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緊趕慢趕,在兩天之后的一個黃昏,侯的馬車慢慢的駛入了應候府之中,在大堂的面前停了下來。
面帶疲憊之色的候走下了馬車,見到了在此等候的范睢次子。
之所以是次子,那是因為范睢的長子在陽泉君羋宸掀起的叛亂被平定之后,已經被召入咸陽當官去了。
這當然是因為候在背后出力的緣故。
范睢次子顯然是認得這位自家大哥恩人的,因此畢恭畢敬的朝著這位老者行禮。
侯也不廢話,開口就直接說道:“應候現在的病情如何了?”
范睢次子嘆了一口氣,對著候說道:“病得很重,怕是隨時都可能離世了。”
“什么?”候明顯吃了一驚。
在上一次候前來拜訪范睢的時候,當時的范睢就已經臥病在床了,沒想到這都已經這么久過去了,范睢卻依舊沒有好轉。
范睢的次子臉色沉重,對著面前的候:“在冬天之前尚好,但是自從入冬以來便已經變得越發的病重了,整個人經常昏迷,偶爾會清醒一陣,只不過近來清醒的時間越發的少了。
候在聽完了這句話之后,一顆心慢慢的沉入了谷底。
要知道,作為秦國秘密情報組織的實際掌控者,侯其實是非常清楚趙國人對秦國的威脅的,正是因為清楚趙國人的威脅,所以候甚至不惜朝著秦王楚撒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謊,讓秦王楚堅信了齊國使者的說法。
這個老太監將自己畢生的精力和熱愛都獻給了大秦帝國,想要借此幫助大秦帝國變得更加的強大,建立萬世基業。
這已經成為了一個執念。
想要實現這個執念,趙國就是必須要被打敗的對象,趙國對魏國的吞并必須要得到阻止。
但是在目前的局面之下,既然秦王楚已經做出了決定,侯作為臣子自然是不可能去公然反對秦王楚決定的。
于是在萬般無奈之下,候才再一次的想到了范睢,想利用范睢的智慧來幫助自己再一次的破局。
但候卻萬萬沒有想到,范睢的病居然比以前又重了許多,現在竟然都已經開始陷入了昏迷,連會客都不能夠做到了。
范睢的次子站在一旁仔細的觀察著候的表情,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貴客所要說的事情是否十分重要?”
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十分認真的對著面前的范睢次子說道:“實不相瞞,此事關系到大秦的生死存亡!”
范睢次子聞言一愣,但很快就站了起來,說道:“既然如此,還請貴客在此稍候片刻,吾這便去請大夫用藥,或許能夠讓家父清醒過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后,范睢的次子終于再一次的出現在了候的面前,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歉意:“家父清醒了,請貴客隨吾來。”
很快的,侯就來到了一座有些陰暗的房間之中。
在這房間中的榻上,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范睢。
和去年那一面時相比,此刻的范睢明顯的消瘦了許多,整個人一副皮包骨的模樣,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眼中似乎隱約還有著光芒在閃動的話,甚至會讓人產生這可能只是一具尸體的錯覺。
候看著范睢的這副模樣,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如果說上一次范睢多少還有些裝病的意思,那么這一次的樣子可就真的是怎么也裝不出來的了。
曾經叱咤風云攪動整個大陸,讓山東六國都為之顫栗和恐懼的那個男人,現在竟然已經被病魔折磨到了這個程度。
說起來,范睢可是還要比候年輕差不多十歲啊。
在候的身后,范睢的二兒子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候輕輕的走了上去,對著床上的范睢輕輕的呼喚道:“應候,應候?”
在呼喚了幾聲之后,范睢的神情突然微微一動,目光緩緩的移動,落到了候的身上。
下一刻,范睢那原本有些呆滯的目光之中突然煥發出了幾分神采,上下嘴唇十分費力的碰了一下,緩緩說道:“何事?”
侯看著范睢的這副模樣,心中也是有點犯嘀咕,這行不行啊?
但不管怎么說,現在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了,于是候清了清嗓子,將這半年多以來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范睢。
在這期間,范睢就那么靜靜地躺在床上,甚至連一堆眼珠都沒有移動哪怕一下,房間之中的燈火照射在他的眼睛之中,讓他一對瞳孔中也跳動著黃色的光芒。
足足用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候終于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完了,然后滿懷希望的對著躺在床上的范睢說道:“應候,以汝看來的話,這種情況應該如何是好?”
范睢一動不動,整個人的目光似乎有些渙散,看上去好像他的靈魂已經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只留下了在此間停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候都開始懷疑范睢是否已經是睡著或者昏迷過去的時候,范睢才終于十分吃力的開口了。
這一次范睢說了兩個字:“趙王。”
候點了點頭,對著范睢說道:“趙王的確是一個關鍵的人物。”
范睢看上去似乎有些痛苦,他急促的喘了幾口氣,突然又說出了兩個字:“殺了。”
“殺了?”候有些疑惑的看著范睢,好一會才恍然大悟,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應侯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殺了趙王?”
范睢松了一口氣,眼皮微微的眨了兩下,很顯然是表示同意。
候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著范睢說道:“應候有所不知,在數年之前墨家門下的墨俠一派就曾經策劃過一次刺殺,但失敗了。自從那次刺殺之后,趙王身邊的防衛就極其的森嚴,我們的人根本找不到任何機會了。”
房間之中一片寂靜。
過了片刻之后,范睢又十分困難的開口了。
“羋氏。”
這一次候一下子就明白了:“應候的意思是通過嫁給趙王的羋氏來殺死趙王嗎?但是吾在羋氏身邊的所有眼線都已經完全失聯,如今想要聯系上這位深居宮中羋夫人,實在是頗有難度啊。”
范睢的眼簾微微的垂了下來,過了片刻之后又十分堅定的重復了一次:“羋氏。”
侯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那么吾便盡力聯系上這位羋夫人就了,如果真的能夠殺死趙王的話,那么想必這一次的魏國危機也就可以解決了。可是就算是這位趙王身死,他所留下來的依舊是一個強大的趙國,到時候又應該如何是好呢?”
范睢的臉色微微動了一下,突然輕輕的開口說了兩個字:“五國…”
候聞言一怔,隨后忍不住說道:“吳國?”
范睢的呼吸突然加重了幾分,過了好一會之后才將剩下的兩個字說了出來:“…伐齊。”
候仔細的咂摸了一會,終于再一次的明白了過來:“應候是想要效仿當年五國伐齊之事,號召天下諸國共同討伐趙國?”
范睢的嘴角微微的扯動了一下,然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皮。
片刻之后,均勻的呼吸聲在房間之中響起。
候站了起來,朝著房門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陷入沉睡之中的范睢,然后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應該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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