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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二章 墮落之城

  楊豐并不擔心趙諶母子。

  因為對于這對母子來說,他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趙桓是怎么死的她們當然很清楚,與其說是被趙構所殺,不如說是被他那些兄弟叔伯們一塊殺死的,也包括他親爹,趙佶主謀,那些宗室們按住,趙構拿斧子活活劈死,然后整個文官系統都站在一旁為他們鼓掌喝彩。

  可憐趙桓腦袋都被劈得不辨人形了!

  要不是太后熟悉他的身體,根本就認不出那灘爛肉是自己丈夫。

  這是多么殘忍啊!

  每每想起來她都能渾身顫抖。

  然后趙桓一死接下來肯定她們娘倆,這可以說是必然的。

  要不是國師出手的話,她們娘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杯毒酒,其他白綾也在選項內,說不定還有可能失個火燒死,這點覺悟她還是有的,所以說是國師救了她們,而且國師還為她們報了仇。但也同樣讓她們與整個文官系統還有宗室系統完全站在了對立面,沒有國師的話她們母子還是別人案板上的肉,她們很清楚沒有國師保護她們的后果,那些已經和她們成為仇人的宗室和文官系統會毫不猶豫廢掉她們然后弄死。

  皇帝算什么?

  趙佶還有一堆兒子呢!

  他二十多個兒子在這一輪殺戮里總共才死了六個,剩下還有近二十個排隊呢!甚至還有連那場晚宴也沒參加,所以并沒受到任何懲處,依舊還保留著他們爵位的,有這么多備用的誰還在乎她們娘倆,那些文臣無非再從里面挑一個更聽話的出來,宗室們會為此鼓掌,至于武將們也不會做什么,武將們關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文官給他們足夠好處他們會繼續旁觀。

  上一次他們就已經旁觀了。

  除了姚友仲和李彥仙兩部可沒有任何人參戰。

  文官和宗室是敵人,武將是墻頭草,可以說她們孤兒寡母除了國師沒有任何依靠。

  她的娘家人同樣指望不上。

  她的娘家本來就一堆廢物,她是哲宗生母朱太妃的侄孫女,但朱家本身就是小戶人家,朱太妃本姓崔,她爹死娘改嫁朱家的,而因為屬于拖油瓶所以寄養親戚任家,入宮后一步步爬到妃嬪,哲宗時候三家都顯貴,但趙佶繼位后變成普通外戚之家,就大宋文官對外戚的控制,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實權,無非就是些當豬養也養成豬的。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像高滔滔一樣。

  高滔滔成功把持朝政是因為背后有高,曹兩大頂級世家的支撐,那是高瓊曾孫女高繼勛孫女,還是曹彬孫女仁宗曹皇后的外甥女兼養女,背后是幾乎整個勛貴集團,她如何跟高滔滔比。

  而她自知也沒有劉娥的才能…

  話說那是天才,凡人只能仰望,而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人。

  不依靠國師她依靠誰?

  至于說國師專權,這根本不算事,國師專權是她們娘倆地位的保證,國師專權意味著權力歸于她們娘倆,就像楊豐所說的,那些文臣要的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國師可以保證天下是她們娘倆的,所以說到底她們與國師才是真正一體的,哪怕不是很聰明,蠢萌小太后也知道國師才是她們的真正依靠。

  別人都靠不住。

  更何況…

  “國師,官家還有些學習上的不太明白,還請國師過去指點一下。”

  小太后往他身邊靠了靠說道。

  話說她也是天生麗質,二十多歲年紀正當牡丹吐艷的年齡,雖然穿了一身斬缞卻難掩花容月貌。

  “又有不懂的了?”

  楊豐笑咪咪地看了她一眼說。

  “還請國師賜教。”

  太后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低聲說。

  “那就,那就走吧!”

  楊豐背著手說道。

  然后他們就那么一起轉身走了,因為太后走得太急切,還在國師身上撞了一下,幸虧國師攙扶住,話說他們都是老人,國師都六十多了,太后也都自稱老身了,互相幫扶一下也是應該的。

  可憐他們身后的御街上,那些士子們還正被那些國師信徒們按在地上拳打腳踢呢!趕過來維持秩序的憲兵隊,開封府衙役,甚至宣德門城墻上的禁衛軍,都在進行著慘無人道的圍觀。

  而且看得還很歡樂。

  而在御廊的一處酒樓上李綱和張叔夜同時長嘆一聲,帶著一絲苦澀面面相覷,尤其是李綱的目光里充滿了悲涼,很顯然大宋風氣敗壞,現在連販夫走卒都敢圍毆士子,這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可他們又能怎么樣呢?軍隊不聽他們的,想干涉也沒能力,雖然李綱也帶著三萬士兵來勤王,但很顯然是沒什么卵用的,汴梁周圍駐扎著十幾萬剛剛打得金軍全軍覆沒的精銳呢!

  而且全是國師的親信。

  再說他們也不能真兵變啊!

  好歹國師手中還掌握著大義,還有太后和皇帝在他背后呢,這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優勢,他們敢兵變那就是造反了,無論李綱還是張叔夜都不敢這么干,這個底線他們倆還是有的,他們的目的只是恢復過去,恢復文官系統一百多年努力完善起來的一切,至少他們倆是沒想過要干別的。

  過去他們對付這些朝中做惡的家伙,通常都是鼓動起老百姓,然后那些年輕士子打頭陣,士紳收買潑皮無賴們助威,能通過請愿解決最好,不能的話瞅準機會…

  比如上朝路上。

  然后一擁而上拖出來毆打致死。

  汴梁圍城之初,他們還以這種方式毆死了西軍系統的辛亢宗呢!

  可現在呢?

  沒法玩啊!

  老百姓都聽國師的,根本不聽他們的。

  話說這汴梁城已經無可救藥了!

  李綱再次長嘆一聲,也沒跟張叔夜再多說什么,直接轉身下樓上馬離開,后面張叔夜一臉尷尬。

  話說他的地位真尷尬。

  理論上他是文官首領,但他的兒子卻都是國師部下,大兒子是統領一軍的都指揮使二兒子是總參參謀,文官指望他為他們撐腰,但他倆兒子卻又是國師的信徒。他大兒子已經在脖子上公然掛子彈殼了,要不然連軍隊都沒法指揮,脖子上不掛子彈殼就沒資格參加國師信徒內部聚會,一個將領手下天天開會自己卻沒資格參加那指揮個屁,他二兒子雖然沒掛子彈殼,但總參謀部那些二代們無不以國師為偶像,可以說他們張家騎在文武這道墻上。

  但也可以說兩面不是人!

  最終他也只能長嘆一聲然后走了。

  至于這場斗毆的結果…

  沒結果。

  這種事情哪有什么結果,再說根據現場的開封府衙役檢驗,雖然發生了大規模斗毆,但卻都沒有造成真正的傷殘,雙方無非就是些不值一提的青紫,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腳的小沖突,最多再撕破點衣服。而且雙方都有過錯,已經無法說清孰是孰非了,那些士子們看著凄慘些,但那些圍觀百姓也有損傷,還有幾個已經構成輕傷標準,甚至有好幾個頭發都被扯下來,按照大宋律法反而他們的傷要重一些…

  扯掉別人頭發是要徒一年半的。

  不過…

  太后開恩,都拉倒了!

  都是大宋子民,不過是一時情緒激動而已,又沒死人打出殘廢,就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好了。

  總之,總之那些士子們的打算是白挨了。

  他們黯然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光環在這座城市已經毫無用處,曾經他們走過這座城市的街道,收獲的都是尊敬的目光,都是熱情的贊頌,無論販夫走卒還是那些軍漢們都在仰視他們,但現在當他們鼻青臉腫地走過街道的時候兩旁響起的只有嘲笑。他們的正義舉動沒有得到人們的贊頌,反而只收獲了一片嘲笑傻子的奚落,那些粗坯們不但不感謝他們指點迷津,反而把他們按在地上暴打,而且不但官差不管甚至連太后都不管。

  很顯然他們不會認為這是他們出了問題。

  他們是不會有錯的,他們不可能有錯,那么錯的只能是這個社會,錯的只能是那些被歪理邪說蠱惑的愚民蠹婦們,天哪,這個大宋怎么了,原本主圣臣賢眾正盈朝的大宋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國師。

  不對,是那妖人!

  都是他毀了這一切,是他蠱惑先帝倒行逆施,迫害袞袞諸公,搞得汴梁城內民怨沸騰官不聊生,所以太上皇和康王才欲清君側,結果卻最終被他所害,否則這時候大宋還是原來那個美好的大宋,什么康王殺害太上皇和先帝,肯定都是這個妖孽編造的,就連康王勾結金兵也是他編的,包括太后和官家此時肯定也已經被他控制了心智,整個汴梁城的愚民蠹婦都被他控制了心智,他是妖人他什么干不出來?

  這座城市已經無可救藥了!

  這座城市里沒有了圣主明君,沒有了賢良之臣,沒有了忠義之民,只剩下一個妖孽和被他用妖術控制的闔城傀儡。

  它已經徹底墮落了。

  這是一座正在妖氛籠罩下走向黑暗的城市…

  但誰來拯救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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