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巫入混沌海
灌江口，一道道身影自云上飛落，在江畔排列陣勢，安安靜靜的佇立在那，若一千八百支泥塑。
駐扎在灌江口各處的一千二百巫族子弟盡皆瞧著此地，他們早已知各自都是被篩剩下的，資質、修為、戰巫血脈，比起這一千八百巫族子弟略有不如。
但他們并未抱怨過半句，巫沒那么多花花腸子，不如就是不如。
楊戩站在江岸的石臺上，與梅山六友商談著什么。
一條大狗在云上跳了下來，在楊戩腿邊親昵的蹭著，大昂帶著七名巫族高手自云上落下，這其中竟有兩位身形佝僂的老者，但其身上恐怖的血氣，讓楊戩都燃起了少許戰意。
“要走了？”大昂揮著六只手湊向前來，和楊戩打了個招呼，就側身相讓，“這是族中派來的兩位長者，我巫族上古一戰后所留的不多強者。”
楊戩連忙前迎，對這老翁和老嫗做道揖；這兩位頭發銀白的巫族強者對楊戩卻頗為恭敬。
便聽那老嫗道：“巫族能得真君相助，如今已開始恢復元氣，我等實不知當如何回報，聽聞真君要遠征混沌，兩把老骨頭特來相助，任憑真君驅策。。”
那老翁笑道：“二郎真君是道門高徒，玄功通神，更是遠古而來唯一繼承父神意志之人，對我等不必客套。”
“兩位前輩請上座，”楊戩還真沒客套，梅山六友動作利落的布置一番，石臺眨眼間多了一排座椅。
“不敢當前輩稱呼，”老嫗露出慈祥的笑意，只是渾身干瘦，入枯尸般，“今后我們兩把老骨頭也當稱一聲二爺。”
楊戩訕笑不已，“兩位前輩別打趣我了。”
“這可并非打趣啊，”大昂撓著頭湊了過來，偷偷拽了下楊戩，一臉認真的說著，“大巫祭說，我們巫族如今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而且他們二位為了不跟新生的巫們搶不多的地氣，一直都是在地里面埋著。能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筋骨，挺不錯啊。”
地里面埋著…
楊戩心中有些悵然——自然是對巫族境地的悵然。
在那潛鴻道人的算計之下，巫族永世不得離開北俱蘆洲那瘴氣彌漫之地。
眼前這兩位巫族前輩，寧愿埋在土中也不愿丟了巫族之名，今日卻為了相助他，脫離巫族、到了此地。
如何能不悵然？
“只恐在下會讓兩位前輩失望…”
“哎，”那老翁爽朗的一笑，“二爺莫說這般話了，以后你就喊我巫鬼，喊她巫婆。我們身子骨雖然老了，但搓大昂這種東西，一根手指還是能做到的。”
“怎么我就成東西了！”大昂眼一瞪，“我現在好歹也是大巫祭親點的大將！”
“呵，”巫鬼一挺腰，“咱跟妖圣拼命的時候，你還只跟那些小妖眉來眼去呢！”
大昂頓時一臉不服，楊戩連忙攔下，真怕這一老一中直接打起來。
楊戩道：“兩位前輩應當還沒恢復元氣，不如就在此靜坐，入混沌海還要等幾個月。”
巫婆有些憂心的問了句：“二爺，這些小崽怕是還不能抵擋混沌氣息…”
“已有妥當安排，”楊戩簡單將混沌兇獸做成戰舟、再為這一千八百名巫族子弟進行‘改造’說給了兩位前輩聽。
巫鬼皺眉道：“當年我也曾在混沌海中闖蕩，也殺過幾個所謂的靈族，取過他們的靈核，這玩意還能用在我們巫族身上？”
殺過幾個？
為何楊戩在這話語中聽出了漫天的血雨腥風。
“有玄都大法師賜下的奇法，自是可以的，”楊戩又只得將玄都給的法門詳細告知，兩位巫族前輩琢磨推演一陣，各自點頭答允了下來。
玄都的‘靈核挪移法’，其實要求的只是被栽種靈核者肉身強橫，能承受大羅境的靈核對肉身的沖擊。
這些靈核之中的魂魄都已被清理干凈，只留下了比較純粹的功用——將混沌靈氣轉化做修士可吸納的靈氣。
盤古開天地，將混沌之氣化作了清濁而氣，濁氣下沉為地，清氣上升為天。
巫族依憑濁氣修行，也并非是將濁氣完全吸納，而是取其中之‘精’；濁氣與清氣對應，清濁二氣若充盈相混，便是混沌氣息。
換而言之，這些取自混沌靈族的靈核所轉化的靈氣，也有巫族修行所必須的‘精’存在，只需取此精華而散掉其他靈氣，自可憑靈核在混沌海中修行、生存。
道理雖簡單，想要讓這群實力平均在天仙境的巫族子弟，接納大羅境靈族所留靈核，卻是著實要花費些功夫。
好在是巫族子弟，修為雖在天仙境，但肉身一個個都比元神道的金仙還要強橫…
大昂算是巫族中頭腦比較活泛的，在旁邊聽了半天頓時來了興致。
“二爺，二哥？嘖，有沒有準圣境高手隕落后留下的靈核？”大昂忽而滿臉嚴肅，“不如在我身上試驗一番？我也給這些小家伙們做個表率！”
楊戩不由笑了。
準圣靈核雖然珍貴，但他剛好是有幾顆在這具化身這的。
其實就算大昂不主動提出來，楊戩也有這般想法，想試試巫族高手與混沌靈族的靈核結合，是否能有點小驚喜。
手一翻，楊戩掌心托著一枚火紅色的寶石，如石榴大小，散發著一股股殘余的準圣道韻。
它原本屬于一名修行火之道的準圣，自這準圣在混沌海降生便伴生其身之上，是這準圣安身立命的根本。
這個強橫的混沌靈族當初被傀儡十四抹殺，魂魄碎的渣都不剩，卻將自身之道烙印在這顆靈核之上。
“此事須得慎重，”楊戩道，“你先莫急，這靈核給你拿著，待探明如何使巫族與靈核結合，便與你按上，如何？”
“要得！要得！”
大昂雙眼冒著紅光，一把將靈核搶了過去，捧在四只大手掌中，小心翼翼的觀摩著。
“好東西啊，好東西！”
一旁的巫鬼罵了句：“大昂，拿過來給我們瞧瞧！”
大昂頓時把靈核捂得嚴嚴實實，防賊一般，卻不料巫鬼只是張手一推、一帶，大昂整個飛到了巫鬼面前，被巫鬼一只手淡定的舉了起來。
“拿來，我又不要你的！”
大昂頓時哭喪著臉，求救一般看向楊戩，卻見某二爺已經走下石臺，到了那一千八百巫族子弟前方。
六位與大昂同一級數的巫族高手站在最前方，楊戩親手培養了一半的十二統領站在第二排，與那排排列列的巫族子弟一同，目光灼灼的看著楊戩。
楊戩開口道一句：“各位。”
一千八百巫齊聲怒吼：“二爺！”
顯然是被大昂提前囑咐好的。
“都坐下吧，”楊戩擺擺手，眼前呼呼啦啦的坐倒一片。
這群巫，有的自北俱蘆洲苦寒中掙扎了九千九百年，有的年級不過數百歲，但無論男女，此時目光之中都帶著一種狂熱，眼中燃燒著某種戰意。
巫好戰，天生便是為戰而生。
這是可在巫族骨子里的戰意，是當年盤古神不甘倒下之后，體內流淌的戰血所凝出的一族。
楊戩整頓了下思路，將被這些家伙勾起的熱血按捺下去。
“數月之后，爾等便要自自此出發，去那茫茫無盡的混沌海征戰，”楊戩緩緩踱步，聲音雖有些低沉，卻帶著某種力量，直入人心。
“在你們出發之前，我須得將一些事說與你們聽，不能讓你們不知自己為何而流血。”
十二統領中的洛雨立刻喊道：“愿為二爺入生死！”
立刻有不少巫齊呼：“愿為二爺入生死！”
“不必為我，你們有更重更難的責任，”楊戩卻如此說了句，將這些躁動的巫們壓了下去。
楊戩不再停頓，用玄氣覆蓋方圓十里，隔絕一切神識查看，將心中想告訴他們的話，不急不緩的道來：
“巫族自盤古神而生，但你們可知，盤古神為何隕落？他為了這片天地，為了那些隨他一同而來，此時還在這片天地之中不斷輪回的生靈。”
“我無法詳細對你們說太多，你們只需知道，盤古神本是洪荒之前那個大世之中的最強者，但那個時代被一股可怕的強敵葬下，數個時代啊，都曾被那些強敵葬下。”
“盤古神拼死，卻只是暫時擊退了那些強敵，此時已可斷定，那些強敵，終有一日會再次降臨，會將這個大世如前面幾次那般葬下！”
巫鬼與巫婆聽到此時已經變了面色，顫巍巍站了起來。
楊戩口中說出來的這些秘聞，洪荒之中從未曾流傳過半點。
“盤古神做了種種布置，哪怕身死也要布下大陣護住洪荒，那大陣便是如今的天道！而巫，由盤古神血脈而生，便是盤古神為了對抗那些強敵所留下的火種！”
“可巫族依然被這些強敵安插來的奸細所算計，我今日可說與你們聽，因為道祖鴻鈞已然被六位圣人合力剿滅。道祖一手培植妖族，便是意圖將巫族顛覆，將盤古神最后留下的火種澆滅。”
“他幾乎做到了，你們各自想想巫族如今的境地，哪怕道祖已死，卻已無法挽回巫族的敗落。”
楊戩身后突然傳來了慟哭聲，巫鬼指天怒罵，罵的卻是言顛語倒，那巫婆更是泣不成聲。
“道祖一死，那些強敵定已知此事，他們說不定何時就會突然現身，或許只在百年之后，或許是在萬年之后。
但他們終會到來，覆滅整個混沌的一切生靈，摧毀盤古神留下的一切印記。而你們，或許就是巫族最后能綻放的光與火。
迷茫嗎？畏懼嗎？都打起精神來吧，今后莫要再說為我出生入死這些話，我楊戩，并不配讓你們去為我出生入死！
因為你們要繼承的，是盤古的意志，是盤古對巫族的寄托和期盼！
你們體內流淌著盤古血脈，你們是能去直面那些強敵的利刃！是能護衛這片天地的高墻！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差不多快一千年。
千年前，我想讓你們入混沌海中修行歷練，但你們本領還沒到，受不住靈核入體。
但今天，我已經等不及了，已經不能再繼續等了！
沒有時間再給你們慢吞吞的吸納地氣修行，沒有什么安穩日子能給你們每天操練、歷練。
離開洪荒之后，你們都要接納這些，這些是我從哪些混沌靈族身上取下來的靈核，還帶著一些余韻，但它們能讓你們在混沌立足，能讓你們快點磨快兵刃，壘砌高墻！
等你們到了混沌海中，我會讓你們應對最艱難的戰局，去迎戰最強的敵人！
你們必須抓緊一切時機，去修行，去突破！想盡一切辦法，覺醒你們真正的血脈，發掘你們真正的潛力！
你們是巫！是盤古的后裔！
哪怕要你們覺醒血脈，需要萬千生靈用血來澆筑，我楊戩也會去做這個惡人！
記住，不管你們今后會是第一批站在那些強敵面前的洪荒生靈，又或是戰到最后僅存的洪荒生靈。
莫忘前恨！
莫負盤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