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時間翻眼即過,中間除了母豬全部配種,還有驗收第一批國外過來的富硒豆粕玉米粕農副產品,還有烏金稻旱育秧選種,場地規劃,還有親魚移塘做產前準備,最后還有蘭花石斛培育,今年還新加入了一種孢子植物,桫欏。
這是李家溝集團反哺青山綠水計劃的又一項新嘗試。
二準那一個多億回來,現在集團手里那叫一個松泛,有些東西就可以提前了,旅游方面繼續投資,懸天崖腳巴窩改造工程,棧道改造工程可以開工建設了。
旅游才搞過一個春節,李家溝和苗寨工程人員的人手開始出現緊缺的苗頭了,于是阿沖叔小表哥升任集團基建工程監理,作為甲方代表,帶著幾個人負責與中標的棧道公司合作這兩項事宜。
至于朱朝安,有這心力也沒這膽,嚇不死他!
轉眼李家溝就草長鶯飛,時間進入了農歷二月。
夾川政壇也經歷了一場春雨,如劉爺所料,薛縣長成了薛書記,王從軍成了住建局局長。
上任伊始,薛書記的施政演講中就拋出了三個方案,一個是李家溝富硒生態農業開發區建設方案,一個是李家溝風景旅游開發區建設方案,一個是縣城中以新夾川碼頭為依托的美食新城建設方案。
多少人從中受益不知道,首先開心的就是百戶民宿的老鄉們,這是開年就給大紅包哇!
已經有縣里人來打聽木樓了,說是小產權都不計較,只要答應,價格好商量。我們都知道你們這房子本就是從憨包娃子那里撿來的,只要簽下這五十年的轉讓協議,八十萬也好,一百萬也好,轉手就能得現,多好個事情!
然后鄉親們就翻白眼,真當我們鄉下人傻呢?不就是一直仗著我們消息不通欺負老子們?
道理皮娃早已經給我們掰開揉碎講了千遍,資產評估報告我們也看過,這房子現在就值一百萬了,還想騙老子五十年?!
知道老子們啥旗號不?說起來嚇不死你,我們可是李家溝團伙!啊不集團!
哼哼!要不是皮娃說過來的都是客,依著老子們當年的脾氣…算了不說了,有這時間我還不如去獵戶藥師那里多轉轉取取經…
剩下的三百戶鄉親們一邊眼紅,一邊狂拍腦門,唉嘛幸好,就說會前幾天皮娃跟阿音為啥心急火燎地算積分劃地塊上趕著叫大家在宅基地置換協議上簽字,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釘上幾個樁子就算已經開工,原來就是防著這一手呢。
嗯,明天叫上老大,去自家新木樓地基上補釘些樁子去,就皮娃那四根歪斜倒垮的木棍兒,老子怎么看著怎么不放心!
大堂嫂也興奮地打來的電話,二皮你娃眼好毒!我們的門店剛到手一個月,已經有人開價六百萬了!然后小門店那邊,也漲到了一百五十萬,再等半年小門店出手,估計借你的錢都可以直接還了!
當時只是為了方便接收河鮮,特意在碼頭附近選的地方,現在上哪兒說理去!
笑呵呵地掛了手機,李君閣表情立刻變得沉重無比,對阿音說道:“這下被形勢倒逼了!阿音,原來的三期計劃必須改變。我走之前,你和朱叔叔朱朝安商議一下吧,三百戶木樓,同時開工!”
阿音正為手里邊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聞言抬頭:“啊?為啥?”
李君閣說道:“照房子這個漲勢下去,等到秋后會稀釋掉我們集團多少股份?如果到那個時候還讓鄉親們按五十萬一棟折股份,鄉親們會不會有意見?那就又該有新的青萍長出來了…”
阿音說道:“上次百棟木樓折股,明明依達姐姐說我們集團的資產評估有溢價的,你和凡梅嫂子都攔著;明明是你三十萬修的木樓,折股的時候給鄉親們算成了五十萬,照你的意思現在新樓還要加?怎么都是你吃虧?”
李君閣哈哈大笑,將她摟在懷里:“這話聽得真舒心,這媳婦現在開始顧家了啊…”
阿音現在被李君閣摟著都不紅臉了,只是聲音放得更溫柔:“二皮,你跟我說說吧,我有些看不懂。”
李君閣微笑道:“這就是人心,比如你去一個城市打工,以前你打工兩千一個月,現在老板給你三千一個月,于是你就開心得不得了,然后干了兩個月一打聽,結果這城市里打同樣的工,都是五千一個月,然后你就不開心了。”
“然后你去找老板,老板說這事情是當時你答應了的,我們簽了合同的,你當時挺開心的啊,反正我不會給你補工錢,我只按合同來,你要跑路別怪我找你要違約金。”
“從法理來說,老板錯了嗎?沒錯。但這事情合理嗎?其實不合理。之后還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嗎?再也不能…”
“這事情在法家那里,主要錯在打工者。你為什么不事先調查清楚自己收入該是多少?雖然老板存在欺騙的行為,但是他的天性就是逐利的,你本就該防著他!現在咋整?合同簽了就得執行!算了,以后多長點心吧…”
“可這個事情在儒家這里,就是另一套判定了,首先就該罰老板,一個城市打工的應得的收入是多少,老板你心里沒數?你開這個價,就是對打工者的欺騙!人家不了解這里的薪酬水平,你也不了解?”
“你是逐利的,但是你需要逐你應得之利!這是前提!該給五千你只給三千,就要被堅決打擊!”
“為什么?因為就是老板你這樣的行為,為了自己的一丁點小利,攪起了糾紛爭執,動蕩了社會安寧,敗壞了人心道德!這才是大事,是我儒家的逆鱗!”
“儒家所鼓勵的,是打工者永遠不要長那點心,所打擊的,是讓來這城市里的打工者長那些心的那些人!”
“只有這樣,世風才會越養越淳厚,人心才會越來越崇尚道德,追求信義。”
“你去翻翻歷史,看看歷代清流,大知識分子,遇到這種事情,板子是打在誰身上!這也是古代士農工商,商排末位的根本原因!”
“上次給你講過子報父仇不罪,講得不細,其實子報父仇,有很多的引申,到了后來儒法的巔峰時期,是這樣規定的…”
“如果祖父母,父母為人所殺,子孫當時殺死行兇者,這是激憤,無罪。”
“事后不告官擅自殺死行兇者,杖六十,也就是折三十板…”
“告官后罪犯當時逃脫,未被官府抓到,后被子孫撞到殺死,杖一百,也就是折五十板…”
“如果殺人者已入罪,遇到赦減,改為發配,但是后來潛逃回鄉被殺死,子孫杖一百,流三千里…”
“如果殺人者發配期滿回鄉,國法已伸,不當為仇,后被子孫殺死的,才按故意殺人論處,子孫判無期,或者死刑待決…”
“如果殺人者回鄉后找子孫爭鬧,諷刺,欺凌,被子孫殺死的,按殺人判但是必須減刑,一般擬杖一百,流三千里…”
“阿音,細品這些條文,你可以看出歷代執政,對人心的扶育考慮得多么細致。”
“事情轉回李家溝,眼睛落到那些房子上,明明房子到手的時候已經值一百萬了,可估價還是之前協議上的五十萬執行,然后還要鄉親們心里沒點想法,可能嗎?”
“用租給我們的地里產出的烏金稻折三十萬修房子是一碼事,但交付之后的房子該折多少錢入股是另一碼事,怎么能混為一談?鄉親們一時沒搞明白,就好像剛進城的打工者,可如果我們就理所應當地認為該利用這點,跟剛剛雇人那老板有什么區別?”
“雖然簽了協議,但是簽了協議的就是合理的?我不這樣認為,而且我覺得鄉親們也不會這樣認為。”
“其他人如果事不關己,現代教育會使他們站在我們這邊,可要是房子是他們自家的,我認為一百個中有九十九個會站在鄉親們那邊。”
“因此法律只能壓下表面的抗辯,但是卻壓不下內心的不滿。”
“然后風就從青萍上起來了,心里的裂痕就出現了。好吧現在二皮變了,李家人也變了,阿音也不公道了,法律也不能保護我了,這世道沒處說理了…”
“然后記憶力好的李家溝人或者就會想到,好像當年李家溝的老祖先人們,在法律不能保護自家的時候,也是有一套辦法的噢…”
“當然現在是法治社會,不能那么囂張,不過我房前屋后撒點老鼠藥藥耗子總沒問題吧?什么有白大在就沒耗子?白大是耗子精能管一村的耗子?剛剛還有只死老鼠被麻頭叼走了呢…喲麻頭掛了呀…可憐喲…呃,不好意思,你們的法律不會怪到老子頭上吧?”
“阿音叫我們用無患子皂角水,誒,老娘就喜歡用洗衣粉洗衣服,這都多少年的老習慣了咋就改不過來呢…鄉下人家手笨,一件衣服一不留神用去一袋洗衣粉,天幸洗衣粉便宜,就這樣用還比用天然皂省不少呢!”
“唉,誰叫我家男人沒本事呢?明明一百萬的房子被折成了五十萬,以后都用不起天然的東西嘍,還是化工產品省錢喲…”
“阿音我們也不能拖累你們的那啥幾把大事業,要不你把我家從那啥環能系統里摘出來,我們自力更生挖條溝,還跟以前一樣往五溪河里排好不?”
“哼!多少輩兒的人情義理不念,要跟老娘老子講協議講法律,老娘老子們就先教教你們怎么做人!”
“…然后呢,以前可愛的鄉親,就變成了所謂的‘刁民’;然后我們兩年來的努力,就沒了…其實從我們走到鄉親們對立面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徹底失敗了…”
“所以,有些事情咋一看不可理喻,其實分析后恰恰才是合情合理的,只不過很多時候人的思路,被冷冰冰的法則導入了死胡同而已…”
“所以我們還是以交付日那天的評估價入股吧,讓這青萍消失于無形。”
“但是鄉親們的資產里房地產占了百分之百,我皮娃只占了百分之四十,漲一天我就吃虧一天,這個虧太大,所以要加快進度,早日交付。”
“這才是我心里合理的減損方式,而不是拿著協議文本簡單粗暴一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