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國七雄之中,燕國是一個很神奇而且另類的國家。
萬年受氣包,這應該是對燕國比較準確的定義。
有一句流傳很廣的話“燕趙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于是“慷慨悲歌”這四個字似乎就成為了之后數千年中燕趙之士的代名詞。
但是如果把燕和趙分開來并細細研究其歷史,那么就會發現趙國的歷史波瀾壯闊殺伐四起,的確當得起慷慨二字。
而燕國嘛···除了在五國伐齊的時候雄起了一次,其余大部分時間基本上是都在悲歌了···
燕國的疆域在三國時代又被稱為幽州,也就是后世的京津唐以及遼東半島。
在這個年代,這里的氣候條件極其惡劣,尤其冬季更是冰天雪地路途難行,在夏商兩朝之時屬于流放之地。
直到周武王姬發伐商建立西周王朝之后,姬發將自己的弟弟召公姬奭封在此地,燕國由此而建立,這片大地才開始迎來了文明的曙光。
依照戰國七雄的尿性,被分封之后的燕國本該慢慢崛起并吊打周邊一切然后發展壯大最終成為戰國七雄之中的一員,但是燕國卻偏偏不走尋常路。
燕國在建立之后的擴張是極為緩慢的,直到數百年之后才吞并了薊國,將薊城作為都城,由此開始嶄露頭角,薊城便是北京城的前身。
召公奭和周公旦都是西周開國時的姬姓王族重臣,因此他們兩人所建立的燕國以及魯國,便成為了周朝宗法制度的堅定捍衛者和踐行者,這一踐行就是好幾百年。
即便是在周平王東遷洛邑,周朝天子的權威全面衰弱,中原大地開始進入春秋時代之后,位于苦寒之地的燕國仍然驕傲無比的秉持著周朝的禮法制度,并將那些主動擁抱時代變化的諸侯國們視為叛逆者。
但歷史的車輪永遠是滾滾向前的,當你執意固守舊制不愿跟隨時代潮流做出變革的話,那么你就一定會變得落后了。
落后,就要挨打。
燕國北方的山戎抓住了這個時機南下侵略,一舉攻占了燕國薊都,險些就將燕國滅亡。
全靠春秋時期第一位霸主,打出“尊王攘夷”口號的齊桓公呂小白派軍相助,齊軍伐山戎,滅孤竹、令支等周邊敵人,才讓燕國免去了這一次建國以來最重大的危機。
按理來說,這時候起燕國該知恥而后勇了吧?
從此之后,燕國就開啟了被吊打之路,被中山國吊打、被齊國吊打、被晉國吊打然后又被晉國分裂出來的趙國吊打···
如果不是中原各國因為不愿意讓敵人變強的緣故而相互扯后腿,燕國應該早就被晉、齊、趙的其中一個給吞并了。
戰國數百年中,燕國都一直是那個和韓國競爭倒數第一的存在。不得不說這和燕國固守周朝禮法,漠視時代潮流有著極大的關系。
但是即便是萬年小受也有崛起的時候,當時間進入戰國時代,燕國終于慢慢的有了蘇醒的跡象,漸漸的跟上了時代的腳步。
燕國在整個戰國時代之中最高光的時刻,莫過于數十年前的燕昭王時代。
燕昭王在位期間勵精圖治,招攬了樂毅、劇辛、秦開、鄒衍、屈庸等一大批人才,讓燕國迅速的強盛了起來。
強盛之后的燕國開始對外用兵,先是秦開率領燕軍大破東胡向東拓地千里,隨后燕國又抓住機會組織了一波五國伐齊,險些就完成了將齊國完全吞并這蛇吞象的壯舉。
可以這么說,燕昭王時代是整個燕國自建國七百年以來,最為強大也最為揚眉吐氣的時間段。
只可惜一代英主燕昭王死在了即將徹底吞并齊國的前夕,他的兒子燕惠王即位之后中了田單的離間計,用騎劫替換了樂毅主帥之位,最終悲催的成為了田單復國的背景板和反派人物。
于是在這短暫的榮光過后,燕國再次沒落,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戰國受氣包之位,直至如今。
詩仙李白曾有詩云:“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擁簪折節無嫌猜。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講得便是燕昭王時代以及其衰落之后的事情。
但燕昭王時代的終結距離現在畢竟只不過才過去了二十多年,如今的燕國之中,仍然有著這位偉大君王的許多遺澤,武陽城就是其中之一。
和楚國有郢都和鄢都一樣,燕國也有兩個都城,分別是上都薊城(又稱薊都)和下都武陽城。
這座武陽城位于北易水和中易水之間,長十六里寬十里總體呈不規則長方形,總周長達到了驚人的五十里,在燕昭王時代曾經是天下最繁華人口最多的大城市,沒有之一。
武陽城分為東西兩城,東城為宮城西城為郭城,以東北(即燕國所處方位)為尊,和當今天下其他諸國以西南(周朝天子所在方位)為尊的慣例完全不同。
而在宮城之中又有三座高臺宮殿,從南向北依次是武陽臺、望景臺和張公臺,除此之外城外還有一座專為祭祀之用的老姆臺。
這宮城便是當今燕王所居住的地方了。
十二年前,燕國權臣公孫操弒燕惠王,其后從王族之中擇一傀儡登基,這便是當今燕王。
由于弒君事件發生在薊都并且引發了極壞的國際影響,故此燕王登基之后并不在薊都居住,而是長期住在了這下都武陽城之中,燕國的政治中心也漸漸的從薊都轉移到了武陽。
這一天中午,武陽臺之中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朝議,燕國的大臣們成群結隊的從高臺上的宮殿中走出,然后各自坐上自己的馬車離開。
走在最后的是一名花白頭發、身著趙國胡服的老者,以及一名年紀輕輕但頗為沉穩的燕國帥哥。
老者便是趙國的使臣龐煖,而老者身邊的帥哥名叫樂間,乃是燕國的昌國君。
這位昌國君樂間有著一個大名鼎鼎的老爹,便是那位曾經威震天下的燕國大將軍樂毅。
樂毅在被燕惠王解職之后因為害怕被卸磨殺驢,所以樂毅就逃回到了自己的母國趙國,并被趙國封為望諸君。
后來樂毅和燕惠王和解,于是燕惠王便讓樂毅的長子樂間繼承了樂毅在燕國的昌國君爵位,由此樂毅家族重歸燕國朝堂,樂間也在自己父親死后成為了燕國朝堂之上的親趙派領袖之一。
此時此刻龐煖和樂間這一老一少的心情看上去都不算太好,這顯然是因為剛剛結束那場大朝議的緣故。
龐煖對著樂間低聲道:“昌國君,吾觀燕王之言行,多有攻趙之意也,今燕國已惡于齊,現又欲伐趙,此豈非自取滅亡乎?望君多說于燕王,務使燕王不做此愚行也。”
樂間搖了搖頭,嘆道:“龐先生之言,吾豈不知?可大王素來不喜與吾,此事吾亦是難以為之啊。”
龐煖聽了樂間的話,不由得頗為失望。
在龐煖看來,這原本應該是一趟非常輕松的出使任務,怎知道在進入了燕國境內之后才發現燕國人似乎已經是磨刀霍霍準備發動戰爭了。
即便龐煖在方才的大朝議之中如何舌燦蓮花痛陳利弊,那燕王都一直默不作聲,看上去似乎已經是要下定決心出兵燕國了。
雖然說這個世界上大部分君王都是講道理的,但是有些君王、就比如說現在這位燕王只要腦袋一熱起來,真的是你和他說什么他也聽不進去啊。
雖然龐煖并沒有得到昌國君樂間的幫助,但是他倒也并沒有顯得多么的灰心喪氣。
和樂間告別之后,龐煖所乘坐的馬車并沒有朝著宮外駛去,而是徑直轉向了王宮之中的另外一座高臺宮殿——望景臺。
這座望景臺便是如今的燕國后宮之主燕后居住所在,而這位燕后還有著另外一個身份,那便是趙國國君趙丹的親妹妹。
龐煖此去,正是要完成趙丹交給龐煖三大任務之中的一項——向燕后轉交一封由趙丹親筆寫就的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