是會屈膝投降?

  只可笑你為一己私心,害得整個江南大營,背上叛逆罪軍之名!

  枉你口口聲聲為部下出頭,無恥匹夫!!”

  論嘴炮,一個老丘八再老奸巨猾,又怎抵得過讀書人?

  賈琮罵罷,另一手反手劃過腿畔,再抬起時,手中已然多了把火器,直指陶克。

  他目光凌厲之極,手指已然搭在了扳機上,對面凜然,賈琮幾次戰績,都離不開火器之利。

  對于火器,他們已經不再陌生。

  包圍圈外碼頭上的一干重臣更是緊張之極。

  眼見諸葛泰就要等不及方悅、郭釗開口,便想要勸阻。

  他心中還在不甘的破口大罵,他相信,賈琮一定算到他必然會勸攔,江南督撫也一定不會讓兩方兵馬在他們眼皮底下火拼。

可哪怕知道,到了這個份上,諸葛泰依舊真心怕大家都玩脫了  正這時,忽地碼頭外傳來一陣騎乘飆馳的劇烈馬蹄聲。

  數騎如風,轉眼即至。

  一道從容大氣,又夾帶些許疲倦的女聲穿過寂靜無聲的人群傳了過來,引得無數人側目不已:

  “清臣,不想你如今竟如此威武熱血,看來黑遼一年,果然對你歷練不淺呢,呵。”

  又道:“陶將軍,還識得此牌否?”

  賈琮緩緩轉頭,看著碼頭上從天而降的那人,那雙充滿神采的眼睛,心中輕輕一嘆:

  葉清。

  另外解釋一點,抄詩詞,不是為了裝,而是為了刷聲望維持住賈琮文人的身份,不能變成純粹的特務。在古代不被士林接受的人,是沒有前途可言的,嗯,就說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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