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忌站在黃河的邊上,注視著面前的滔滔河水,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頗為復雜。
到了這個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魏無忌也早就已經從種種渠道之中得知了大梁城被攻破的內情,甚至更知道了如今這魏王圉、段干子以及許多魏國大臣都落在了趙國人手中的消息。
而這一切,都是魏無忌面前的這條黃河造成的。
即便是在這一戰后大梁城再度回到魏國的手中,但是那座已經死去了數十萬軍民的城池,恐怕也要廢棄上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魏國,又要遷都了。
上一次魏國從安邑遷都到大梁城,開啟了魏國的衰落之路。若是這一次再次遷都,難道 魏無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沒有人喜歡失敗,尤其是對于這名信陵君來說更是如此。
一陣腳步聲從魏無忌的背后傳來,魏無忌聽到了腳步聲,但卻并沒有回頭。
鐘成的聲音在魏無忌的背后響起了:“上將軍。趙國的使節團到了。”
聽到了這句話之后,魏無忌緩緩的轉過了身子,將目光放到了面前自己的這名愛將身上。
雖然說在得知消息的當天鐘成克制不住自己當場崩潰大哭,但是這幾天時間過去之后,鐘成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
至少從表面上看來是這樣子的。
魏無忌上下打量了一番鐘成,突然對著鐘成說道:“汝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鐘成楞了一下,臉上明顯出現了猶豫的神情,但還是開口道:“上將軍,這兩日以來軍中有著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魏無忌淡淡的問道:“什么聲音?”
鐘成低聲道:“有不少人認為,若是當日我軍能夠再接再厲決死一戰,或許便能夠拿下邯鄲城,改變整個戰局”
魏無忌聞言眉頭微微一揚,過了好一會才緩緩搖頭,開口道:“鐘成啊鐘成,汝未免將此事想得也太簡單了一些。”
鐘成有些疑惑的看著魏無忌,問道:“將軍此言何意?”
魏無忌說道:“吾且問汝,若是當日吾命令汝立刻出兵,汝覺得汝能夠率軍攻破邯鄲城否?”
鐘成臉色變了好幾息,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事實上當時不僅僅是鐘成,幾乎在場的所有魏國將軍都因為突然聽到噩耗而陷入了無比的震驚和沉痛之中。
魏無忌繼續說道:“汝既為將軍,那么便該知道將為軍膽。若是將軍們在未站之前便已經自亂陣腳,汝覺得這些當時一心只希望早日歸家尋親的將軍能夠率領部隊攻破邯鄲城?”
鐘成瞬間為之語塞,但是馬上又道:“上將軍,即便如此,那我軍亦可不必放棄對邯鄲的圍困,一邊嚴密封鎖消息,一邊攻城便是。”
魏無忌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既然我軍收到了消息,那么齊國人自然也就收到了消息。一旦齊國人得知大梁城被攻破,他們便會立刻選擇撤退,事實上在前幾天齊國人不就是這樣做的嗎?汝覺得在齊國人撤軍的情況下,我軍還能夠以一己之力獨立攻破邯鄲城嗎?”
鐘成聞言默然。
魏無忌拍了拍鐘成的肩膀,轉身朝著帥帳走去。
就在魏無忌即將遠去的時候,鐘成突然再一次的開口了。..
“上將軍,聽說大王在趙國人的手中?”
魏無忌停了下來。
“正是。”
鐘成眉間閃過一絲猶豫的神色,但最終還是咬牙開口道:“其實,若是大王不能夠回歸的話,未嘗、未嘗不是一件”
魏無忌冷冷的打斷了鐘成的話:“夠了。”
看著逐漸遠去的魏無忌,鐘成張開了嘴巴,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片刻之后,魏無忌就在自己的帥帳之中見到了前來議和的趙國正副使者,鄭朱和蘇代。
說起來鄭朱和蘇代都算得上是魏無忌的老熟人了,因為這兩人在這幾年來都有作為趙國使者出使魏國的經歷,蘇代更在多年前曾經在魏國當過一段時間的外交官。
不過這些都并不能夠緩解三人之間那種若有似無的敵對氣氛。
畢竟雙方都非常的清楚,如果可以的話,其實他們都巴不得將對方直接撕成粉碎,然后一口口的吞進自己的肚子之中。
有人可能覺得,大家和平相處什么的就好啦。但事實上談判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因為沒有足夠實力消滅敵人而選擇的下策。
如果趙國真的有那個實力完全吞并魏國而不必擔心其余諸國的覬覦和反攻,那么現在魏無忌等來的就不會是鄭朱和蘇代帶領的使節團,而是廉頗和李牧率領的兩支趙國大軍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既然現在已經確定了談判的事情,那么雙方就不可能會鬧得太僵,表面功夫該做還是得做。
所以在一番毫無營養的客套和寒暄之后,這一次的談判才終于進入了主題。
出人意料的是,率先提起這件事情的并不是鄭朱以及蘇代,反而是看上去并沒有在這場戰爭之中占到多少便宜的魏無忌。
只見魏無忌沉聲對著面前的趙國正使鄭朱開口說道:“鄭卿,吾聽說吾王不久前被趙王所邀出國圍獵,卻不知道吾王何時能夠回歸魏國?”
這個魏無忌說話也是非常有意思的。明明魏王圉此刻已經淪為趙國的俘虜,但是在魏無忌口中說來,魏王圉卻僅僅是應趙丹之邀請進行了一次國事訪問一般。
固然這樣的說法狗屁不通,也瞞不過任何的有心人,但是只要趙國和魏國這兩個當事人同意這樣的說法,那么這樣的說法又憑什么不能夠成立呢?
這其實是一種試探,試探趙國的態度。
鄭朱和蘇代聞言下意識對視一眼,隨后由鄭朱沉聲開口說道:“信陵君此言差矣。魏國當日既然背叛了三晉之盟,那么便應該會想到有今日之光景。魏王如今已經被李牧將軍所俘虜,若是信陵君為國著想的話,那么最好還是即刻開始議和,以便早日贏回魏王才是。”
魏無忌冷笑一聲,十分鎮定的看著面前的鄭朱以及蘇代,說道:“吾雖然乃是魏國相邦,但是這議和之事又豈能是吾所能夠擅自做主的?”
鄭朱笑了笑,對著魏無忌說道:“那么敢問信陵君,如今的魏國之中,又有誰能夠做主此事?”
魏無忌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用十分堅定的語氣說道:“如今的魏國之中,當然只有吾王能夠做主。所以若是趙王真欲和談,那么最好先將吾王請回,如此我魏國才能夠和趙國商議此事。”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鄭朱身邊的蘇代突然開口說道:“信陵君,此事倒是不必了。吾等此次前來,已經帶來了一封魏王的首領,想必信陵君,看完這封手令之后便知。”
說著蘇代拿出了一封帛書送到了魏無忌的面前,魏無忌拆開一看,果然發現是魏王圉的親筆字跡,上面寫明這一次的談判由魏無忌全權做主,并且在上面還加蓋了魏王圉的王璽。
魏無忌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封手令,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苦笑。
想不到趙國人還真的是考慮得面面俱到,居然連這樣的東西都事先準備了。
這份手令確實是真的,無論是魏王圉的字跡還是印璽都沒有造假。
既然魏王圉現在已經落在了趙國人的手中,那么只要趙國人愿意炮制出這樣一份貨真價實的手令,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魏無忌沉默片刻,抬起頭來注視著面前的鄭朱,緩緩說道:“那么,趙王想要從我魏國之中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