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回來了。”
暫且放下了雜事,心情還算不錯的秦陽,剛回山之后,大老遠的就開始嚷嚷。
進門就見到崔老祖坐在院中,煮好了一壺茶,靜靜的坐在那里品茶。
看到秦陽之后,崔老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秦陽揮了揮手。
“回來了啊,坐下喝口茶吧。”
秦陽略有些意外,崔老祖沒有去修煉,也沒有埋首故紙堆里,研究那些殘破的典籍,更沒有去研究怎么將熬湯的水平更進一步,而是在這里喝茶…
轉念一想,秦陽的眼神就變得柔和了不少,這必然是在擔心他,根本無法靜心研究別的事情…
“徒兒回來了,有勞師尊掛念,是徒兒任性了。”秦陽走上前,躬身行禮。
“別說這么多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崔老祖給倒了茶,推到秦陽面前:“這是門內一位外放的執事,回來時孝敬我的明心茶,有穩固心神,去除雜念之效,你多飲幾杯。”
“多謝師尊。”秦陽飲了茶,立刻感覺到心頭一片清明,諸多陰霾,都似被清洗了一般,心頭莫名的放松了一些。
念頭一轉,秦陽放下茶杯,神色一正。
“師尊,我有些話要告訴你,其實當初…”
秦陽剛開口,崔老祖便伸出一只手,阻攔了秦陽要說的話,目光深邃的看了秦陽一眼,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秦陽啊,為師老了,已經沒多少年活頭了,歷經大變之后,反而看開了不少事情,想明白了不少事情,這是好事,加上現在有你,為師也別無所求了。”
“至于宗門的寶冊一事,既然黃泉脈主都隕落在外,而且已經有確切消息,當時出現的三位脈主,盡數隕落,這后面肯定有別的人在插手,寶冊在哪,落入誰之手,已經無所謂了,也不關為師的事了。”
崔老祖說的不清不楚,秦陽心底卻嘆了口氣,明白了崔老祖話里的意思。
從上次說拿出贗品去坑人的時候,崔老祖怕是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了。
比如說,他已經確認,上次的葬海秘典寶冊,肯定也是贗品,只是那贗品做的比較真。
旁人根本看不明白,反倒是崔老祖學究天人,積累雄厚,才能從中弄出來一些有用的東西,本質上講,其實這些可能有神妙的東西里,絕大部分都是崔老祖自身的學識。
而當初,贗品葬海秘典寶冊,就是從幽靈拍賣會上拍出去的。
秦陽又身為幽靈號的船長,執掌幽靈盜,掌控幽靈拍賣會。
這件東西,若不是旁人送來的,他無法驗證真假,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贗品本身就是秦陽搞出來的。
崔老祖說這些話,只是讓秦陽別把話說明白了,大家心里知道,歸心里知道,話說明白了,意義就不一樣了。
此番,也只是讓秦陽莫要糾結過往,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崔老祖對現在的情況很滿意。
至于寶冊,也就差點明了。
無論寶冊現在是不是還在秦陽手里,還是在誰手里,都跟他沒關系了。
若別人拿去了,便拿去了吧,若秦陽還拿著,讓秦陽也自己拿著吧,崔老祖自己已經不在意了,而秦陽也無需將寶冊給黃泉魔宗。
“我的話,你可明白了?”崔老祖又問了一句。
“弟子明白了,弟子也無別的事情了。”秦陽點了點頭。
“真明白了就好啊,這人啊,最怕活的自認為明白了,其實糊涂著,反倒是難得糊涂的最好。”
秦陽也不多言了,心頭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本來的確是打算給崔老祖說很多事情的,也打算將寶冊直接送給崔老祖,了卻崔老祖的惦念。
誰想到,現在竟然是這個結果,崔老祖連他要說什么,其實都已經猜到了…
不過,想想這樣,對崔老祖其實也更好一點。
整個黃泉魔宗,有資格去嘗試修行黃泉秘典的人,本來就不多,而能修成黃泉秘典的人則更少。
縱然是現在的宗主,主修的法門,也不是黃泉秘典。
整個黃泉魔宗里,現在修成了黃泉秘典,還活著的人,只剩下三個。
一個為宗內立下過赫赫功勞的耄老,他有一個后代,生有寒水寶體,如此才讓他有了觀摩黃泉秘典的機會。
此刻才剛剛筑基成功沒幾年時間,暫時可以忽略不計。
另一個是趙榮輝,他倒是年輕,而且有神門巔峰的境界。
最后一個就是崔老祖,年紀雖大,可境界卻最高,讓他重新銘刻寶冊,估計是沒可能了。
可若是崔老祖壽元耗盡之前,能僥幸將境界再次拔升,以后他一對一的傳下傳承的機會,就非常大了。
若是沒有寶冊在,崔老祖就相當于一個有數量限制的,活著的寶冊。
他對于黃泉魔宗的意義,就會截然不同,以后在宗內的地位和待遇,也會水漲船高。
想來也不會再出現類似之前黃泉脈主,背地里要坑死他的事發生了…
這樣其實也挺好。
了結了一樁心事,秦陽心里舒暢了不少,跟崔老祖之間,也像是少了那么一層薄薄的隔閡,雙方更加親近了些,也更默契了些。
師徒倆坐在這喝茶談心,從修行到時事,再談到當年崔老祖,當年認識那些老朋友和老仇敵之時的一些往事。
一晃就到了深夜,崔老祖也放下了心頭的掛礙,很是灑脫的走了,繼續去研究他的東西。
而秦陽又來到的側面一座山頭的斷崖邊,到了之后,才發現這里已經有人了。
“原來是秦師叔啊,不知秦師叔,深夜來此做什么?”趙榮輝靠在石頭上,揣著個酒葫蘆,隨意的揮了揮手,算是見禮了。
“這里能看到俯瞰魔宗駐地,視野最好,我來這里吹吹風,喝喝酒,你大半夜的,在這里干什么?”秦陽也自顧自的拿出個酒壺酒杯,自斟自飲。
“黃泉脈主死了,我心里頭痛快了,卻又擔心魔宗處境…”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來慶祝的。”秦陽大笑一聲,坐在趙榮輝對面:“正巧了,我心里也痛快,但我就不擔心什么魔宗處境。”
“秦師叔,你這…”
“別秦師叔、秦師叔的叫了,我之前就是惡心一下黃泉脈主,才拿這個壓他的,弄的現在,大家都覺得我自持輩分高,胡亂壓人,這輩分什么的,也就明著不能亂,私下里的,看順眼的,咱們各交各的就行…”
“哈哈哈…”趙榮輝大笑三聲,舉了舉酒葫蘆:“那秦兄,我們來干一杯。”
“干!”
連干了三杯之后,趙榮輝才繼續道。
“秦兄,你說不擔心魔宗處境,是什么意思?”
“還能有什么意思,往小點說,南蠻魔道三峰,各自折損了一位脈主,浮屠魔教衰落已成定局,幽冥圣宗又因為鬼坑內耗,損失不小,不客氣的說,黃泉魔宗不過損失了一個誰都不喜歡的脈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往大了說呢?”
“往大了說啊…”秦陽嗤笑一聲,指了指遠處:“那關我們什么事,有個高的頂著呢,而且我聽說,最近北邊的南境十八州,近來與南蠻之地的沖突,都減弱了大半,這還能干什么?肯定是養精蓄銳,等著南蠻之地的情況,變亂到一定程度,他們就會近來橫插一腳唄。”
“秦兄說的沒錯,就算沒有出三位脈主隕落的事,南蠻之地,近來的氣氛,也越來越怪了…”
“所以了,這事,跟咱們沒什么關系,我不過是個弱小的小修士,看看熱鬧可以,別的什么都不行,你呢,第二真傳,可你基本又不在宗內管事,管事的都是你大師兄,真有什么事,你也就能干干沖鋒陷陣的活,別的,你也管不了。”
趙榮輝點了點頭,灌了口酒,自嘲一笑。
“是啊,跟我能有多大關系,不外乎與人交手,分個生死,別的,我也管不了,算了,喝酒吧…”
“來,我這存了不少好酒,你算是有口福了,讓你嘗嘗。”
“哈哈哈,那我可不客氣了…”
一頓酒,二人喝到了天明,各自帶著些許醉意,回去休息。
接下來一個月時間,皆是風平浪靜。
死了三位脈主,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沒之前那么激烈。
一切都像似恢復了平靜。
秦陽琢磨了一下,覺得這恐怕是各派都在憋大招呢…
當時除了御鬼脈主死的不明不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補的刀之外,其他兩位,可都是死的明明白白。
這都成了一比糊涂賬,反正結果就是各派之間的仇恨,更深了點。
再往深里琢磨了一下,三位脈主身隕,太過巧合,應該有不少人,能看出來,這是有人刻意引導的結果。
前面兩位,秦陽倒是知道怎么回事,可最后那位御鬼脈主怎么會死的,秦陽到現在還不明白。
那三派自然也會有聰明人,能看出來問題所在,他們現在變得冷靜,其實也只是不想被別人利用。
無論是誰,無論有什么目的,只要以靜制動就好。
誰先出手,誰就會露出破綻。
所以了,近來秦陽都是窩在宗內,沒事了也就找趙榮輝喝喝酒而已,不然的話,連山都不下。
又是一個月過去,整個南蠻之地的氣氛,愈發的平靜,似是恢復了往日的結果,除了那些爭寶廝殺,仇恨廝殺之外,各大派,卻都沒什么動作了。
秦陽正在崔老祖的山里,例行修行,就見身旁一個人影驟然出現,連神光與靈氣波動都沒有異樣。
反而是對方刻意露出一絲氣息,才讓他發現的。
崔老祖沒什么反應,而且又能這么隨意的潛入進來,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是第二劍君。
“第二大哥,好久不見啊,可是嫂嫂…”
“不,不是,上次你送的湯還有呢…”第二劍君老臉一紅,頗有些尷尬,想到之前來了兩次,都是因為濃湯沒有了,總是這么伸手,終歸不好,可偏偏心疼媳婦,又沒有別的更好更合適的東西,給他媳婦進補恢復…
“哈,我們之間還客氣什么…”
“是這樣的,內子讓我給你傳個話,讓你近來最好不要出去。”
“哦?近來是多久?嫂嫂還說了什么?”秦陽坐直了腰板,來了精神。
“至少要等到局勢再次發生大變為止!還有…”
“原話復述吧。”秦陽暗嘆一口氣,只能讓他原話復述。
他對第二劍君的劍道天賦,絕對不會有絲毫質疑,可除了劍道和他媳婦之外的事,這貨跟他媳婦相比,就宛如一個智障…
“噢,好…”第二劍君神色似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的轉述:“這些事說了你也不懂,算了,我也是被你傳染了,變蠢了不少,我跟你解釋什么,我說什么,你就原話,一字不動的轉述給秦小弟即可…”
“第二大哥,這一段不用轉述…”
“啊?”
“算了,你繼續說吧…”秦陽頗有些理解那位嫂嫂的心情了…
“南境十八州,兵力縮減,從邊境內撤八千里,這是在表態呢,他們在表示,南蠻之地的紛爭,魔道三位脈主隕落,與他們無關,可越是如此,南蠻之地的各個勢力,反而更不會信了。
除了魔道三宗之外,其他勢力,近來都很是克制,不與他人沖突,三派亦冷靜了下來,南蠻局勢,平穩已成定局,縱有沖突,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可此前已經有人出手,對方定然不會放棄現在的局勢,他們不會讓南蠻之地平穩的,無論對方是南境十八州的人,還是南蠻之地的人,都會這么做。
而想要讓看似平復下去的局勢,再次呈現出鼎沸之勢,需要的只是一把火而已,一個引子而已。
縱觀整個南蠻之地,秦小弟,你就是最方便,最容易,付出代價也最小,可是卻也可以得到最大成果的引子。
崔老祖的性情,人盡皆知,當年他的愛徒隕落,他將南蠻之地鬧的天翻地覆,落得一個崔老魔的名頭。
而現在機緣巧合之下,算是失而復得,若再次失去,以崔老祖的性情,必定會拼的不死不休,斷然不會理會什么大局。
屆時,按下恩怨,平復局勢,盡數會成為一個笑話。
秦小弟,你務必小心謹慎。”
第二劍君轉述完,秦陽立刻站起身,躬身一拜。
“有勞第二大哥跑一趟,也拜謝楉言嫂嫂的指點,小弟受教了。”
“你小心一點為好,我是看不到這些,可楉言卻很少出錯的…”
“第二大哥最近也莫要露面了,想來,你在南蠻之地,肯定也有不少人知道的,他們若想干什么,萬一會牽扯到你,也會將你考慮進去的…”
“恩,你一切小心。”
第二劍君無聲無息的離開。
秦陽站在原地,蹙眉苦思,越想越是一身冷汗。
平日里,當局者迷,根本想不到自己身上,因為明面上,他只是一個長的跟崔老祖愛徒有些像,走了狗屎運,才被收為徒的家伙,本身實力不值一提。
可現在,若是有人想要用明面上這個身份…
稍稍一想,秦陽就明白,楉言說的沒錯。
若局勢真的平穩了,他的確是那個可以輕而易舉,將南蠻這鍋水,再次輕而易舉燒成鼎沸之勢的引子。
只需要殺一個神海境界的小家伙,就能達成目的。
若真有人不想南蠻之地的局勢平穩,若真的也想到了這點呢?
而且想到這一點,還并不是很難,因為同樣的事情,當年已經在崔老祖身上發生過一次了。
再來一次,的確是輕而易舉。
那自己也應該未雨綢繆了,可問題是,現在應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