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朝廷對駙馬的做法不滿意也沒轍,想找人制衡都找不到,在這種情況下本地官員誰還敢授命出頭頂這個雷。
其實自己已經在頂雷了,馬步軍鈐轄,湟州軍方二把手,有單獨上奏的權利,這不就是制衡本地馬步軍總管的職務嘛。
而且自己出身親從官禁軍,是皇帝身邊忠心得不能再忠心的存在,誰也不會認為自己會看著駙馬為所欲為。
可實際上呢,自己真制衡不住這位腦子肯定有病的駙馬。他辦事就沒準譜,誰也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一旦發起瘋來還誰都攔不住。
就算沒有那份中旨,苗魁自認也攔不住。駙馬瘋起來全是以命相搏的招數,不帶一丁點回旋余地。
可問題是駙馬再怎么搏命,只要他不造反,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撤職回京繼續當駙馬,一點后顧之憂都沒有。
換做別人成嗎?贏了啥也得不到,輸了就全輸了,搞不好連小命都得搭進去,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斗爭。
“此行是喜是憂撲朔迷離…某就陪你瘋一把,但愿你不要逼我也拿中旨出來!”
苗魁并不是皇帝指派的人選,他是自愿來邊關效力的。本指望能憑借這么多年的辛苦磨練,到邊關殺敵博取個功名,然后風風光光回到皇城司里,好歹也得升兩級吧。
為啥選擇跟著駙馬來呢,還不是因為駙馬好擺布。要是換成其他將領出征,還得有內官擔任的監軍,互相之間各種皮扯不完,哪兒還有心思打仗。
現在看來這位駙馬不光不省心,他比好幾個悍將加上好幾位監軍綁在一起都難纏。雖然皇帝也給了自己一份中旨,可上面只有一句話,駙馬不反就沒用。
話又說回來了,駙馬自從出了開封,這一路上所做的事情真沒有一件是有損皇帝和國家的。種凱那樣的該不該抓?該抓!廖春、錢家叔侄這樣的該不該死?真該死!湟州軍備該不該整頓,太應該了!整頓之后能不能建功立業,可能性有點大。
這就讓苗魁有點兩難,一邊是各種看不慣、一邊又是保家衛國的理想。最終前者還是為后者讓步了,只要駙馬真能做到他所說的那些事情,苗魁就準備讓自己這份中旨永遠沒有使用的那一天。
一場轟轟烈烈的殺人大戲落幕了,俗話講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湟州這么糟糕的交通狀況,絲毫也沒影響流言的傳播速度。
不到一旬,秦鳳路和永興軍路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還是添油加醋經過藝術加工的二手消息。不僅湟州官場被嚇尿了褲子,整個秦鳳路甚至連帶著永興軍路都被嚇呆了。
緊接著各條通往大宋都城的官道上就不乏徹夜狂奔的驛馬,彈劾湟州經略安撫使王詵的奏章像雪片一般涌進了大宋的中樞。
然后就是石沉大海,不管御史們怎上躥下跳,王安石都用一句話給擋回去了:
湟州經略安撫使無越權之嫌,所殺之人也無一個冤枉的。不信的話就去看樞密院和皇城司的密奏。再不信,可以稟明陛下,誰愿意去湟州實地考察誰就去,找到王詵亂用職權的證據再回來接著聊。
還真別說,大宋官員里就有不怕死的,立刻有不少官員主動申請去湟州監察駙馬的所作所為。但等大家搞明白湟州的現狀之后,繼續堅持要去的就沒幾個人了。
樞密院和皇城司的密奏里明明白白寫著,湟州城內生活艱苦,每日以青稞為主食,麥子和大米供應量不多,蔬菜更少。肉倒是不缺,而且羊肉隨便吃,只要不怕長口瘡外加鬧肚子。
假如不在意吃喝的話,住也是個大問題。目前駙馬王詵連個正式衙門都沒有,原本州衙的院子現在掛著十多塊匾額,每日比瓦子還熱鬧。
州衙、安撫司、馬步兵總管衙門、馬步兵鈐轄衙門、提點坑冶鑄錢司、提舉學事司、團練司等一大堆軍政部門全擠在州衙前院辦公,甚至連監獄都沒地方安排,最終只能把城墻下面的藏兵洞騰出幾個來關押犯人。
要說前院挺擠的,后院做為駙馬的居所應該寬松點吧。其實不然,皇城司密報里專門提了,駙馬和丫鬟就占了兩間正房,其它房子全部都騰給州學用了。
新任的提舉學事司監司許東來開辦了湟州第一所官辦的州學,不僅招收本地居民和軍戶的孩子,還收蕃人的孩子入學,一起學習漢字、漢語。
“大善!于我朝有百利而無一害,為蕃人辦學者王詵不是頭一個,但以蕃漢同學者駙馬為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然小童說漢話、寫漢字,成人之后仍舊非我族類否?”
對于這件事兒很多官員也有意見,他們認為給蕃人孩子教學純屬對牛彈琴,有辱斯文。但司馬光在朝堂上專門為此事給出了他的意見,還提出了一個很耐人尋味的問題,讓滿朝文武連帶皇帝都不得不仔細琢磨琢磨。
不過皇城司的密報里也指出了駙馬行為不太檢點的地方,倒不是強搶民女啥的,而是他對房事不太避諱,也沒個時間觀念。經常大早上不起床做激烈運動,搞得滿后院都是不雅之聲,對州學里的孩子影響很不好。
“王詵不是吝嗇之人,且家財頗豐,為何不愿另起宅院,難免有沽名釣譽之嫌。”對于這件事兒,官員們的看法不盡相同。
有人覺得確實有傷風化,皇帝應該下旨申斥。有人覺得這根本就是駙馬在做戲,誰不知道駙馬渾身都是掙錢的手段,光靠飛鷹社就不止幾座大宅子的錢了,非裝窮給誰看啊。
“臣派人查過,王詵一貫不喜奢華,各項用度皆以簡為準,只是在湯浴和吃食兩項上頗多耗費。入夏每日必洗、冬天也要三兩日一次,且每日最少要食三餐。但在修建府衙的問題上,他曾和提出此事的屬官明言過,湟州百廢待興,每一文錢必用在最緊要之處。此話非虛,樞密院、皇城司的奏報中都提到王詵在湟州各處大興土木,有煉鐵爐、鍛鋼作、車馬作、香水作,還要開辟官道,至于何為百貨公司,本官聞所未聞。可唯獨沒有的就是官邸和府衙,不光他本人不修,也不許屬下官員修建,以至于很多親從官禁軍到湟州之后還住在軍帳之中。但臣聞聽王詵正在湟州城東的山坡上修建一座廟宇,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菩薩,而是陛下的純金像。所用金沙全部由當地蕃人獻納,臣認為此舉不妥,還望陛下下旨申斥一二。”
這次王安石沒溜肩膀,在財務問題上他很佩服駙馬的精明,每一筆花銷都有詳細賬目。可惜的那些賬目誰也看不懂。
哦,不對,長公主能看懂,所以每次駙馬的奏章里有關于賬目的詳情都得由長公主親自講解,皇帝和諸位大臣全得和小學生一樣老老實實聽著,很是惱人。
既沒的可吃、又沒地方住,趕上冬天更是受罪,萬一得個病郎中都沒地方找,更走出不來,只能抗到開春,死活得看天意。
而且當地到處都是蕃族部落,真要是把駙馬惹急了,他都不用親自動手,隨便授意個蕃族,在大山里弄死幾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完事往山崖下一推就是失足跌落,尸骨都不一定能撿回來,更沒地方喊冤。
這種地方能去嗎?為了把王詵拉下馬有人肯提著腦袋去湟州嗎?絕大部分官員都覺得這樣做不太值,敵人再可恨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搏,要搏命得由別人去。讀書人一般都是動口不動手,更不能拼命,那樣太低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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