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期頤應答的干脆,秦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明白了不少事情。
汝陽侯,封地在九山州的汝陽郡,而大嬴神朝之中,爵位大小,其實并不是太重要,更重要的乃是封爵的方式,以地封侯,就是封爵方式之中,地位最頂尖的那一小撮。
更重要的,以地封爵,必定是有實權在握,縱然只是個侯爵,地位也會遠比一些空有大公之名,卻沒什么實權的公爵要強的多。
現在在回頭想一想,當初汝陽侯親自來參加幽靈拍賣會,怕是都有盜門的影子在里面。
這位汝陽侯,跟盜門的關系,遠比自己想的還要親近的多。
“秦師叔…”
“你又不是黃泉魔宗之人,無需如此,我們各交各的。”
“秦師叔有所不知,家父年輕時,曾被祖父送出歷練,曾在黃泉魔宗落了一個記名弟子的名分,得到過一段時日的指點,按照輩分,晚輩叫一聲師叔也是應當的,有所淵源之言,并非客套。”
樂期頤姿態擺的很正,從站位再到身形姿態,都完全將自己擺在了晚輩的份上,根本沒管什么實力或者年齡之類的東西,至少看上去,的確不是做樣子的。
秦陽眉頭一挑,也不勉強了,看來盜門做事,的確是周全,這來歷,還真的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再加上上次,樂期頤來了之后,竟然能占據一個陰泉名額,起碼這關系肯定是不止記名弟子了。
之所以只是這個名分,十有八九是因為當年的汝陽侯,以后是要繼承汝陽侯之位,不方便拜入門派之下,只是一個記名弟子,倒是也無妨。
畢竟,大嬴神朝之中的紈绔衙內,除了有些家底深厚的,是修習家學之外,大部分也都是會在別處求學,大嬴神朝境內的宗派,能一直存在下去,跟這件事也有很大關系。
而這些拜入宗派的弟子,絕大多數其實也都是只有一個記名弟子的名分。
衙內到宗派接受指導,修習法門,之后就算是在神朝得了什么職務,這關系也是抹不去的。
隨著時間推移,到了現在,隨便一個還存在的宗派,其實都跟神朝的權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只要門派不想著推翻大嬴神朝,不造反,神朝也沒法隨便針對這些門派,只能讓這些門派自治。
就算是那些沒有職位在身的衙內,在神朝之外的門派修行拜師,其實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可能是天生擁有某些特殊體質,更適合修行某一派的法門,為了前途,自然要將其送到某一派里。
名義上沒問題就行,私底下究竟是什么樣,大家都一樣,心照不宣就行了。
“你這次來魔宗,是要干什么?”
“家父曾在魔宗修行,承蒙崔老祖指點過,惦念老祖指點之恩,如今聽說了秦師叔之前受傷,也知道了魔宗的情況特殊,所以特地差晚輩前來,請秦師叔和崔老祖到南境小住一些時日…”
“你去拜見過我師尊了?”
“已經去過了,老祖說宗內現在的情況,他要留下坐鎮,不好遠行,只能婉拒了家父心意,但卻擔心秦師叔安危,所以已經應允,去不去,全看秦師叔的意思,而且,家父可以保證,在南境之地,定能保秦師叔周全,秦師叔可以在南境安心修行…”
秦陽點了點頭,心里了然。
這說出來的話,委婉了很多。
其實就是說,秦師叔你太弱雞了,已經被人針對過了,而魔宗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南蠻之地的情況也不好,崔老祖坐鎮魔宗,又太過在意你,有人想搞事的話,你太容易被人針對了。
所以啊,趕緊來南境吧,在我們這,你是汝陽侯府的貴客,至少沒人敢這么明著針對你,你來了也能在這好好修行,等到神功大成了,你愛去哪浪去哪浪…
再者,這個名義,完全是私人的名義,也沒有半點插手魔宗之事,南蠻之事的意思。
總不能因為汝陽侯惦念往日指點之恩,來關心一下長輩,就說人家不對吧。
崔老祖不愿意去,又擔心徒弟,讓徒弟去安全的地方,避避風頭,有什么不對的。
雖然秦陽沒覺得大嬴神朝的南境,會比南蠻之地安全…
可去還是必須得去了,至少以現在這種方式去,反而是最好的。
“行吧,既然是汝陽侯的好意,總不能隨意拒絕了,正好我自小體弱多病,身子骨差了些,之前又接連受傷,在南蠻之地這等毒瘴之氣濃郁的地方,著實難好了些,聽說南境十八州,皆是氣候溫和,四季如春,靈氣也極為溫馴柔和…”
秦陽唉聲嘆氣,一臉憂郁,摸了摸自己沒有肌肉棱角的手臂…
“有勞師尊擔憂,經常熬湯煮藥,為我調補,我這身子骨還是不行啊,既然師尊已經應允,我這去了,養個十年八年的,說不定傷就自己好了,身子骨也能變強一些…”
“秦師叔無須擔心,南境物產豐富,聽說秦師叔愛吃兇獸肉,屆時侯府必定不會吝嗇,定然會讓秦師叔的身子骨變強一些…”樂期頤一臉鄭重,聽到秦陽應允了,連忙做出保證。
“…”秦陽頗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樂期頤。
這孩子,是真的實心眼,什么都不懂,卻很有禮貌呢?還是懂了也裝不懂,隨著他的話往下說的?
反正秦陽沒看出來什么破綻…
什么體弱多病,身子骨虛,純粹是開玩笑的而已,他還真信了不成?
就樂期頤的實力,別看他似乎也修行了體修之法,可在這么近的距離,被秦陽這雙看似全是虛肉的手臂抓住,最后死的十有八九還是樂期頤…
留了兩天時間做準備,秦陽就覺得,自己還是不能辜負了這位年輕人的好意…
說起來也是啊,先是肉身受創不輕,又中了噬心蠱,氣血大損。
雖說噬心蠱說是已經解開了,可曾經受到的傷害,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恢復的,再怎么看,他都不應該是活蹦亂跳的。
思來想去之后,秦陽還是決定,暫緩一段時間巫咸經的修行,這段時間,幾乎全部的精力,都用來修行肉身了。
境界沒跨越到靈臺之前,再修行巫咸經,萬一再拉大了差距,就不太好了。
停了巫咸經的修行,繼續開始修行黃泉秘典,肉身的力量,被汲取之后,化作力量,從血海之中的陰泉噴出,再順流而上,不斷的灌入海眼里。
一連修行了兩天,秦陽的臉色才稍稍變白了點,看起來少了幾分血色,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氣血大損的表現。
而這也符合他現在的人設…
本來就體弱多病,又氣血大損,要是再咳兩聲,吐了血,走兩步就開始大喘氣,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我的肉身還是太強了,連續兩天,只修真元,不修肉身,瘋狂壓榨之下,氣血竟然只是稍稍衰減了些,還要再偽裝一下,才有氣血大損的外相…”
嘆了口氣,秦陽從靜室里走出來,實在沒轍了。
萬萬沒想到,之前因為噬心蠱,補的太過了,非但沒有讓他有什么太大虧損,反而算是活躍氣血了,噬心蠱沒了之后,氣血反而變得越來越強…
出了院子,一艘二十丈長,通體圓潤的白玉舟,已經停在了那里,樂期頤站在白玉舟之下,拱手行禮。
“秦師叔,請。”
秦陽轉身向著崔老祖行禮。
“師尊,我…”
“你且去吧,為師也知道,南蠻之地,困不住你,你想干什么就去,為師雖然老了,卻還沒到等死的時候,若是什么時候不想在外面闖蕩了,就回來…”崔老祖知道秦陽想說什么,攔住了秦陽要說的話,將一個布滿了道紋的翡翠葫蘆,塞到秦陽手中。
“為師別無長物,這里面裝了不少為師熬的湯,你此前氣血虧損,沒事了就補補,若是沒了,就回來看看,實在無暇,托人捎個信回來也行,為師再給你準備。”
崔老祖滿面慈祥,人情世故上,他的確不太行,可卻又不是傻子,這么久了,該看出來的也早就看出來了。
“弟子去了,師尊保重,若是有事,還請傳信來,弟子必定星夜趕回。”秦陽跪伏在地,叩別了崔老祖,登上了白玉舟。
白玉舟浮空飛起,向著山門的方向而去。
路過黃泉一脈所在之地的時候,秦陽遙望著一座山頭上的斷崖。
趙榮輝站在崖邊,舉著一個酒葫蘆,對他示意。
秦陽揮了揮手,大笑一聲,丟出去一個酒壺,拋到趙榮輝手中。
“我這醉生夢死,是真的不多了,分你一半,你可要省著點喝,別哪天喝死了,我可不會去給你上香。”
“一路順風,去了好好養身體,你也無需擔心崔老祖,有我在。”趙榮輝接住酒壺,輕輕一嗅,頓時哈哈大笑,對著秦陽一拱手。
“好,師尊就有勞你照顧了,還有,你以后可是要當宗主的人,可別這么剛硬了,等你真的當上宗主的時候,我來送你一份大禮。”
“你還藏了什么好酒不成?”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白玉舟駛離了黃泉魔宗,一路北上。
路途遙遠,閑來無事,秦陽偶爾思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東西…
飛了一日之后,才灑然一笑,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可能這就是出門的時候,總擔心門沒有鎖的心理吧…
逗著手背上的書蠹,給喂了些在黃泉魔宗拿到的典籍拓本,這些都是沒來得及看的,現在全部喂給書蠹,以后沒事了,也能將書蠹當做一個移動圖書館用…
相隔十數萬里之外的地方,幽冥圣宗的鬼坑里。
亂石堆砌的黑色大地上,一只沒了腦袋的鬼物,腳下生風了一般,飛速竄行。
待他穿過一片亂石區的時候,就在它塔下腳步的瞬間,石頭縫里,忽然有一個蛇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在無頭鬼的腳腕上咬了一口。
無頭鬼再走三步之后,一頭栽倒在亂石里。
首尾皆是蛇頭的陰悖獸,悄悄的探出兩個腦袋,賊眉鼠眼的向著四周觀察了好半晌,才鉆到無頭鬼身下。
片刻之后,無頭鬼消失的無影無蹤,亂石堆的下方,陰悖獸躺在那打了個飽嗝,兩個蛇頭一起抬起,望了一眼北面,總覺得跟它主人之間的感應越來越弱,似乎越來越遠了…
想了想之后,陰悖獸就閉上眼睛,呼呼大睡,反正這里有吃有喝,而且還是認主的人讓它在這里待著的,那就待著唄,只需要小心點,就有吃不完的美味,有時候都不用動,食物都會自己跳到它嘴里…
同樣,在飛了十幾天之后,感受到心里有個什么感應,莫名的開始跳動,直到不斷減弱之后,秦陽才終于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
陰悖獸給忘到了幽冥圣宗的鬼坑里了…
可現在已經走了這么遠了,再回去就太麻煩了,想了想,算了吧,就留在那吧,正好還有人幫忙養著。
就是幽冥圣宗倒霉了點,希望他們以后可別再因此跟鬼坑里的大鬼干架了…
闊別了南蠻之地的事情,航程遙遠,閑來無事。
秦陽正躺在白玉舟之內,察看書蠹體內吃到的那些書籍,再順手整理察看一下書蠹以前吃過的書籍,這些東西,書蠹本身是無法理解的,可卻可以被修士察看。
而書蠹最常見的用法,也是這樣,將其當做一個容量巨大無比的玉簡用。
而且隨著書蠹變強,容量之類的東西,還會不斷攀升,最后說不定還能當做寶冊用。
至于將書蠹置身于危險的地方,當做竊聽器用,純粹是暴殄天物,喪心病狂。
反正秦陽是不準備這么用。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秦陽念頭一動,房門打開,樂期頤站在屋外。
“秦師叔,再前行五百里,就進入到南境的范圍了,要出來看看么?”
“這么快就要離開南蠻之地了么?”秦陽來了精神,起身來到艙外。
站在甲板上,遙望下方大地,煙瘴氤氳之氣,已經消散了大半,起伏綿延,嶙峋百象的群山,也已經不如南蠻之地那般。
向北望去的時候,那里的天空湛藍如洗,萬里無云,大地青翠欲滴,可是一眼望去的時候,卻根本看不到山巒起伏,只有一望無際的平原,如同一張巨大無比的綠毯,鋪在地面上。
還有一些晶瑩如同寶石,閃爍著光輝,點綴在大地之上,那些是大大小小的湖泊,而環繞著湖泊,還有一條條匹練蜿蜒,那些是河流。
而這兩方世界,就像是被一條線隔開了一般,南面群山一路延伸到東西,看不到究竟有多遠,再向南則只看到煙瘴蒸騰,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其中。
這條線以北,站在高空望去的時候,卻是無遮無擋,目力所及,甚至可以模糊的看到千里之外的一些東西。
越過了這條從高空中可以看得十分明顯的線之后。
秦陽立刻就察覺到不一樣的地方了。
只是這么點距離的差距,靈氣卻驟然變得柔和了不少,甚至還少了一些別的東西,一種說不上來的東西。
“還是南境的靈氣,更加平和一些啊…”樂期頤吸了口氣,輕嘆一聲,而后對秦陽解釋道:“秦師叔未曾來過南境,可能感受不是那么深…”
“說說。”
“越是向南,靈氣愈發爆裂,南蠻之地其實還好,南海也還罷了,我看過典籍記載,死海之中,靈氣暴亂到完全無法利用,這一點秦師叔想來是最了解的。”
“恩。”
“我曾聽一位老先生說過,上古的時候,這天地之間,有元氣和靈氣之分,元氣最是中正平和,不偏不倚,無論是什么,哪怕不是生靈,只是山石,也能被元氣所侵染,天長日久之后,可以生出靈性,這是此方天地孕育的力量,天地萬物皆有超脫的機會。”
“這倒是未曾聽說過…”
“上古覆滅之后,元氣消弭,取而代之的,則只有萬物生出的靈氣,可只有消耗,靈氣也在不斷消散,據說后來有人創出了聚靈陣,牽引日月星輝,化作靈氣,這才有了今日的昌盛,可惜靈氣,終歸比不上上古時代的元氣,靈氣中有萬物之意夾在其中,有的暴亂,有的溫馴而已…”
秦陽還是頭次聽到這種區別…
不由的想到了死海之中的情況,心里暗忖,死海變成現在這個鳥樣,靈氣暴亂,修士基本無法利用,不會是因為當年黑影的手墜落到死海的原因吧?
牽引星空之中的日月星輝,化作靈氣,本質上來說,黑影也算是類似的外來物吧。
這貨怎么看,都挺符合這個猜測的…
要是真的,黑影可真是造了大孽了,弄的死海里到處都是氣血強,體型龐大,味道也還不錯的海中兇獸。
暗暗搖頭之后,秦陽看了一眼樂期頤,示意他繼續。
“在神朝的疆土里,靈氣之中的意,就會被祛除掉大半,只留下最純粹的靈氣,而且靈氣會更加濃郁,更加溫和,所以神朝之地,人才輩出,相比之下,的確比南蠻之地要強一些。
秦師叔到了王府,那里會更好一些,讓秦師叔來此,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希望秦師叔在南境,可以恢復的好一點。”
“大嬴神朝么…”秦陽點了點頭,望著遠方,心里再次將對神朝的評價抬高了一個檔次。
最早的時候,頭次聽說大荒還有什么神朝,心里其實是嗤之以鼻的。
修仙的世界,朝廷不就是凡人的世界里才有的么。
可后來想法變了,覺得神朝就是一個最大的門派而已。
后來再遇到了一些奇特的東西,如同之前得到的回避牌、肅靜牌,這些東西不像法寶,又不像秘寶,反而有一些神奇的力量。
還有欽天寶鑒這種更加神奇的寶物,秦陽就知道,自己對于神朝的猜測,可能真的不太對。
再到現在,更是親自感受到,所有修士修行的根基,靈氣都變得不一樣了之后,才徹底明白,現在的想法,也未必是對的。
再次回歸到最初,既然這里是個修仙的世界,那么大嬴神朝既然能如此強大,必定能做到一點。
那就是讓絕大部分人,都得到好處,有利于修仙成道,這才能讓大家都擁護神朝的存在,保證神朝能存在下去,能越來越強。
窺一斑而知全豹,僅僅剛踏足神朝的疆土,秦陽就已經感覺到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龐然大物。
如同前世作為一個普通人,將一個強大的國家,來當做一個整體來仰望時,那種難以言喻的龐大,難以言喻的震撼。
踏足這里,秦陽就感覺到自己只是個微不可見的浮游,連仰望這顆岑天巨樹全貌的資格都沒有。
只是想想,就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絕望浮上心頭。
“秦師叔?你沒事吧?”樂期頤面帶擔憂,讓秦陽回過了神。
“我沒事…”秦陽喘了口氣,面色略有些發白。
“秦師叔,你是不是傷勢又發作了,不如去休息一會吧。”
“好,我休息一會就好。”
“秦師叔盡管休息吧,南境與南蠻之地不同,這里甚是平穩,沒有那么多爭斗,神朝法度森嚴,縱然是修士,也不敢隨便犯法,而我們乘坐的這艘白玉舟,有家父的印記在,更不會有不開眼的來得罪的…”
樂期頤這話說的十分自信,只是話音剛落下。
秦陽就指了指遠方。
“你說大嬴神朝甚至平穩?”
隨著白玉舟急速前行,可以清楚的看到,遠處天邊,黑云滾滾,雷霆在黑云之中翻騰,不時的化作獸相,在云中不斷穿梭。
還有一道青光,在黑云之下,不斷的閃耀,每一次閃耀,青光就會撕碎一頭雷霆所化的猛獸,讓那漫天雷光,如同暴雨一些傾瀉到大地之上。
隨著白玉舟越來越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
雷光所過之處,青山化作焦土,河流被截斷蒸干,大地也如同海面一般,波浪起伏,那原本沒什么起伏的大地,不多時就變得有深淵溝壑,有巨石化作山巒…
樂期頤眉頭緊蹙,沉聲一喝。
“掛旗,沖過去。”
操控白玉舟的,是下面的人,此刻聽到自家小侯爺的吩咐,連忙在白玉舟的船頭,掛上了一面黑底赤字的旗幟,上有一個大大的“樂”字。
這是汝陽侯府的府旗。
只要有人看到,自然會明白,白玉舟乃是汝陽侯府的人。
白玉舟從高空之中,直接向著戰場沖去。
“你認識其中一方么?”秦陽出聲發問。
“這會還太遠,看不出來,是不是有認識的。”樂期頤回了一句之后,琢磨了一下,這才明白了秦陽想說什么。
“秦師叔誤會了,并非是有一方我認識,要去幫忙,而是哪怕此地距離邊界很近,可也算是南境之地,我既然掛上了汝陽侯府的府旗,我又是汝陽侯府的世子,就沒道理在這里避讓任何在此交手的人。
主要也是因為他們無人亮出身份,再者,繞行的話,起碼要多繞上千里的路,若我讓了,就是墮了侯府的威風,傳出去就是笑話。”
“…”秦陽無語,他還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原因。
沒看出來,樂期頤也是個紈绔子弟…
不過秦陽總覺得,是因為之前他剛說完神朝很是平穩,治安很好,轉眼就被打臉了,現在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正好對方又沒有亮出身份什么的,樂期頤這是準備強行硬闖,非要把這個逼裝了。
看了一眼戰場的方向,感受那里的波動,動手的人,頂多也就是靈臺境界,既然要裝逼,就讓他去吧,反正這種場面,應該沒什么問題。
搬了椅子,坐在甲板上,看著戰場越來越近。
這時候,已經可以看清楚不少東西。
那一道青光,似乎是一位劍修,他速度太快,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青色的劍光,不斷的騰挪轉移。
高空之中的黑云里,至少有十數個修士,他們之間,似是連成了陣勢,氣勢猶如一人。
其中一位,五大三粗,身高至少十丈的漢子,手握兩桿重錘,猛擊身前的一面大鼓。
鼓聲響起,如同雷鳴,隨著雷鳴陣陣,黑云之中,雷霆不斷滋生,被其他修士,掌控著化作雷霆猛獸,直撲那位劍修。
從場面看的話,那位劍修已經岌岌可危了,他的消耗不斷加劇,施展那等騰挪之法,想來也必定耗費心力。
而那些黑衣人,借助法寶,借助天時,消耗很小,看起來他們似乎只是為了困住劍修,要硬生生的磨死那位劍修。
戰術倒是不錯,以這位劍修施展的速度,若是掙脫桎梏,這些人怕是根本追不上的。
秦陽坐在甲板上評頭論足。
心里感嘆,那些黑衣人,看打扮就不像是野路子,這么張狂,十有八九是有神朝的職位在身的人。
就這,樂期頤還說南境治安好,好什么好啊。
跟南蠻之地一個鳥樣,有區別那也只是流氓變成了朝廷的人,變成了權貴。
而在南蠻之地,就是大門派,欺負下面的小門派和散修。
白玉舟的速度很快,不偏不倚的,短短半炷香之后,就直直的沖入了這片黑云籠罩的地帶。
黑云之上,其中一個黑衣修士,停下了手中動作,來到其中一人身邊。
“大人,那艘白玉舟沖進來了,掛上了汝陽侯府的府旗,怎么辦?”
“攔下他!”
“可是,屬下方才看了,汝陽侯世子,就站在船頭,而我們又未亮明身份…”
“無需多言,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青蓮劍派的人逃出去,若此人逃了,我們的下場,絕對比殺了汝陽侯世子還要慘,只要他靠近青蓮劍派的余孽,就立刻攔住他,別傷他性命即可。”
白玉舟穿行在黑云之下,行駛了半柱香之后,黑云之中,雷霆如同無數的雷蛇,不斷的翻滾,可是卻根本沒有一道雷霆,落在白玉舟之上。
“秦師叔,我沒說錯吧,不用管他們,他們愛干什么干什么,既然沒有亮明身份,那我們掛了汝陽侯府的府旗,就沒人敢得罪我們。”
樂期頤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大有這個逼終于裝成功的感覺…
秦陽笑了笑,隨意一拱手,此刻反倒是覺得樂期頤這家伙,還挺可愛的,起碼他還算是個懂禮貌的紈绔子弟…
“是我孤陋寡聞了,看來,汝陽侯府,在南境,的確是威勢…”
可惜,秦陽的話還沒說完呢,眼前卻忽然一陣刺目的亮光浮現。
一道數丈粗的雷霆,直接劈到了白玉舟之上。
一層光罩,在白玉舟外層浮現,將白玉舟包裹在其中,這一道粗大的雷霆,分化成一根根不斷閃耀的枝椏一般,將整艘白玉舟包裹在內,刺目的光輝,照亮了樂期頤那張滿是驚愕的臉…
雷光轉瞬即逝,樂期頤滿臉鐵青,暴喝一聲,就沖出了白玉舟,直奔黑云而去。
“欺人太甚!”
樂期頤尚在半空,就見黑云之中,又有雷霆匯聚,一條十數丈粗的雷光,如同鞭子一般,從黑云之中甩出,正中樂期頤。
雷光交錯之中,樂期頤咬牙切齒,無論如何,都不能更進一步了。
那一道道雷光,雖然傷不了他什么,可是卻也拖住他了。
白玉舟之中,護衛和侍候的下人,都走了出來,望著半空中的情況。
有護衛要出去幫忙的時候,秦陽伸手將其攔住。
“不用擔心,他沒事,吃點虧也是好事,再說,你這也是體修,去了也幫不了什么忙。”
護衛也知道這點雷光,是傷不到樂期頤的,也就聽了秦陽的話,站在那里沒有動手。
“哎,看看,這就是下場啊,好好的一個人才,為什么非要煉體呢,現在別人傷不了他,卻也能這么硬拖著他,憋屈不…”
秦陽坐在椅子上看熱鬧不嫌事大,非要點評幾句。
看了一會,覺得無趣之后,秦陽才轉頭問了護衛一句。
“這些人你們認識不?他們膽子不小啊,都看到了府旗,竟然還敢動手?”
一聽這小瞧了汝陽侯府的話,護衛立刻不干了,望著天空中的黑云,冷哼一聲。
“哼,行黑云,控雷霆,再加上如此猖狂,不將汝陽侯府放在眼里,除了九指神侯府的私衛黑雷衛之外,整個南境,不會有別的人了。”
“嗯?九指神侯的人?”本來已經沒什么興趣看的秦陽,忽然來了精神。
抬頭看了一會之后,秦陽才壓低了聲音問了護衛一句。
“話說,這黑雷衛人數多少?”
“據說不過十隊,這里只是一個小隊而已…”
“只是一個不重要的小隊啊?”
“也不能這么說,據說黑雷衛選拔極為苛刻,要求甚高,正因為如此,近千年時間,黑雷衛也不過勉強保持八百人而已。”
“這樣啊,九指神侯和汝陽侯的關系怎么樣?”秦陽心頭一動,多嘴問了一句。
“這個…”護衛猶豫了一下,也壓低了聲音道:“本來這種事,我們當護衛的是不該說的,不過大人要是在南境待一段時間,應該就知道了,九指神侯跟我們侯爺的關系,那不是一般的差,要不然,這次黑雷衛豈敢對世子動手…”
秦陽面露恍然之色。
說實話,之前想起第一次見樂期頤的時候,說是宗主親自安排樂期頤,占據了一個陰泉名額。
后來知道了九指神侯和黃泉宗主之間的聯系,秦陽還以為樂期頤是九指神侯那邊安排的…
這次再見到樂期頤,也還以為汝陽侯跟九指神侯的關系莫逆,或者是九指神侯在極力拉攏汝陽侯…
此刻才忽然恍然大悟,自己站在上帝視角,想岔了…
九指神侯跟黃泉宗主的關系,可是機密之中的機密,明面上,他們誰都不認識誰。
以汝陽侯的地位,還有與黃泉魔宗的淵源,用個人情也好,做個交易也好,想要讓樂期頤占據個名額,實在是太簡單了。
同樣的,汝陽侯與黃泉魔宗的關系好了,反而不會有人去將黃泉魔宗和九指神侯聯系到一起。
“關系不好就行…”秦陽喃喃自語了一句,緩緩的站起身,拍了拍護衛的肩膀。
“你好好在這里看著白玉舟,期頤怎么說也是我師侄,他被人這么羞辱,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雖然我有傷在身,又氣血大損,可還是能出手幫點忙,將期頤救下來…”
“大人,還是屬下去吧,您這身體…”護衛頗有些擔憂。
“放心吧。”秦陽丟下一句話,化作一道神光,直沖天際,沒入到黑云之中。
秦陽沒入黑云,感受到周圍隱約浮現的雷電力量,沉聲一喝,施展三陽開泰之法,調動積攢了許久,卻基本沒用過的真元,手捏印訣,施展引雷秘法。
黑云之中,驟然亮起一輪烈日一般,浩瀚如海的真元波動,如同炸開一般,驟然在黑云之中出現。
這一道紅光穿梭在黑云之中,烈陽之氣與雷霆的剛猛之氣,相互融合到一起,化作一道道赤色的雷光,跟隨在秦陽身后。
體內真元,如同流水一般傾瀉而出,此等消耗,遠超一般神海修士應該有的力量。
秦陽化作雷光,以身為引,化雷霆為赤陽雷霆,以龐大的真元,施展引雷秘法,強行奪走雷光的掌控。
只是兩三個呼吸,黑云之中的黑雷衛,就察覺到明顯的變化了。
黑云之中滋生的天雷,明顯是越來越多,可他們竟然有些難以掌控了,能受他們引導的雷霆,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飛速減少。
十數個黑雷衛,匯聚到一起,以法寶手印,想要奪走雷霆的掌控,擂鼓之人,敲擊的速度更快,讓黑云之中衍生的雷霆越來越多。
然而,那些被昊陽之氣侵染,化作的赤陽雷霆,根本不是他們能掌控的。
秦陽一人的消耗,比他們十數人加起來還要多,可偏偏秦陽根本不在乎。
反而覺得進來很久都沒消耗,海眼里積攢的力量,著實有點太多了,感覺有點危險,有點失去掌控的感覺了。
此刻,秦陽完全是不計消耗,以一種拼消耗,蠻不講理的姿態,穿梭在黑云之中,強行轉化所有的天雷。
以一種滾雪球的姿態,奪走雷霆的掌控。
不過短短十幾個呼吸,那些黑雷衛終于慌了,失去控制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擂鼓的修士,停止了擂鼓,避免那些新滋生的雷霆,立刻就被卷走。
漫天黑云之中,只見一條赤色的雷光,匯聚成一條綿延二三十里,散發著赤紅光芒的雷河,在黑云之中,肆無忌憚的翻滾。
到了這時候,滾雪球越滾越大,又過了兩個呼吸,赤色雷河已經化作了四十多里長…
雷河一個翻滾,逆沖而上,直接將所有的黑雷衛都囊括在其中。
刺目的光輝之中,一個個人影,化為飛灰消散,唯有那個十丈高的擂鼓巨漢,怒目嘶吼,竟然沒有被雷河吞噬。
秦陽眼皮一挑,這貨才是這些人里最強的一個,不過,可惜也是個煉體的倒霉孩子…
念頭一動,大日神光匯聚到雷河之中,一次沖刷,就沖破了臨界點,直接化去了他的不壞之體,雷河奔涌而過,這巨漢也隨之化為飛灰,消散的干干凈凈…
等所有的黑雷衛都消散之后,黑云也開始慢慢消散,秦陽念頭一動,赤色雷河,也開始分崩離析,慢慢的消散在半空中。
秦陽化作神光,落到了白玉舟之上。
那個護衛目瞪口呆的看著秦陽。
“大人…您…您不是說只是去救世子回來么?”
“是啊,我把那些膽大妄為之徒都干掉,不就是救了期頤么?有問題么?”秦陽也有些奇怪,這護衛怎么會問這么蠢的問題。
果然啊,煉體就是沒前途,連智商都會暴跌…
幸好自己懸崖勒馬,堅定不移的走法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