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此言差矣,前面的馬行街才是城內繁華所在。晉卿兄這次可把小弟害苦了,王相想必不會輕饒,我命休矣…”
對于王詵的評價李公麟很是不屑,用扇子向東指了指,表示好戲還在前面,同時也沒忘了哭窮,并暗指王安石人品不佳,很會趁機宰人。
王安石人品怎么樣洪濤還不清楚,但臉皮肯定夠厚。近在咫尺聽著別人詆毀自己的品性,居然臉不變色心不跳裝沒聽見,為了這口吃也算拼了。
果不其然,還沒等往北拐,洪濤就已經發現街上的行人數量又有所增加,等到了橫街和南北街道的交叉路口,基本就等于是進了春節廟會的隊伍,除了街中間還有不寬的車馬通途外,兩邊全是人。
這讓洪濤有點恍惚,仿佛是回到了東華門夜市剛開的那幾年時光里,當時東華門夜市也差不多是這種水平,想擠到攤位前面買份小吃,沒有點內功都搶不到剛出鍋的。
但現在可是一千年前啊,不過節過年的就有如此繁華的街市,說明民眾的消費意愿很旺盛,也說明大家手里有閑錢并且敢花。
這不是一個小問題,值得抽時間好好探討探討,看看大宋朝廷到底是怎么刺激消費、拉動內需的呢?
這條馬行街上也不全是酒肆飯館,此段已經是食肆的北端,再往北一個街口,過了那幢華麗無比的潘樓之后,行人就漸漸少了大半,但質量卻上升了很多。
啥叫質量呢?不是長相而是身家。不用李公麟介紹洪濤就能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一股子財大氣粗的跡象。
不光是人,街道兩邊的店鋪也跟著水漲船高,家家都莊嚴大氣,門口還有不少雜耍藝人,玩的基本都是一種把戲,耍猴!
“伯時兄,這些店鋪都是藥店?”洪濤看不懂在門口耍猴是為什么,但大致能看懂店鋪的招牌。
杜金鉤家、曹家獨勝元、山水李家口齒咽喉藥、銀孩兒柏郎中家醫小兒、大鞋任家產科…分明就是醫藥行業一條街嘛。
“然!這一家最為氣派…”李公麟給予了肯定答復,伸手沖街道左邊指了指。
“我靠…真敢叫啊!”洪濤順著李公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驚得連后世的口頭語都不由自主的溜達出來了。
這是一家更大的店鋪,讓人吃驚的有兩點:首先就是門口的大鐵籠子里面關著一頭吊睛猛虎,活的,還在不住沖行人呲牙。
其次就是這家店鋪的名字比猛虎還嚇人,叫做虎狼藥!
這尼瑪不是自己砸自己買賣嘛,都虎狼藥了誰還敢買啊。可惜洪濤猜錯了,人家店里面不光有客人,還不少呢。看來宋人骨子里還是比較彪悍的,啥玩意都敢吃!
過了大宋的簋街、藥鋪一條街和五丈河上的染院橋,街道兩邊的面貌又是一變。店鋪酒肆門口不管花樓是什么摸樣、酒旗上寫了什么,統一都掛著一串用竹笠蓋著的紅燈籠。
“伯時兄,這不太合適吧,我還帶著家眷呢。”這次洪濤不用去咨詢別人了,南宋的城市里也有不少掛這種紅燈籠的酒樓,含義與后世基本相同,紅燈區唄!
宋朝的色情產業是合法的,分成了兩種,妓和娼。前者比較高檔,屬于能文詞、善談吐,亦平衡人物,應對有度的知性才女;次一檔的也得絲竹管弦、艷歌妙舞、咸精其能,算是才藝型的。
妓賣藝不賣身,只陪客人吃吃喝喝、吟詩作對,就算有和客人睡的那也得兩情相悅,光用錢砸會被文化人笑話,得靠顏值和才華取悅。
這一點很像日本的藝伎,屬于一種演藝職業。說不定藝伎就是從宋朝傳到日本去的,結果由于朝代更替我們把它丟了,反倒在日本保留了下來。
作者沒考證過,但日本確實存著很多唐宋遺風,并且很尊重唐宋時代的文化,對元之后的中國就不那么看重了。
這一點可以從兩國的古代建筑上一窺究竟,看一看中國現存的宋代建筑,再去日本京都、奈良和鐮倉看看日本的古代建筑,就會發現非常像,而且是骨子里像。但和明清建筑一比,基本就不是一種風格了。
娼相對妓更低檔,陪吃陪喝可以,也會唱歌跳舞,但想要她們陪你再玩點高雅的東西就不會了。只要肯出錢,在包間里就可以上下其手,直接按倒啪啪啪也很平常。
這類店鋪酒肆的門口就會掛上紅燈籠,不論晴雨都要用竹笠蓋著,稱作梔子燈,用來表明其經營范圍。
在宋朝這種酒店被稱作“庵酒店”,屬于很不入流的低檔娛樂消費場所,用現在話講就是一點都不文藝,只有土鱉暴發戶和土包子們才喜歡到這種地方赤果果的買。稍微有點身份的男人,就算來也得偷偷的走后門進入,平時談論起這里時,還得帶著很不屑的表情。
當年江竹意就是被賣到了這種酒店里,恰巧碰上了自己這個純粹的壞人才得救,現在再來逛逛也未嘗不可。但時機不太對,自己還帶著家眷呢,總不能讓公主在外面等著自己進去嫖娼吧!
真那樣的話,估計明天皇帝就得帶著人殺到自己家,再說得了啥病也不管用,一腳就得給踢到崖州去。真要去了崖州也成,接著找疍家人玩唄。就怕換個地方,那就瞎了。
“非也非也,王相豈是腌臜之輩。晉卿莫急,前面就是了…”李公麟這次沒再諷刺王安石,用扇子又向前指了指。
“這不是馬市嘛,難道繞了大半個城市就打算吃點湯餅?”洪濤順著扇子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沒見到啥特殊的,街口有很多馬匹和牛,街角有一家王婆婆湯餅。
“官人,是白礬樓,這下你的兄弟可有的受了…”這時公主說話了,她一直走在洪濤的左后方,也用手中的香扇當指揮棒,不過指的不是前方,而是頭頂上。
由于兩邊的彩樓很高,洪濤又比較靠街道右側,看不到右上方還有什么建筑。等他挪到街左邊才發現,就在前方偏右的不遠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樓閣。不光樓閣高大威猛,連彩樓也同樣巨大,幾乎快有半座樓高了。
其實洪濤看到的僅僅是白礬樓的一角,這座建筑物應該叫建筑群,是由東南西北中五座四層木樓組成的。每座樓的二層和三層都有廊道相通,既可以連成一體,又可以單獨存在。
“它可能就是樊樓吧…確實比皇城高!”白礬樓的名號洪濤沒聽說過,但他在南宋的時候聽過汴梁城東有一座樊樓,站在四樓上可以眺望不遠處的皇城內部。
大概用眼睛估算一下,算上地基的話這四層樓得有十七米左右,確實夠高,也確實比西邊不遠處的皇城城墻高出太多。
如果站在四樓肯定可以看到皇城內部,要是再配一副望遠鏡的話…后宮里的人臉估計都能看到。
不光是高,還大。每層都有重檐,四角掛著紅燈籠和彩色花團,很是氣派。中間的樓干脆弄了個八角形,一層一層的燈籠和花團看得人眼花繚亂。
而且它還不僅僅是家酒樓,每座樓都有不同的功效。西側臨街的這座樓一層是成衣店,據說北側的一層是全城最大的藥鋪,南側一樓里還有各種表演可看。
按照后世的叫法,這應該算是集吃喝玩樂于一體的綜合性購物中心了。合算這種概念并不是后世發明的,一千年前的宋人就已經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