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君閣已經將建木屋的頭款交給阿沖叔了,這時便不由得對著阿銅打趣:“銅娃,錢放好沒得?要是在溜索上被大風刮走了,那就只有算孝敬山神爺爺跟燕子洞的祖宗了喲!”
阿銅得意地道:“開玩笑!辛苦了這么久,就等著回山過肥年呢!你猜都猜不到我把錢放什么地方了!”
李君閣瞟了阿銅一眼,鄙視道:“褲襠里鼓鼓囊囊一坨,用的拉鏈內褲吧?”
一句話說完,前面好幾個苗娃都把大腿根收緊了,李君閣笑得前仰后合:“哎喲喂,你們這內褲還是打的批發?!”
阿銅赧然道:“批發一條便宜五毛呢!”
李君閣笑得路都走不穩了,魚口袋在竹扁擔上直打晃,說道:“你們真可以!不過這事可別告訴李二毛,我怕他收錢收得膈應!”
阿銅笑道:“膈應個屁!這內褲就是他賣給我們的,說是早就替我們打算好了,誒我說你們漢娃子可真賊!”
阿音笑得蹲地上都走不動道了:“哎喲笑死我了!這二毛不發財都沒天理了!”
李君閣伸手將阿音往上拉,自己也忍俊不禁:“哈哈哈我李家溝出人才啊,以前給憋在山溝溝里頭浪費了!”
大家嘻嘻哈哈來到溜索前,開始兩人一組往上牽引。
雖然阿音穿著淺藍色的薄羽絨服,李君閣卻還是關心:“阿音,冷不?”
阿音嫣然一笑:“不冷,我太開心了,我從來都沒有這么開心過!”
李君閣笑道:“這才剛開始呢,放心,照這個勢頭,以后山上山下,只會越來越開心!”
來到山頂出了棚子,就見到烏泱泱一大群人,見到他們出來全都歡呼了起來。
火把點亮,蘆笙吹起,莽筒敲得梆梆的,嗩吶皮鼓一起上,這熱鬧勁都不輸山下上梁丟粑粑了。
這次李君閣的待遇跟上次完全不一樣了。上次一群人擁著阿音往家走,將李君閣丟在后頭娃不理睬狗還嫌的。這次兩人同等待遇,一個苗叔主動接下李君閣肩上的魚苗,其他人將阿音跟他簇擁到一處,一起沿著山路往寨子走。
看著火把飄搖的火光下鄉親們熱情的笑臉,李君閣心里頭舒坦極了,對阿音道:“當年獵戶叔上山,可不敢想這待遇吧?”
阿音輕扭了李君閣一把,也低聲道:“得瑟啥!鄉親們的情,你要記著!”
李君閣笑得賤嘻嘻的:“一家人,不存在的!”
阿音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給了他一胳膊肘,加緊往前趕了兩步,都懶得理會他了。
來到阿音家,育爺爺,音爸爸迎了出來,身邊一群苗爺爺苗奶奶,都笑瞇瞇地看著過來的兩人。
李君閣趕緊上去拉著育爺爺的手問好。
育爺爺拍著李君閣的肩膀,哈哈大笑:“皮娃!好皮娃!能跑山的娃子,硬是要得!”
李君閣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這都是阿音的本事,再加上祖宗能選會看,這才早早占了這一方好水土啊!”
歐奶奶笑得見眉不見眼:“我就說過能上得懸天崖來的漢娃子,都是好娃子,這真是沒差的!祖宗都占這片地幾千年了,今年才過上舒坦日子,都該承你的情啊!”
阿音也笑:“二皮,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
李君閣撓頭說道:“嘿嘿嘿,那啥,那你們先聊著,阿銅,帶上倆人跟我先去田里放魚苗,你看我啥都沒帶,就這么點小意思,育爺爺你可別笑話我。”
說完帶著阿銅狼狽而逃,實在是被圍觀得不好意思了。
在場的老輩兒卻暗自點頭,剛到女家就忙活,這皮娃的品性是沒得挑的。
育爺爺笑吟吟地看著李君閣往寨子外頭大田去了,這才收回目光,對阿音說道:“阿音,山下都還過得好吧?”
阿音笑道:“爺爺,我在山下啥都挺好,對了,二皮將賣米的款子提前給我們結了,說是讓大家過一個好年,這好事不過夜,趁著大家都在,我們現在就分了吧!”
人群轟的一聲就炸了,這剛上門的毛腳女婿做事情地道啊!帳不翻年的老規矩守得妥妥的!
由于最近都是直接收的谷子,價格也做了相應調整,但是算起來反而比直接賣米拿的多些,這皮娃把打米的損耗自己扛了,鄉親們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
育爺爺將手往下壓了壓,待得大家都安靜下來,這才說道:“人家李家溝人做事情不拉稀啊,我們懸天寨也不能不領情!大家今天領了錢,過完年就趕緊將存公倉里的那些稻子給別人運下去,不準拖過人家下頭過年!現在每家留一個人,喊到的上來對賬領錢打手印子!哈哈哈,回去都把狗放出來,格老子的家家都捏著這么多票子,我心里咋反而不踏實了呢?!”
一眾鄉親都哈哈大笑,幾個跟育爺爺同輩的還跟他調笑:“老把寨,這不成了山豬兒吃不得細糠了嘛!穩起穩起,可別在山下人面前丟了臉面!”
幾個老奶奶看著阿音直笑:“啥子山下人哦,還不都是一家的!我們阿音有能耐,這山下闖來的女婿硬是要得!”
阿音羞得都找地縫了,嬌嗔著不依。
人群笑鬧著漸漸散去,留著當家的在那里,等著核帳領錢。
育爺爺從堂屋拉出一個大燈支起來,又翻出一個賬本,阿音也翻出一個本子,叫上一家家主,就開始三方核數,核對無誤后就數錢,先自己數一遍,再交給妮媽媽數一遍,然后交給那家家主,讓他蓋了手印后離開。
至于離開后愛數幾遍,就管不著了。
等到李君閣將魚放完回來,才領完不到三分之一,妮媽媽笑道:“皮娃趕緊來接手,哎喲數得我眼花,還是你來!我去給你們做飯去,這都還沒吃飯吧?!”
李君閣坐下來,從阿音手里接過錢,對著鄉親們笑道:“吃飯不急,先把錢給大家發下去才是,這么多錢放一個包包里頭,我這心里也不踏實啊!對了下次讓我二姑給大家都辦個儲蓄卡吧,這現金背來背去的,人不累心累啊!”
鄉親們又哈哈大笑起來,得,大哥別說二哥,別說山豬兒吃不了細糠,這山下的豬兒也是一般的德性嘛!
一直折騰到了十二點過,這才將一大包現金發放完畢,李君閣跟阿音端著妮媽媽煮好的醪糟湯圓蛋上到樓上,在美人靠欄桿邊上坐了下來,一人一口吃得香甜。
李君閣笑道:“阿音你看,這寨子多美,都沒幾家熄燈的,你說他們現在在干啥?”
阿音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就想說我們寨子里的人窮太久了,現在正在燈下數錢玩唄!”
李君閣笑道:“那你真是誤會我了,其實我現在就想到一句話。”
阿音往嘴里填了一勺子,問道:“什么話?”
李君閣說道:“《論語子路第十三》里有這么一句,‘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我們今天,可以算是做到讓近者歡悅這一條了吧?”
阿音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認真說道:“二皮,真謝謝你,謝謝你為寨子里的鄉親們做了這么多。”
李君閣伸手將阿音摟著懷里,說道:“其實我該謝謝你才對,剛回李家溝的時候,我的心真沒這么大,只想著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李家溝能改變就改變,不能改變就這樣也挺好。就算我不行,以后也總會有能人出現的。”
“直到遇到了你,聽過你在天書崖的誓言,我才真正想清楚你我肩上的責任,現在看著這滿寨子的燈光,心里頭真是舒坦啊!這比自己賣荔枝掙錢,滿足感強上百倍千倍!”
阿音將頭靠在李君閣肩上,說道:“這滿寨子的燈光,一直是我心頭的一個夢,曾經我以為它會非常遙遠,遠到我這一輩子都只能在夢中見到。我更從來都不敢想象,遇到你之后,只用了短短半年,這個夢就成真了。我現在心里頭反而空落落的,就想著拿點啥來填上…”
李君閣直起身子,將阿音的頭扳過來,讓她清澈明亮的雙眸看著自己,說道:“來,一百多斤拿去,保證塞得滿滿的!”
阿音撲哧一笑,明艷無匹,兩行眼淚卻終于流了下來,一把將李君閣拉進自己懷里緊緊抱住,說道:“還是不正經的二皮!你都要把我的心塞炸了!”
李君閣被阿音抱在懷里,滿腦子的郁悶:“這咋又跟書上說的不一樣呢?不是說好該女主撲倒在男主懷里的嗎?這怎么弄得反過來了?!”
嗯,不過這感覺,軟軟的,也很不錯,相當的不錯。
兩人又在樓上膩歪了良久,直到妮媽媽在樓底下開始假咳嗽了,這才驚醒過來,阿音羞紅了臉,對著李君閣一吐舌頭,牽著他的手往樓下走去。
兩人來到樓下,育爺爺他們都已經熄燈休息了。
阿音拖過一個木盆,倒上熱水,就著昏暗的燈光,兩人膝頭碰著膝頭,腦袋對著腦袋,開始燙腳。
阿音潔白的腳掌調皮地踩在李君閣的腳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搓揉著,每當李君閣抬起頭來,就對著他甜甜地一笑。
人比花嬌,李君閣覺得自己都快看不過來了,恨不得變成一只變色龍,能夠一個眼睛看上面,一個眼睛看下面。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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