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我和川美的專業人士討論過,他們告訴我,從審美心理學來講,實際由三部分組成:一是審美主體,這是基礎;二是藝術作品,這是審美主體的確證;三是形式美法則,是審美主體的邏輯確證。”
“就拿爭議頗多的雕題紋身來說吧,審美主體,其實是繪畫藝術;圖案,是藝術作品;而讓圖案在陳老師的臉上,能烘托出角色的剛毅果決,這就是邏輯確證了。”
“大家應該從來沒有發現陳老師內心里其實住著一頭兇暴的野獸吧?相信看過這部面帶雕題的片子之后,大家就會對此深有體會了。我在導戲的時候都對他有些發怵,這就是效果。”
臺下傳來一陣哄笑。
司星準接著說道:“所以引入雕題這個元素,一來是因為它本身就是歷史事實,二來則是我們對于審美心理學詳細研究之后進行的大膽嘗試。”
“影視界有一種錯覺,叫觀眾的口味,因為害怕讓觀眾倒胃口,而束手束腳不敢進行嘗試。”
“以前的電影屏幕上,對美的定義太單一化,太模式化,甚至是為了所謂的美,而放棄史實,放棄合理。”
“但觀眾的口味真的就是這樣嗎?觀眾就真的理解不了除了江南水鄉溫婉女子之外的美嗎?我認為不是,我覺得這是在拿觀眾當小白。”
“我倒是認為,藝術和美,它無處不在,也人人都能領會和感悟。”
“沒有用心去讓一個東西變美,就一口咬定它是不可能變美的,是不可能被觀眾接受的,這其實是一種偷懶,是一種敷衍,是一種對創作的不努力,不作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對觀眾的欺騙。”
“真實的春秋,真實的吳楚,它們不到底美不美?博物館里的眾多文物,楚辭里的精美華章,早就給了我們答案。那么請問,審美情趣如此之高的吳人楚人,他們會容忍自己身上丑陋的雕題?”
“因此我們可不可以這樣推斷,雕題能在審美情趣處于當時整個中國美學巔峰的地區盛行不衰,它其實是美的,只是我們沒有見過,就武斷地給它下了不美的定義而已?”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影院里頓時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之聲。
“定妝照一出來,社會反響非常的強烈。這是我們劇組走訪了很多大師,博物館,博采大量的吳楚元素,加上美術師的精心設計,還原出來的雕題圖案。”
“剛開始的時候,反饋結果其實讓我們當心,可到了現在,就目前就我們收到的反饋來說,認為它美的,已經占了絕大多數,具體數據顯示為百分之八十強。或者我們做一個現場測試?定妝照大家都看過了吧,認為美的請舉手。”
這就是偷換概念了,在場的大多數都是司星準的粉絲,或者對電影抱著深深的期待之人,這個時候當然都是給面子,除了少數幾個聽得完全懵逼不知所謂的醬油黨,全都齊刷刷地高舉起了手。
司向準招呼大家把手放下:“所以說,永遠不要把觀眾當小白,說什么他們欣賞不了的話。他們欣賞不了,那就是我們做得還不夠好,但這絕不能成為我們降低作品藝術品味的借口。”
這話說道廣大觀眾心里邊去了,爛片看了太多太多,關鍵是各路明星導演們還全都振振有詞,一溜觀眾頓時覺得媽蛋自己以前都被忽悠瘸了,憑神馬你們自己拍得不好要老子們背鍋?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司星準這話說得讓他們解氣,電影院里立馬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司星準說道:“抱歉耽誤了大家太多的時間,那我們就用作品來說話吧,看看真實的吳楚春秋,它到底美不美。”
燈光熄滅,屏幕點亮,電影開始。
巨大的山櫻樹,籠罩了整個綠草如蔭的山坡,櫻花夭灼無倫,瓣如飛雨。
樹邊停著一輛馬車,兩位老者對坐,一位峨冠博帶,一位麻衣素服。
兩人身前的幾案上,一柄裝飾華美的銅劍擺在那里。
季札緩緩將劍抽出來,金白兩色的雙色青銅劍,讓觀眾看得如癡如醉。
季札贊道:“劍,剛健不阿為其性;直正無偏為其德;璏玉絲緱,謂之文;銳鋒铦刃,謂之武;納而藏之,不露鋒芒,無毀無傷;出而揚之,超拔不群,建功立業;烈火融淬,斯謂修;剔刮砥礪,斯謂磨;其后有成,隨天子,佐諸侯,入衛人主,出鎮奸邪,可謂君子之器!”
歐冶子臉上肌肉抖了兩下:“上一把君子之器,可被你掛在了徐君墓前了。”
季札呵呵笑道:“我掛的不是劍,我掛的是我大吳的禮和信,讓中原諸國知道,我大吳雖遠離周室地處蠻荒,背有紋身面帶雕題,可也一樣是文教之邦。”
歐冶子笑道:“你辭讓君位出使諸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
季札看了臺下不遠處正在熔煉青銅的干將和莫邪,笑道:“總要給孩子們做個榜樣吧,走了。”
楚國,大城之下,一場慘烈的戰爭正在進行。
姬光站在戰車之上,觀看戰爭的態勢。
車右持戈,車左持盾,不停地撥擋飛來的箭矢。
一支羽箭“篤”地一聲釘在車軾之上,離姬光的手只有幾厘米。
姬光將長箭拔起來觀看,車右焦急地說道:“公子,此城我們是不可能攻下來的。”
姬光笑道:“誰說我們要攻下來?我們已經奪取了居巢和鐘離,功勞太大,要是不損兵折將的回去,我王兄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車右恨恨地一拍車軾:“為了不讓那昏王猜忌,我們就要毀掉自己的左師,我們的左師…”
姬光拍了拍車右的肩膀:“無關大局,就算只剩我一個人,楚軍可敢出擊?我們的憂患,從來就不在敵國啊…火候差不多了,傳令,撤吧。”
身后的大鑼被敲響,攻城的隊伍如潮水般退了回來。
兵車撥轉,吳軍開始撤離,一輛兵車從側門里沖了出來,車上的人絲服素衣,大喊:“姬光休走!留下命來。”
姬光回頭看了一眼,對車右道:“這位是誰?楚國還有如此膽色之人?”
車右看了一眼,低下眉毛說道:“是…是離逅,瑤姬貴主的夫君。”
姬光眼中閃過一絲冷色:“讀書人,跑戰場上來干什么?”
說完持弓將剛剛撿拾到的羽箭射了出去:“戰陣之上,刀矢無眼,看他的運氣罷!”
楚宮蘭園,群芳吐蕊,瑤姬看著蘭盆旁邊面覆薄絹的尸首,臉上露出不忍之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葬了吧。”
說罷轉身,一步步向楚宮寢殿走去。
耳畔的金鐺輕搖,身上華麗的云紋單衣下,金黑雙色的龍鳳交纏紋在云霧下穿梭,瑤姬是那樣的美麗。
宮室里一片靡靡的樂音,楚王正歪坐在幾榻上,手里拿著酒爵,醉眼迷離地看著巫女魅惑的舞蹈。
瑤姬趨步到幾前跪下:“王父,巫樂乃我大楚祭祀山川眾神所用,不宜在寢殿演示,更不宜失態溺飲。”
楚王不以為意地揮手:“吳軍…退了?”
瑤姬說道:“此乃軍務,王父應當詢問將軍之人,不宜…不過據女兒所知,吳軍已退。”
楚王終于面露傷感,拿手指劃弄著酒爵的邊緣:“居巢和鐘離,沒了…”
瑤姬說道:“離逅也沒了…王父,姬光剛殺了我夫君,你就要女兒嫁給他?”
楚王說道:“這不是正好嗎?他一直是你心中的大英雄,而離逅,你素來看不上…”
瑤姬面露不平之色:“王父,當年女兒不嫁,是你逼我嫁我不愛之人;到如今,你又逼我嫁我殺夫之人,你讓女兒如何面對剛死的離逅,又如何面對姬光?”
楚王說道:“這是姬光退兵的附加條件,是國事。女兒啊,你去了吳國,要拴住姬光的心,讓兩國交好,兩個桑女的爭執,就引來如此一場禍亂,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瑤姬輕輕的搖了搖下唇,想要說話,見楚王又舉起了酒爵,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只匍匐跪拜:“女兒和王父永辭,望王父振作,復我大楚舊時的雄風。這場戰事,其實和桑女無關…女兒在吳國,日日泣禱王父康寧。”
楚王嘆了一口氣:“去吧…”
瑤姬起身,躬身倒退出寢殿,退到門口又停了下來:“王父,巫女女兒想帶走,我在他鄉思念故國的時候,一曲《云中君》,可稍釋離愁。”
楚王貪戀地看了一眼巫女婀娜的身段,揮了揮手,沒再說話。
吳國,江邊小集市。
專諸正狠命地拉著風箱,幫助干將和莫邪融銅。
干將全神貫注地看著坩堝上方的金氣顏色變化,突然喊了一聲:“好!”
然后和莫邪將銅水倒入泥范。
專諸在旁邊看著全套流程走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火,我是不是可以用了?”
干將和莫邪對視一眼,干將笑道:“去燎你的豬吧!”
專諸頓時大喜:“誒!我就知道你兩口子最好了!”
等到專諸開始刮洗豬皮的時候,干將從腰里掏出一把短劍丟給他:“來,試試這個!”
專諸接過,拔出短劍,在豬身上一試:“當真好用!”
又看了看自己常用的那把小銅刀:“唉,什么時候能用上這樣的家伙就好了。”
干將笑道:“等你成為士大夫那天,就能用上了。到時候我把劍好好裝飾一番,送給你!不過到時候,你又殺不成豬了!哈哈哈哈…”
收拾完東西,干將和專諸推著架著豬肉的小車去集市,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昏倒在地的人。
專諸說道:“又不知道是哪家落拓公子,干將莫管他,我們走。”
干將看著那人腰間的寶劍:“這把劍好像是我師傅多年前打造的…不行,這人我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