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問題,對于現在的趙國來說,始終都是頭等大事。
開國先輩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在斗爭的過程中,要注意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對于這句話,趙丹深以為然。
身為趙國七雄的老二,貿貿然跳出去和秦國這個老大哥剛正面,然后像歷史上長平之戰的結果那樣搞一個兩敗俱傷?這是很愚蠢的行為。
單挑打不過你不要緊,我叫人,群毆唄。一個打不過,五個我還打不過?
二十多年前,齊湣王田地吞并了宋國,使得當時的齊國聲勢一時無二,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牛B吧?然后齊國就遭遇了五國伐齊,被其他六國一番群毆,要不是有田單,連國都滅了。
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秦國當老大了。但是秦國這個老大就能夠對付老二趙國帶領幾個兄弟們的群毆嗎?顯然也是不行的,因為現在的秦國和當年的齊國相比,其實也就是半斤八兩、同一個水平線上的國家。強是強,但還沒有到碾壓的地步。
如今的趙國在國力方面無疑是處于劣勢的,所以趙丹認為,想要干翻秦國,那么這個“團結大多數(其他五國),打擊一小撮(秦國)”的原則,是有必要長久堅持下去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如今還沒有加入反秦聯盟的魏國和燕國外交動向,就很值得關注了。
當然了,趙丹事先也已經分別做出了安排,如今招來幾位大臣,主要是因為這兩國(主要是燕國)的情況又出現了變化。
兩天前,來自燕國的快馬帶回來作為趙國使者出使燕國的龐煖親筆寫就的密信,在信中龐煖簡單的描述了自己的出使經過,從龐煖的描述來看,燕王對于龐煖這個趙國的使者,顯然并不是太感冒。
讓趙丹警惕的是在龐煖的信中所提到的一句話:“臣一路行來,雖燕人刻意遮掩,但臣卻發現燕國路旁農田中婦孺雖多,丁壯卻少。今秋收將至,此事似有蹊蹺,還請大王明察。”
當趙丹把這封信拿出來,讓在場的諸位大臣傳閱的時候,在場的諸位趙國大臣全部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照例來說,秋收這種時候,應該是一家幾口男女老少全體總動員上陣的時節,燕國的農田里卻只有女人和小孩,最重要的中青年勞動力卻非常的稀少,這無疑是很不合理的。
再加上燕國人對于這一幕遮遮掩掩,不希望被趙國的使者龐媛發現,這里面的意味就非常的值得捉摸了。
在這個時代,什么情況下能夠讓一個國家大量的調動青壯勞動力?一般就兩種,一種是國家要修建大工程,另外一種就是這個國家要發動戰爭。
燕國雖然也有燕長城這樣國家級別的大工程,但是燕長城早在燕昭王、燕惠王時代就已經完工,這些年來燕國基本上就是小修小補,而且秋收過后馬上就是不適合開工的冬天,在這時候征發農夫勞力修長城顯然是很傻的行為,基本上可以排除這個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燕國的動向顯然就只有一個行為能夠解釋,那就是——戰爭!
平原君趙勝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燕國與我趙國乃姻親之國,難道那燕王欲于此刻和我趙國開戰不成?”
平陽君趙豹皺了皺眉頭,看了趙丹一眼,有些小心的說道:“吾曾聽聞因燕后無子,燕王似對燕后有所不喜。加之數年前田相曾率師伐燕,燕秦近年由此而過往甚密,不可不防。”
平陽君說的這個“田相伐燕”,指得就是前幾年趙丹生母趙威后還在臨朝攝政的時候,時任趙國相邦田單曾經率領過趙國北方五郡邊軍討伐燕國的事情。
那件事情雖然最終以燕王迎娶趙國大公主(也就是如今燕后)為籌碼與趙國求和而告終,但也因此讓已經交好了數十年、在五國伐齊時達到蜜月期頂峰的燕趙關系出現了裂痕。
從那之后燕國開始改變外交策略,逐漸疏遠趙國,向趙國的最大對手秦國靠攏。
虞信也道:“如今我趙國與齊國交好,想來燕國必對此不滿,但兩月過后便是冬季,那燕國地處苦寒,想來燕王便有開戰之心,也需等到明春才是。”
燕國如今的疆域,主要就是后世的京津唐以及遼東半島,這一帶和中原的太行山以及更南邊的江漢平原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在這個時候屬于不折不扣的冰天雪地苦寒邊疆。
這就是為何虞信覺得中原諸國可以打,但是燕國應該不會動的理由。
在現在這個華夏大地還沒有大規模種植并采用棉花來縫制衣物的年代,冬天打仗的話因為寒冷而產生的減員是十分可怕的。
睡一覺起來凍掉一只手或者一只腳,走著走著耳朵突然掉了,這可不是什么笑話,而是冰冷且殘酷的事實,否則的話燕國的人口也不會一直是戰國七雄之中墊底的那個了。
但藺相如對此卻有不同意見,只見這名趙國上卿先是一陣咳嗽,然后有些吃力的說道:“此燕王,乃伙同公孫操弒君自立者也,其人反復無常,狂妄自大,非以常理可度之。以吾之見,燕國不可不防!”
如今在位的這個燕王,其實并不是上一任國君燕惠王的后代,而是燕惠王的兄弟。
在十二年前,這位燕王聯合燕國將軍公孫操一起發動政變,殺掉了當時的國君燕惠王而上位,由此引發了趙國的不滿,趙相田單攻燕便是由此而來。
對于這么一個篡位之徒,藺相如顯然是持懷疑態度的。
在一番討論過后,趙丹最終拍板,做出了決定:“令代郡、雁門郡邊兵哨探提高警惕,以防燕國突然發兵我趙國,并使北方五郡做好動員準備,若是燕人來襲,便有北方五郡的邊兵迎戰之!”
趙國的北方五郡,指的是五原郡、九原郡、云中郡、雁門郡和代郡這五個郡。北方五郡之中居住著大量被趙國征服的游牧民族(如樓煩、林胡),同時也是趙國的養馬基地和騎兵大本營。
由于游牧民族的特性,這北方五郡幾乎可以說是全民皆兵,雖然說趙丹之前已經抽調了五萬騎兵精銳南下支援長平戰場,但是以北方五郡如今大約四十萬左右的人口,傾五郡之力集結出一支五六萬的軍隊問題還是不算太大的。
事實上這支部隊也就是趙國眼下所能夠集結起來的最后一點兵力了,除此之外趙國的絕大部分軍隊都已經云集長平一線,正在和秦國大軍處于對峙之中。
虞信想了想,又道:“大王,齊燕乃宿仇之國也,若燕國與我趙國開戰,大王不妨遣使往齊國一行,若齊國愿出兵助我趙國抵御燕國大軍,則我趙國可無憂矣。”
這句話瞬間點醒了趙丹。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那次五國伐齊就是燕國相邦樂毅作為主帥,滅齊之戰中燕國所占領的地盤也是最多,齊國的損失大部分都要記在燕國的頭上。
因此復國之后的齊人從來都是把燕國看作是五國伐齊的元兇,無論是高層還是民間對燕國的仇恨情緒都非常嚴重,此時不把齊國拉下水更待何時?
再說了,趙丹為了找齊國借糧,可是連和氏璧這樣的稀世重寶都送了出去,才算是和齊王建以及后勝這對昏君佞臣搭上了線。花了這么大的代價所建立起來的這條線,用了一次之后就放著不用,豈不是可惜?
于是趙丹道:“虞卿此言,善!既如此,寡人便以行人蘇代負責此事,若燕國膽敢發兵我趙國,則令蘇代再出使齊國!”
這次會議關于燕國方面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至于魏國方面,由于平原君趙勝的出使失敗,趙國君臣們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辦法。
不過由于此刻的局勢是比較樂觀的,所以趙國君臣們很快達成共識,只要魏國能夠保持中立,那對于趙國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
于是在燕魏兩國的話題結束之后,趙國君臣們又討論了一些糧草后勤等方面的具體問題,然后這次會議就宣告結束了。
但沉浸在樂觀情緒之中的趙國君臣們并不知道的是,一場趙國的大麻煩即將到來,而這一場麻煩的源頭,正是來自被他們有意無意忽略了的魏國首都——大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