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能說是碰巧,駙馬拿出來的這個東西在任何一方眼里也沒法視而不見,不用有什么太大的見識,稍微有點腦子想一想也知道會有多大利益。
這可是連拗相公都無法自控的大殺器,基本就等于誰沾上誰就得傾家蕩產。啥鹽鐵茶啊,全得后面排隊去。
而花膏的制作成本也很低,基本和茶葉等同,是從地里種出來的,還不是啥金貴玩意,居然是司空見慣的米囊子花。
最讓大家心動還是駙馬的計劃,如果真能按部就班的執行下去,各方收獲的還不僅僅是財富,也不單單是朝廷里的得失,還有個更深的誘惑讓人無法抵御,那就是開疆拓土。
不管是神宗皇帝、王安石、司馬光,還是他們身后的那些朝廷大員,一旦涉及到抵御外族、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問題,只要有切實可行的辦法又不用以國運相拼,沒一個敢說不支持的。這還不能說是捏著鼻子強忍,必須是發自內心。
這已經不是功勞不功勞的事兒了,一旦真能把故土拿回來,上到皇帝下到臣子都得名垂千古,被后人有事兒沒事兒就念叨念叨,祖宗榮耀不榮耀先放一邊,自己包括子孫臉上可不是一般光鮮。
“陛下不可,王相說過此物有傷天和,向西夏和遼國販售之事也不是一年兩年可以完結,期間如果被對方發現是朝廷所為,計劃就失敗了一半兒,萬萬不能將此物與官家和朝廷扯上關系。此事只可由民間發起,必要時朝廷還要發兵予以討伐,做出深惡痛絕、深受其害狀,讓兩國使臣信以為真。”
到底這三位大腦袋是怎么想的,洪濤也不能完全搞清楚,私心是誰都有的,包括自己,只要能先把公事辦好,再把私心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就無可厚非。
倒是皇帝提出的這個策略有點太幼稚了,讓軍隊去種植提煉花膏,再由朝廷通過榷場輸入兩國。方便是方便,可后遺癥也大,一旦被西夏和遼國探查明白那就不是邊患了,而是兩國聯手非滅了宋朝不可。這種行為和刨人家祖墳沒差別,再昏庸的帝王也忍不了。
“那依晉卿之意…”王安石好像聽懂了點什么,但又拿不太準。
“這件事兒太過機密,我在條陳上沒寫,是打算和陛下親自稟明…”洪濤深吸了一口氣,又沖皇帝行了個禮。
“此地不是朝堂,但說無妨。”皇帝這些天估計沒少在這件事兒上費心,不管是新黨還是舊黨都不是省油的燈,他不光要在兩條船上玩平衡,還得時刻為自己的利益考量,確實不容易,也確實耗費心力。現在又溜溜耗了大半天,說話都沒什么力氣了。
“花膏不能單獨拿出來在榷場上販售,那樣等于承認了朝廷是知道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夾帶在其它貨物中私販到西夏和遼國去,這樣的話就得有一種貨物和一群商人來專門辦理此事。但此事牽扯甚大,普通商人無法掌控也無法信任,故而臣打算親自辦理。從煉制花膏到籌建商隊運送貨物,皆由臣獨立承擔。表面上是臣的私產家事,實質上只向陛下和二位相公匯報,沒有第四個人知曉內情。臣是外戚,不能在朝堂上為國出力,更不能領兵馳騁于疆場,幸好按我大宋律駙馬還是可以經商的。就算事有不密為人所知,官家和朝廷只需法辦我一人,就可平息內外兩方質疑,連壯士斷腕都算不上,對官家和朝廷的影響最小。”洪濤依舊保持著肅立的姿態,低著頭一口氣把想了好久的話全說完,又向皇帝施了一禮。
“…你、你…朕…”別看洪濤說話的聲音不大,造成的反響可不小。神宗皇帝就好像屁股下面有蝎子一般唰的站了起來,指著駙馬點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整話。
駙馬這番話他完全聽明白了,句句都在理,也確實是個進退自如的好辦法。大宋皇室那么多親戚,一時不察出個敗類啥的也情有可原,根本不算事兒,其實之前的王詵在皇帝眼中就離敗類不遠了。
可真到了坎節兒上,誰親誰疏立刻就能看出來。從皇帝的本意來講還是希望駙馬和公主踏踏實實的過下去,既不要和朝臣交往過密,也別摻合朝堂里的事情,老老實實的去弄飛鷹社挺好。
“晉卿乃大丈夫也,請授王某一拜…請授司馬一拜…”可惜還沒等皇帝把語言組織好,兩個老頭就像是見到了活祖宗一般,幾乎同時起身、同時沖著洪濤深深一揖,嘴里說的話也是一樣的,臉上的表情更是一個德性,悲憤中還帶著期盼。
“你們兩個老東西還真舍得出去!也對,妹妹也不是你們的,妹夫就更不是了。”
洪濤真不覺得熱血沸騰,最想的就是把這個兩個老頭揍一頓。倒是神宗皇帝的表現讓他心里有那么一絲絲暖意,還算是個有人情味的帝王,也不枉自己冒這么大風險。至于這兩位宰相,真的很合格,政客這個玩意越敬業就越不是人。
其實皇帝的人情味兒也僅僅存于一瞬間,兩位宰相都贊同了,光靠他自己也反對不了。更何況由駙馬出面操辦此事確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背起黑鍋來,誰能有一個外戚合格啊,就算直接砍了,朝中也不會有太多阻力。
更絕的是駙馬還沒法脫離皇帝的控制,不管是誰都不會和一位駙馬結盟的。在這個朝代里,光一個外戚的名字就已經和廢物差不多了,跟廢物結盟,還會有人樂意追隨嗎?
大方向定好了,具體操辦的人也有了,下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駙馬接著去完善具體實施計劃,皇帝還專門給他配了兩個太監當秘書負責抄抄寫寫。
回家是別想了,在這件事兒沒有完全定下來之前,駙馬只能住在皇宮里,但不是后宮,而是皇城的禁軍宿舍,還給弄了個套間。
至于皇帝和兩位宰相在干嘛,就算會議不讓駙馬參加洪濤也能猜出來,無非是三件事兒。首先就是劃分收益,這么大的買賣總不能讓一家獨吞,大家背后還都有一群小弟嗷嗷待哺呢,哪個喂不飽都是麻煩。
其次就是找一個借口組織人手制定相關律法,提早避免讓大宋也陷入和西夏、遼國相同的處境。這一點大家基本達成了共識,尤其是王安石,他現在的癮頭還沒完全去除掉呢,隔上一天就會犯一次。
最后就是琢磨該如何控制駙馬,總不能把這么大一件事兒真的完完全全托付給某個人然后就放心等著天上掉餡餅,別說只是個駙馬,就算是皇帝親自去辦理大臣們也不放心啊。所以必須在駙馬脖子上套上那么幾道鎖鏈,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備無患。
轉眼就到了秋天,入夜之后的風都帶上了些許涼意。洪濤足足在皇城里住了十天才被允許回府,同時也就意味著高層已經達成了一致,紙上談兵階段過去了,整個計劃就要轉入具體實施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