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上位者,最容易養成的習慣是什么?就是做決定。
無論這個決定是幫自己做也好,幫別人做也罷,只要做出了決定,就會有一種莫名的爽感。
趙丹就是帶著這樣的爽感走出了這座“邯鄲保衛戰臨時指揮部”。
照理來說,到了這個時候,趙丹就應該回自己的那座臨時行宮去了。
可趙丹想了想,卻做出了另外一個決定:“走,去太醫院看看。”
說起來也很有意思,別看現在邯鄲城上城下打得昏天暗地的,但實際上趙丹這個趙國國君卻是相當清閑的。
作為一位國君,親臨前線鼓舞士氣這種事情趙丹就算是想干也會被立刻阻止的。
畢竟現在投石機正在不停肆虐著邯鄲城頭,要是一個運氣不好成為了史上第一個被投石機砸死的穿越者國君,那趙丹就真的是非常的冤枉了。
而且由于邯鄲城被包圍的緣故,所以這陣子趙丹也就自然看不到郡守們所呈現上來的奏章,更加無法批復了,這就解放了很大的工作量。
至于邯鄲城之中的情況,說到處理政務有趙勝,軍事方面有龐煖劇辛,還真的就是輪不到趙丹來操這些心了。
于是趙丹這個趙國最高領導人現在差不多都要變成吉祥物了,除了每天來指揮部這邊走走看看,然后基本上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干了。
坐在馬車上的趙丹看著一隊民夫忙忙碌碌的抬著一包包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路過自己面前的街角,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唉,沒想到寡人居然成為這邯鄲城之中最閑的人了。”
這就是趙丹為什么突然決定去太醫院的原因。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那就去探望探望傷員好了。
太醫院位于邯鄲城原先的南市之中,由于魏齊兩國圍城的緣故,這市場自然也就開不下去了,剛好地方又大,能夠容納足夠的人,因此也就被用來充當野戰醫院。
既然是戰時,所以趙丹當然也不會去擺什么國君的架子,而是輕車簡從的到來。
在隨從們出示了宮廷令牌之后,趙丹下了馬車,走進了這一處太醫院之中。
剛剛一走進來,趙丹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簡直就是臟亂差的代表啊。
雖然說有帳篷和房屋,但是顯然數量并不夠,許多傷兵就這么躺在一張草席上,輕傷的倒還好些,許多看上去顯然已經重傷的傷員也跟著一起躺在戶外。
有意思的是,輕傷員和重傷員之間并不在一起,而是分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區域。
輕傷員基本上是半坐半躺,而重傷員基本都是躺著的。
趙丹見狀皺起了眉頭,心道:“怎么不把傷員都給弄到屋子里面去?”
趙丹緊走幾步,來到了一名重傷員面前蹲了下來。
剛一蹲下來,一股濃重的惡臭味就傳入了趙丹的鼻間。
趙丹想了想,掀開了在這名傷員傷口處用來包扎的布條。
傷口在右小腿處,看上去似乎是箭傷,而且已經腐爛化膿了。
趙丹甚至可以看到傷口處有著幾只奇怪的黑色小蟲。
趙丹抬頭看了一眼這名傷員,發現這名傷員的嘴唇一動一動的,臉上的神情看上去頗為痛苦。
趙丹心中微微一動,伸手摸上了這名傷員的額頭。
果然,發燒了。
“傷口感染加發燒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得到消息的此地最高負責人太醫正匆匆趕至,朝著趙丹點頭哈腰道:“臣見過大王。”
趙丹緩緩的收回了剛剛搭在這名傷兵額頭的手,沉聲道:“為何如此多傷兵待在室外?”
太醫正聞言一愣,眼珠一轉之后對著趙丹笑道:“大王有所不知,這受傷之人寒氣過重,所以應當多曬曬太陽,驅除體內寒氣。”
趙丹啞然,下意識的抬頭看了這名太醫正一眼,才發現這名太醫正的臉頰上到處是刺青。
老實說,這些刺青一點都不好看。
趙丹開口問道:“汝是巫醫?”
太醫正忙答道:“正是。”
隨后這名太醫正又有些自豪的挺直了胸膛道:“回大王,臣在長平之戰中亦是隨軍醫官之長!”
趙丹有些無語,雖然說趙丹并不懂什么醫術,但是這人都發燒了還說要驅除體內寒氣,是不是有點過于扯淡啊 所以這巫醫也太不靠譜了吧!
要是趙國能夠有個扁鵲傳人什么的 就好了。
不過趙丹也知道,這個好事也就在心里想想得了。
趙丹想了想,指了指面前的這名傷兵,道:“此人還能救否?”
太醫正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趙丹皺起了眉頭,道:“說!”
太醫正無奈,只好盡量放低了音量,道:“大王,其實也并非是房屋的問題,這些在外面的傷員主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那邊那些其實并無大礙,過幾天就可以回歸軍營的輕傷者。另外一部分則是這些已經救不了的。”
趙丹這才明白了過來,其實這老小子之前所說的什么寒毒啊,估計是用來忽悠別人的說法。
實際上嘛就是將這些重傷不治的傷員扔到外面來,讓他們等死罷了。
得知真相的趙丹心中有些不爽,說話的時候語氣也顯得有些不善:“難道寡人的趙國已經連讓這些曾經英勇奮戰過的將士們擁有一席安心睡眠之地都不能做到了?”
太醫正連連擺手,道:“大王,并非如此啊,實在是這些重傷之人的身上都有著寒氣,若是不將其和其他人隔開,那么其他傷員一旦沾染了這個寒氣,亦是同樣會不治而亡的。”
趙丹一聽終于明白了過來。
什么所謂的寒氣,其實是這名太醫正無知之下的說法。
趙丹作為一個穿越者以及歷史愛好者,心中當然很明白,直到西醫崛起之前,中醫在對于感冒發燒、還有傷口化膿所引發的感染方面都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明白了這些之后,趙丹對于這名太醫正心中的怨氣就少了不少。
不知者不罪嘛。
于是趙丹便開口道:寡人教汝一些東東西,汝若是按照寡人所說去做,說不定能夠救回一些性命。”
太醫正連連點頭應是,但是趙丹卻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不以為然的神情。
這其實也很正常,誰會相信一名國君竟然懂得治病之術呢?
趙丹心中無奈,只好道:“此為扁鵲所傳下來的秘方!”
“扁鵲?”太醫正聞言就是一驚,立刻挺直了身軀,恭敬道:“請大王教臣!”
扁鵲,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名醫啊。
看到了太醫正這副態度,趙丹的心中也滿意了,便道:“從今日起,這座太醫院之中所有人身上的衣服,包扎所用的繃帶都必須要每天清洗,而且清洗之后還要用開水煮過一次,高溫消毒!”
“還有,汝和汝麾下的醫生,必須在在接觸病人之前帶上口罩,做好防護措施,以免被病人感染!”
“還有,從今天開始,所有太醫院之中的人都只能喝煮過的開水!”
“還有”
趙丹這一條條一件件說下來,足足說了半晌才閉上了嘴巴,然后有些意猶未盡的對著面前已經聽得有點愣住的太醫正道:“汝可都記住了?”
太醫正有些愣愣的點了點頭,道:“大王,臣的確都記住了,只不過這扁鵲之法聞所未聞哪,當真能夠起到作用?”
趙丹狠狠的瞪了這太醫正一眼,喝道:“汝與扁鵲之醫術孰強孰弱?只管照做便是。”
其實趙丹說的這些,當然不是什么扁鵲傳下來的神奇東西,事實上趙丹壓根就沒見過扁鵲和扁鵲的傳人。
趙丹所說的這些,其實也就是后世的衛生護理常識罷了。
古代的很多傷員其實都不是死于傷勢,而是死于護理不足所導致的細節感染引起的并發癥。
當然了,趙丹所說的這些護理知識肯定是不能夠和后世醫院之中的那些專業護士相提并論,但是趙丹相信只要太醫正按照自己的話去做了,那么一定會有不少傷員能夠擺脫感染并發癥的命運。
說完了這一大堆之后,趙丹又轉頭看了一眼面前這名正在昏迷的重傷員,突然開口對著太醫正說道:“等會汝替他截肢吧!”
“截肢?”太醫正有些疑惑。
等到太醫正從趙丹的口中弄明白什么是截肢之后,立刻就把頭搖的好像撥浪鼓一樣:“大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能夠如此輕易損毀?”
要知道這年頭可是連剃個光頭都被視為很嚴重的罪行,更別說是截肢這種驚世駭俗的行為了。
如果不是說話的人是趙丹,那么太醫正早就破口大罵了。
趙丹眼睛一瞪,喝道:“寡人的命令汝也敢不從?”
太醫正身體一顫,忙賠笑道:“喏!大王有命,老臣怎敢不從?可是大王,若是將此嗯那個截肢的話,此人也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啊。”
趙丹愣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什么,附耳在太醫正身邊說了幾句。
太醫正越聽臉上的神情越是古怪,忍不住道:“大王,如此一來的話,人會不會被烤熟了?”
趙丹斷然將手一揮,有些心虛的說道:“絕無可能!只要止住了血,然后再包扎起來便是!如此施為之后,記得多喂開水!若是能夠撐過幾日并且醒來,那么這條命就算是救過來了。”
一刻鐘之后,站在太醫院門口的太醫正一臉懵逼的看著趙丹離去的馬車,嘴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了:“大王所言的這些到底行不行啊?罷了罷了,王命難為,吾照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