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天子,怎可行此不仁之術…”
要論起擠兌人的技能,三個王安石捆一起也頂不上一個洪濤。上次吃飯是礙著宰相的名頭沒好意思直說,這次就不能慣著了,噴得老王臉都綠了,吭哧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反對的理由。
“當臣子是干嘛用的?每件事兒都讓陛下親自干、親自想,還要爾等何用?干脆讓陛下帶著內官和宮女管理國家吧。越是到了關鍵時刻就越得有人站出來為朝廷、為萬民、為陛下分憂。”
“王相先別瞪眼,這事兒輪不到你上手,不僅僅是陛下和王相,朝廷官員都不能插手此事,要完全交由民間商人辦理。我朝不是有各種團行嘛,他們在這方面比任何官員都明白。不過誰能入此團行就得由陛下和王相來決定了…”
“不對,不是陛下和王相決定,還得加上司馬相公。新舊兩黨大家坐一起商量出分配名額,他們只管生產原料和拿錢,煉制和出售不用插手。”
“這個團行和朝廷毫無關系,出了問題頂多是一位瘋駙馬的個人作為,要殺要剮隨意。陛下和王相還能展示一下大義滅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大義。不出問題,我會帶著團行按部就班的把米囊子花膏源源不斷的銷往西夏和遼國,并換取我朝需要的馬匹、毛皮、牛角等物。”
光當口販子提建議顯然不足以說服這位拗相公,洪濤還有整套操作流程,甚至連后事都想好了。黑鍋都自己一個人背,利益則由大家一起分配,誰的事兒也不礙!
“都尉此言…”王安石已經有點暈了,他沒想到駙馬會如此愛國家、愛民族、愛社稷,這不就是士人常言的大義嘛。
可是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兒,如果都像駙馬這么大義,那不都成殺人魔王了。此時的駙馬到底是魔鬼還是天使,真讓人好難分辨。
“別感謝我,我也不光是為了別人。這個國家不僅僅是陛下的,也不僅僅是王相和司馬相公的,它也是我的家,搞爛了大家全完蛋。現在有機會可以讓它擺脫頹勢,又正好趕上我善此事,你說我能就這么看著無動于衷嗎?”感謝的話洪濤就不想聽了,趁機把自己說得平凡一些反倒更顯得人格高大。
“此事老夫一人不能決斷,還請都尉寫好條陳,容我先與官家知曉。”
最終王安石還是動心了,眼看著新政舉步維艱、邊患日日緊迫,駙馬的辦法確實可以解決很多關鍵問題,主要是不用此法又想不出其它方法。
在道德、政治理想和國家興衰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不過這件事兒太大,完全想明白還得有點時間。就算想明白了一個人也做不了主,最終還得和皇帝匯報。
“王相不用急,新政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改觀的,西夏和遼國也不是馬上就要兵臨城下。我這邊也得準備準備,不看到它的實際效果,就算我和您都堅信不疑,陛下和司馬相公會信嗎?再給我半旬時間收集花膏,到時候您去找個死囚試過便知。”
即便王安石現在就答應、皇帝明天就下旨,洪濤也無法實施。這個計劃需要各方都參與進來,還要制定非常詳盡的具體計劃,甚至需要律法和軍隊的配合,才能確保劍刃砍到敵人不傷自己。
王安石走了,帶著一個小瓷碗腳步沉重的走了。和來的時候相比,現在他的心里恐怕更亂,正在做天人交戰。
一邊是畢生的抱負和國家的前途,一邊是從小就建立的道德觀念,想要保全其一必要毀掉其一,孰輕孰重,如何衡量呢?
駙馬所說的一切他信了,為什么會信很難講。這位駙馬和以前所認識的那位駙馬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瘋與不瘋并不能完全改變一個人,可駙馬就這么活生生的變了。
這些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是那么匪夷所思,卻又那么逼真,就好像他以前見過或者做過一般,連很微小的細節都那么清晰。
盡管這一小塊芬芳的黑藥膏還沒經過實際測試,但僅憑駙馬的描述就能感覺到它的魔力,或者叫破壞力。
“富姬,你說陛下會砍了駙馬的頭不?”相比王安石內心的天人交戰,洪濤則顯得更光棍了。
他這種行為完全是在刀刃上跳舞,會不會被利刃割傷并不完全取決于舞姿和舞技。其實當自己和王安石談完之后,舞蹈也就已經跳完了,接下來是掌聲還是起哄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只能傻傻的等著命運的降臨。
“陛下宅心仁厚,我朝向來以仁治,怎會…”
富姬雖然不知道駙馬和宰相都說了些什么,更不知道那個瓷碗里裝的是什么東西,但常年在宮中鍛煉出來的嗅覺還是讓她覺察到了一絲不安,連這番說得無比熟練的套話都有點磕巴了。
“如果你要是能把這套話全說完,我就不打算再教你乘法口訣了。走吧,我們回府繼續玩算盤,萬一哪天我被砍了腦袋,至少還能留下點念想兒。可惜啊,算盤我已經答應用彭大來命名了,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嘴慢點。切記,包括蓮兒你,以后嘴必須比腦子慢一些,別想起什么就說什么,折壽!”
傻乎乎等待命運降臨的滋味很不好受,雖然洪濤曾經嘗試過不止一次,但每到此時依舊會悔不當初,可每到此時這張破嘴就總也管不住。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自己到底還能不能在這個時代繼續折騰下去,會不會成為一個失敗的穿越者,不用多,搞不好今晚就能見分曉,最遲也拖不過兩三天。
但這次洪濤也犯了經驗主義錯誤,他在駙馬府里溜溜等了二十多天,還是什么動靜都沒有。既不見王安石帶著人來,也不見皇帝的禁軍把自己抓走。
這些天他是吃不香睡不著,表面上還得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難受死了。富姬和蓮兒倒是快樂無比,沒事兒就拿著各自的小算盤噼里啪啦的撥弄,府中的各類賬本都快被她們倆給翻爛了。
還總是眨巴著兩雙眼睛等著駙馬出題考試,題不能太容易,那樣無法體現出她們倆新學技能之所向披靡;也不能太難,那樣會打擊她們的學習積極性。
“官人,何為圓周率,這個像凳子一般的字是從何而來?”
太好學的人也很討厭,洪濤本身就不是教師,腦子里哪兒有那么多現成的習題可出,連圓周率都被逼出來了,還得負責講解這個數是怎么來的。
“當然是官人我發明的,難道算院博士還會騙你們不成?”
對于這種問題洪濤還是很謹慎的,想解答圓周率就必須用上阿拉伯數字和后世里的數學公式,自己真沒本事用古代算法把這種公式演算出來。
但還不能說自己不會,這時剛剛熱乎了沒幾天的博士稱號就有用了,不能說不會,得說是不屑。
“…”往日里不問明白誓不罷休的富姬這次居然服軟了,低眉順眼的肅立而站,一言不發。
“我就知道!”見到富姬這個德性洪濤立馬就覺得后脖頸子發涼,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要問洪濤是怎么知道的,無它,王嬤嬤曾經就這么騙過自己一次,吃一塹長一智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