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羅撒,年近四十的唃廝羅首領,他的祖上欺南凌溫曾經輝煌過,占據了河湟地區,設王城于青塘,統領部族數十萬,東聯大宋,北抗夏人,依靠連通東西的河湟商路,富甲一方。。。
可惜好景不長,自打欺南凌溫死后,他的三個兒子爭權奪利互相仇殺,再也沒有把族人的力量聚到一起。
不僅被大宋剝奪了寧遠大將軍、愛州團練使、邈川大首領的頭銜,還經常被北邊的夏人攻擊,不得不把活動地區縮到了南山以南,以前的屬地也多為大宋占領。
到了他這一代,唃廝羅部族只剩下萬余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湟水北岸的高原群山中,過著朝不保夕、忍饑挨餓的苦日子。
湟州的宋人到不曾仇視、驅趕這些吐蕃蕃人,因為他們的數量太少了,只集中在幾個主要的城寨和周圍,基本不會涉足群山深處。與其說是不想驅趕,不如說是無力驅趕或者叫無暇驅趕。
可是失去了水草豐美的谷地、緩坡,族人們就是失去了飛翔的翅膀,不是趨于宋人之下干些苦力換口飯吃,要不就得進入群山與老天爺抗爭。
很多族人都在嚴寒、雪崩、疾病、饑餓中死掉了,大家說這是天神對族群降下的懲罰,懲罰當年那些為了爭奪權力而自相殘殺的惡行。
但溪羅撒不認命,他自打被選為唃廝羅部首領之后,就一‘門’心思的琢磨著該如何改變自己及其族人的命運,并幻想有一天能像祖先欺南凌溫那樣建立起自己的王朝。
但這個想法實現起來非常難,與大宋為敵顯然不是好的選擇。唃廝羅部族很窮,很多人連一把鐵刀都沒有,只能以獸骨為弓箭、獸皮為甲胄。宋人是他們唯一能找到的貿易的伙伴,再鬧翻臉就真啥都得不到了。
夏人也不是良善之輩,他們向來排斥外族,即便自己率部為夏人效力也換不來多少好處,唯一能得到的就是族中勇士的亡魂,這條路走不通。
還像祖先一樣替宋人鎮守這片土地吧,好像時機也不太對,因為此時河湟地區已經是宋人的地盤了,即便人家愿意讓唃廝羅部繼續祖先的輝煌,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人去為大宋出力。
擺在溪羅撒面前的好像只有一條路,率部向西到措溫布西邊去,與西羌人爭奪草場,然后繁衍生息,暫時躲開宋人和夏人,這兩個龐然大物目前誰也不能招惹。
可要想西遷去別人家里打砸搶,就得具備一定的武力。族人不乏勇士,可他們手里沒武器、身上無鎧甲,只用血‘肉’之軀如何與同樣兇猛的羌人戰斗呢?
最終溪羅撒還是把主意打到了宋人身上,準確的說是打算用黃金和湟水邊的幾個寨堡守軍‘交’換兵甲。
別看群山里生活條件艱苦,但也不是一無所有,慷慨的天神并沒完全拋棄他忠實的子民。這些年族人在山溝的流水中發現了黃金,順流而上進而找到了兩處金礦。
這種漂亮的金屬對溪羅撒和唃廝羅部族而言沒半點用處,但是宋人喜歡,雙方一拍即合。在剛開始的一年多的時間里,溪羅撒的族人用黃金從通川堡、把宗城換回來刀劍、弓矢、甲胄上百具。
可這個速度遠遠達不到溪羅撒的要求,而且族人開采黃金也很艱苦,宋人守將更是貪婪,不肯降價,想滿足西遷的需求遙遙無期。
但這一切好像又出現了轉機,前年冬天溪羅撒在一次狩獵中無意救下了差點被雪崩掩埋的通川堡守將廖‘春’,這個胖胖的漢人為了感謝救命之恩,終于說了實話:
就算溪羅撒能拿出更多黃金,宋人的寨堡也拿不出更多兵甲。因為他們不是作戰部隊,兵甲數量本來就少,還有詳細登記,想得到額外補充更不容易,無法拿出太多。
但廖‘春’也說了,想得到更多兵甲也有辦法,那就是去掠奪過往的運輸隊。他們大多是向邊關運送兵甲和糧食的,不管任何一樣商品都是溪羅撒族群急需的物資。
至于這樣做會不會引來朝廷的剿滅,廖‘春’說只要按照他的指點行事就不會引來朝廷的關注。當然了,這一切不是白干,溪羅撒依舊要支付黃金作為報酬,不管搶劫成功與否、也不管唃廝羅族人有無死傷,只要他提供的情報無誤,這筆報酬就不能少。
雙方合作了幾次,結果確實都很滿意。溪羅撒得到了兵甲和糧食、廖‘春’坐在家里就有黃金入賬,各得其所。
黑虎山里有了匪盜,還是從夏人那邊跑過來的蕃人,這就是廖‘春’向禁軍匯報的調查結果。和他事先預計的一樣,禁軍聽說是北面的小股蕃人之后也不打算認真對待。
通川堡以北一直到西夏境內都是連綿的群山,大部隊無法通行,但習慣了這種環境的吐蕃各族卻可以生活在其中。
就在這片群山的北面,還生活著一支被稱為六谷部的吐蕃部族,他們原本在和西夏爭奪涼州,后來被打敗了,就散成了很多小部落鉆的哪兒都是。因為這么一小撮人大動干戈不值當,只要別鬧的太過分就不用搭理。
就這樣,溪羅撒和廖‘春’安安心心的干起了無本買賣。廖‘春’的通川堡是進入湟州的第一個寨堡,所有宋朝的后勤運輸、商隊都要從這里經過。
他會仔細打聽來者的虛實,再根據押送部隊的數量、貨物種類做出最終判斷,然后派心腹通知溪羅撒下山開搶,幾乎搶一次成功一次。
當然了,也有失手的時候,就一次。那次廖‘春’派人來報告說有一個駝隊正沿著湟水向把宗城進發,由于這個隊伍并沒在通川堡停留,所以不知道運送的是什么,但從駝隊的規模上看應該都是值錢的貨物。
而且這支駝隊不像軍方的,更不像朝廷的,‘私’人商隊搶了也就搶了,沒人會過份追究,敢到這里來行商的人也都是亡命徒。
溪羅撒聞聽之后立刻帶人下了山,也發現并且跟上了這支駝隊,還沒找到合適的截殺地點,就被對方發現并受到了警告。不是言語警告,而是一種武器,強弩!
這種武器在溪羅撒眼中就是無解,即便穿著鐵甲照樣無法抵御。對方不僅有強弩,還人人穿著全身甲胄,那種甲胄一看就比廖‘春’換給自己的強不知道多少倍。
然后溪羅撒就慫了,盡管對方人數少,可是裝備太強悍,即便能依靠人數最終獲勝,那肯定也是慘勝。
用幾十條部族勇士的命去換這些兵甲值不值呢?溪羅撒覺得很不值。兵甲沒有可以去換、去搶,一年、二年、三年總有夠用的時候。
但人沒了,至少要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成長起來,目前還聽命于自己的唃廝羅族人已經不足萬人,多一半還是‘婦’‘女’和孩子,經不起這種無畏的消耗。
自打那一次之后,這支駝隊又從這里路過了一次,廖‘春’同樣還是沒搞清楚人家的來歷,溪羅撒干脆連山都沒下。
這次廖‘春’竟然冒著跌落深淵的危險,連夜派人來通知自己有大麻煩了!他的新上司來到了通川堡,而且還要徹底檢查賬目。
只要一查賬,通川堡庫房里那些被廖‘春’‘私’自倒賣的兵甲立刻就得‘露’餡,不光他的‘性’命難保,連帶著各個寨堡可能都要受牽連。說不定這位新來的宋朝大官還會‘抽’調禁軍進山剿滅自己,畢竟截殺宋人的運輸隊也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