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西成門。
“叫門!”
荊州將軍桑圖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
說完他打了個呵欠。
“主子,要不先抽一口?”
旁邊親兵捧著煙槍說。
“胡鬧,此時豈是抽煙之時!”
桑圖阿怒斥道。
就在說話間,旁邊一名佐領催馬上前走向緊閉的城門,而桑圖阿則回頭看了看他身后,四千騎兵的洪流正源源不斷到達,全都是頂盔摜甲的八旗精兵,雖然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但很顯然還能撐住,他立刻滿意地點了點頭,很顯然荊州八旗還是有幾分老祖宗風采的,至少不像江寧那幫廢物似的。
他已經知道了江寧淪陷的消息。
而且也知道了化名楊豐的拜上帝教仙尊就是林爽文。
這兩個驚人的消息是在九天前送到的荊州,被嚇一跳的桑圖阿立刻跑到武昌和湖廣總督舒常商議,得出的結果就是后者集結綠營準備兵發江寧,他率領荊州駐防八旗直撲襄陽,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迅速搶在拜上帝教黨羽起兵前控制襄陽。之所以用八旗而不是調綠營,是因為舒常早就得到安鄖襄荊兵備道的密報,鄖陽鎮所屬綠營至少四分之一的士兵已經入教,襄陽城內恐怕得有三分之一的百姓也入教,要是就近調鄖陽鎮的綠營,恐怕很難說那些綠營到時候會打誰。
這樣就只能用八旗了。
襄陽是不容有失的,一旦拜上帝教在襄陽起兵,那么湖廣的兵就很難調動去江寧了。
而八旗肯定比綠營靠譜。
然后他又迅速返回荊州,集結所部四千騎兵,星夜兼程沿著官道直撲襄陽,雖然五百里路他跑了七天,四千騎兵累得跟狗一樣,但終究還是撐住了,話說這已經很難得了,這時候的八旗其實只要還能騎馬跑長途那就是真正精銳了,要知道江寧八旗過去是每年都要到茅山行圍一次,但這時候已經爛到去寶華山了,照這速度要是沒全軍覆沒的話,過幾年就該去紫金山了,荊州八旗能七天長驅五百里不垮已經足夠傲視諸軍了。
“我八旗健兒還是無敵雄師呀!”
桑圖阿得意地說道。
順手他從親兵手中接過了煙槍。
“荊州將軍桑大人到,還不立刻打開城門!”
前方佐領沖著城墻上喊道。
那城墻上只有幾個綠營趴在箭垛上觀風景,懶洋洋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聽到喊話后其中一個抬起頭來看著那佐領,然后把一個單筒的千里鏡舉起來,就襄陽護城河那寬度,不用這東西的確很難看清模樣。
“桂爺,您怎么大駕光臨了,小的一會兒給您請安去!”
那綠營隨即驚叫道。
“你個兔崽子還不快開門!”
佐領沒好氣地喝道。
“桂爺,不是小的不開門,城里拜上帝教信徒太多,怕他們和賊人里應外合,城內幾位大人嚴令沒他們過來各門都不得打開,您先稍等,小的這就去稟報田大人!”
那綠營說道。
佐領看了看桑圖阿,已經抽上了的桑圖阿正一臉舒坦呢,只是很隨意地一揮手。
“快滾去!”
佐領喝道。
那綠營陪著笑臉打了個千兒,然后轉頭向后走去,緊接著坐在城墻上笑咪咪地看著登城馬道上,那里大批身穿紅色軍服的士兵正貓著腰源源不斷登上城墻,在這些士兵的胸前都繡著一顆顆五色星,而在城墻下面大批的青壯年百姓正在那些教長們帶領下領取他們的武器,一箱箱早就制造出來的燧發槍和子彈不斷分發下去,然后拿了槍的青壯同樣貓著腰登城,走到那些已經就位的圣教軍士兵身旁,后者則拿出子彈靠在箭垛上教他們如何裝填子彈。
襄陽已經被拿下了。
在這里根本沒有任何戰斗,得到武昌教友的快馬通知后,齊林等人緊接著又接到了王聰兒帶來的命令,然后連夜派人前往黃龍觀通知了那里的圣教軍,五百圣教軍帶著囤積在那里的大量軍火迅速在馬橋裝上木筏,沿著南河順流而下。下游谷縣的教徒立刻行動起來攻克縣衙,然后圣教軍在谷縣換成內河船繼續直下襄陽,昨天晚上就在襄陽綠營中教友的配合下沖進了襄陽城,守軍沒做任何抵抗,綠營中的圣教信徒直接砍了將領,和圣教軍合兵一處輕松攻進各處衙門,至于那些官員…
“老吳,把田大人給我!”
那名綠營對下面的一名青壯說道。
后者從墻角拎起一根帶辮子的人頭隨手拋給了他。
只是他拋得有點高了。
“那是什么?”
抽足了的桑圖阿精神格外好,正看著城頭的他,一眼就看見了那顆轉瞬即逝的腦袋。
雖然只是個黑點一掠而過。
“不對,有問題!”
他突然間清醒過來。
他是荊州將軍,比城內最高官安鄖襄荊兵備道還要高好幾級呢,就算后者有命令不開城門,城墻上綠營也不可能有這膽量讓他在外面等著啊!
“快,后撤!”
他腦袋上冷汗瞬間冒出,毫不猶豫地一邊掉頭一邊吼道。
“桂爺,田大人來了!”
幾乎就在同時,剛才那名綠營突然出現在箭垛后,緊接著高喊一聲揚起手,一個黑點立刻從他手中飛出直飛向那佐領,可惜襄陽護城河太寬結果半路就掉進了河里。
“桂爺,小的力氣不夠,您自己去河里撈田大人吧!”
他故作歉意地說。
緊接著在那里哈哈大笑起來。
在他的笑聲中,城墻上四門大炮驟然噴出了烈焰,幾乎就在同時一支支燧發槍的槍口伸出箭垛,然后火光和硝煙不停噴射,密集的子彈和散彈瞬間掠過一百多米寬護城河,如狂風暴雨般打在混亂掉頭的清軍中,那名佐領首當其沖,在子彈的撞擊中帶著飛濺的鮮血慘叫著跌落,同樣正在后撤的八旗精兵,也在瞬間倒下了一百多。
“快撤,撤!”
桑圖阿驚慌地吼叫著。
而城墻上的圣教軍士兵有條不紊地迅速重新裝彈,在他們的近距離示范下,那些剛剛拿到火槍的壯丁也同樣完成了裝彈,當然,他們不需要開火,只需要把完成裝彈的火槍遞給那些圣教軍士兵就行。已經訓練了大半年的這些士兵,借著箭垛的掩護不斷瞄準城外八旗軍開火,現代鋼管褐貝斯無論射程還是精度都遠超原版,盡管相距超過一百米,但那些十六毫米直徑的子彈仍然準確地鉆進一名名八旗精兵的身體,混亂后撤的八旗精兵不斷丟下一具具尸體。
好在騎兵撤退速度也快,在丟下近四百具尸體后,桑圖阿帶著他的騎兵還是逃出城墻上的火力射程。
但他沒有撤走。
這點損失也不足以讓他撤退。
清軍迅速后撤到安全距離并設立軍營等待增援,在他們后面還有步兵和炮兵,同樣鄖陽總兵所部綠營也在趕來,接下來襄陽周圍同樣會大軍云集的,而他需要的只是等待。
而襄陽城內也在等待。
張存誠和齊林等人等的是其他地方起兵的消息。
仙尊的旨意早已經被他們送往各地教長那里,完善的教職體系保證了他們的效率,同樣均田免糧拜上帝的口號也已經傳下去,建立華夏圣朝的理想同樣灌輸下去,接著就看各地教徒們的行動了。
而這些教徒的行動也沒有意外。
就在桑圖阿等待援軍時候,他的援軍之一,鄖陽鎮總兵麾下綠營在到達房縣時候,突然間嘩變,那些軍中的圣教信徒毫不猶豫地砍了鄖陽總兵,連同部分被均田免糧口號鼓動起來的非信徒士兵,一起折返殺向鄖陽。同一天圣教河南大教長宋之清在南召起兵,原本準備南下增援桑圖阿的南陽鎮總兵,不得不率領綠營掉頭北上,但中途綠營嘩變,南陽總兵帶著不足一千殘余部下倉皇逃回南陽,喊出均田免糧口號的宋之清部如滾雪球般壯大。
而桑圖阿的步兵也沒等到。
因為就在他北上襄陽,宜昌鎮總兵率領綠營登船增援江寧后,圣教徒熊道成等人在當陽起兵,聶杰人等在枝江起兵,其中熊道成部更是攻破當陽縣城,緊接著兩路合兵奔荊州,已經到達荊門的荊州八旗步兵,因為害怕自己的家人在荊州出事,由率軍的副都統下令掉頭折返救援荊州,而在同時白蓮教徒林之華等人在長陽起兵,這一支已經不是圣教徒了,但他們和圣教徒喊出了同樣口號。
均田,免糧。
這個口號的威力太大了。
所有起兵的無論圣教徒還是白蓮教徒,無不受到熱情的歡迎,各地貧苦的佃戶們發瘋一樣為這個夢想而歡呼,然后迫不及待的加入了起義的隊伍,一支支起義軍如滾雪球般在川楚交界地區壯大起來。
甚至很快鄖陽就被攻克。
而南陽則被宋之清的起義軍包圍。
各地綠營根本無法與他們對抗,絕大多數都是倒戈或者一觸即潰。
但這仍然只是開始,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圣教起兵的消息,知道了均田免糧拜上帝的口號。
然后真正的燎原之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