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一塊銘牌和一封遺書

　　唐霜沒有去找唐金，他知道，每當這種時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便去打擾，想好了，唐金自然會出來。

　　大橘貓似乎終于睡夠了，懶洋洋地站起來，弓身，伸了個大懶腰，打了一個大哈欠，然后湊到唐霜身邊，抽動鼻子聞了聞，腦袋在褲腳上親昵地蹭了蹭，然后動若脫兔般，三兩步就躥上了圍墻，站在圍墻上尾巴高高翹起，一邊走貓步，一邊左右環顧，仿佛在視察它的領地。

　　它停下來，遠眺圍墻外的某個地方，那里有小孩子的嬉鬧聲，這聲音很熟悉，它回頭看了看院子里，然后下定決心般，跳下了圍墻，消失在唐霜的視線里。

　　唐金的聲音正好這時傳來：“大橘貓身手真好。”

　　唐霜問他：“想好了？”

　　唐金點點頭：“早就想好了。”

　　唐霜問：“說說什么事唄。”

　　唐金從皮夾克的衣兜里拿出一條金屬鏈子，一抖，金屬鏈子的底端系著一塊銀白色的金屬片。

　　“爺爺，您看看。”

　　唐霜見唐紅軍的手顫顫巍巍地接過這塊金屬鏈子，真擔心他會拿不住東西。唐紅軍的身體還健朗，但是他的手很早就發抖，顫顫巍巍。

　　唐紅軍布滿老繭的手摩挲著金屬片，金屬片上有漢字、字母和數字。他雖然不識字，但是兒子孫子的名字還是能認出的，金屬片上寫的是唐金的名字。

　　唐霜湊過去看，說道：“上面寫了唐金的名字，還有血型、籍貫和編號信息，分別用中文、英文和法文寫了，這是？”

　　他吃驚地看向唐金：“這是一塊士兵的銘牌？你怎么有這個？”

　　一般而言，華夏的士兵是不佩戴銘牌的，但是如果上戰場的話，軍隊就會每人發一塊，從戰場回來后，又會收起來。所以金屬銘牌很少，凡是佩戴銘牌的，則表明是最前線的戰士。

　　如今唐金手里有這樣一塊銘牌，不由讓唐霜吃驚，難道他是要上戰場了？

　　“你要上戰場？”唐霜情不自禁地問道。

　　唐紅軍聞言，身子一僵，接著身上氣勢明顯發生了變化，渾濁的眼睛仿佛放光，炯炯地看向唐金。

　　唐金迎著兩人點頭：“對，要上戰場。”

　　唐霜問：“去哪里？”

　　唐金：“非洲。”

　　人狠話不多，真是煩人，唐霜說道：“別問一句說一句，講講，爺爺在問你呢。”

　　唐金當下講述事情，昨天他所在的部隊派往非洲的海軍陸戰隊遭遇伏擊，損失慘重，一支12人的行動隊死了8人，另外4人也都是重傷，正在軍隊醫院搶救。

　　他只是很簡單地講了下，既沒有說是非洲的哪里，也沒有說是執行什么任務，遭遇到什么樣的伏擊，對方是什么勢力，為什么要伏擊，等等。

　　唐霜也沒問，知道問了也沒用，唐金需要保密，是不會說的。

　　“現在部隊要重新派海軍陸戰隊過去，那邊的任務還沒執行完，時間很緊，昨晚通知的。”

　　唐金說完，唐霜緊接著問：“你們多少人去？”

　　唐金看著他不說話。

　　唐霜：“哦忘了不該這么問，我的意思是部隊派你去？”

　　唐金點點頭。

　　唐霜：“雖然不該這么問，但我還是想知道，能不去嗎？”

　　唐金：“今天中午12點正式答復部隊，所以如果不想去，是可以的。不過，我不會拒絕。”

　　唐霜一急：“嫂子快生了，你還往戰亂的地方跑！”

　　唐金臉上稍一掙扎，很快堅定地說：“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跟她講過，她都明白理解，做軍嫂有時候比做軍人還苦。”

　　他看著唐紅軍說：“爺爺會支持我的。”

　　唐紅軍把手里的銘牌掛在唐金脖子上，拍拍他的肩膀，一切不用說，態度已經表明，他是支持唐金的。

　　唐金笑道：“我就知道爺爺會支持我，放心，我會安全回來的。”

　　唐霜撇撇嘴，問道：“去多久？”

　　唐金：“半年。”

　　唐霜大聲說道：“半年？？？半年嫂子都生了，你不結婚了？婚禮不是定在春節的時候嗎？撤掉？”

　　唐金鎮定地說：“那有什么辦法。”

　　唐霜：“你不是執行未完成的任務嗎？什么任務要這么久？”

　　唐金：“執行未完成的任務只是其中一項而已，既然到了前線，一時半會是不會下來的。”

　　唐霜擔心地問道：“你不會以后都要這樣上前線吧？你想搞什么？”

　　唐金聳聳肩膀，其實他也不知道。

　　唐霜喃喃：“瘋了瘋了，你，你肯定沒有告訴嫂子和大伯大娘吧，中午答復？你不會先斬后奏吧。”

　　唐金：“不會，他們能理解我的，而且這事需要家屬簽字同意。”

　　唐霜：“你不是軍官嗎？怎么還要上前線？”

　　唐金：“前線的士兵也要有人指揮，我是前線的指揮官之一。”

　　剛才在唐紅軍的靜坐間，他不是在考慮是否要上前線，戰場是肯定要上的，他靜坐是為了排解壓力。萬一在戰場上陷入絕境怎么辦，他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為手底下幾十號士兵的生命負責，一想到這里，壓力便如山一般倒來。

　　作為指揮官上前線，在戰場上擔負的壓力比普通士兵要的多，如果一個士兵的壓力值是10，一個指揮官手底下有10個人，那么指揮官所要承擔的壓力是幾倍數往上漲的。

　　唐霜看看唐金，又看看唐紅軍，知道他說什么都沒用。

　　三人再坐了一會兒，唐金和唐要離開，快要出院子的時候，目送他們離開的唐紅軍忽然站起來，嘴里發出一些啊額啊啊的殘音，然后右手抬起，顫顫巍巍地朝唐金敬了個軍禮。

　　唐金立刻轉身，回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回去的路上，唐金一直沉默不語，唐霜開車把他送到家門口時，唐金打破沉寂，說道：“幫我個忙。”

　　唐霜：“沒問題。”

　　兄弟之間根本不需要問什么忙，先答應了再說。

　　唐金從貼身的衣兜里拿出一個信封，交到唐霜手里，說：“幫我保管這封信，如果我順利回來，你再還給我，如果我沒能回來，你就交給我爸。”

　　唐霜手一抖，差點把信封扔了，這明顯是一封遺書。

　　上戰場的人會先寫好一封遺書，然后再謄寫一份。原件一般由他們自己處置，或直接交給家屬，或交給親朋好友保管，或者也可以交給部隊。謄寫的那一份遺書則會隨身帶著，萬一戰死沙場，這封遺書則會由部隊送到家屬手中。

　　現在唐金交給唐霜的，是屬于遺書的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