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巖的陰影中,楊戩和玄都面面相對而坐,任憑尚未離開的眾仙對他們二人在做什么頗感好奇,但楊戩用玄氣籠罩,旁人也無法窺探。
人喊來了,玄都也一副想聽楊戩說什么的表情,但楊戩突然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
直接問‘爾老家何處’,這個也未免太明顯了點。
“嗯…剛才這個曲子,師伯可知道曲名為何?”
玄都想了想,又掐指推算了下,“容我回想一番,活得太久、走過的路太多,我便將這些埋在了心海之中,想回憶時便慢慢去搜查。”
這其實也是洪荒大能慣用的手段,用這般神通整理記憶,平日里不必去思索太多。
片刻后,楊戩精神一震。
“有了,”玄都笑道,“這曲名應當是…風吹何物來著,麥浪?我記得,應當是在夢中聽來的…你莫非也曾神游去了后世?”
神游?夢中?后世?
楊戩看著玄都,不用多說什么,一臉的茫然就讓玄都莞爾輕笑。
玄都笑道:“我修的是自然隨心的大道,兼合太極、陰陽、自然,又在上古時,悟出了一門神通一夢萬古。我在夢中,可讓自身化作萬靈,隨心出現在萬古諸天,借此體會大道奧秘。”
聽玄都這般講述,楊戩眼都快瞪出來了。
“我曾借此法夢過開天,見過盤古大神之身影,也聽過盤古大神交匯,完善了這門神通。”
“也曾曾化身一小妖,看那龍鳳大戰的些許片段,走過短暫的一次輪回。”
“更得機緣,窺見了這片天地今后的模樣,似乎已是道則不存的末法,也似是道則徹底被更改的新生之界,方才哼的曲調便是從那里聽來的。”
楊戩喉結顫動了下,“那里的人,如何稱呼?”
“后世與洪荒隔了一層我窺不見的陰影,我在后世停留也不過數年而已,”玄都搖搖頭,“而且夢中許多畫面醒來之后都會自行忘卻,也不記得自己做過何時。”
楊戩又問:“去后世這一夢,是何時做的?”
玄都回憶了一陣,掐了掐手指,“千多年前,那只是打了個盹,后因玄都城有事,便被人喊醒了。”
千多年前…
打了個盹…
“具體時日!”楊戩頓時有點激動了,站起身,兩步走到玄都面前。
說不得,他的魂魄能來洪荒,就是被玄都當年給不小心帶過來的!
“淡定,淡定,”玄都擺手示意楊戩不要激動,而后笑著問了句:“你又為何這般激動?據我所知,我這門神通只有我自己明悟才對。”
“我!”
楊戩有種將自己跟腳和盤托出的沖動,但話語到了嘴邊,卻被他咽了回去。
并非玄都不可信,只是此事關系太大,總歸是他最大的秘密。
“自從師祖處聽來天地大劫,我便心中掛念洪荒如何;若存有后世,洪荒今后自不會有恙,可是如此?”
玄都莞爾輕笑,笑中多有玩味。
楊戩也自知騙不過這般人物,做了個道揖,“此事我與人約定過,不可告知旁人,還請師伯海涵。”
“罷了罷了,誰還沒點不愿與人提起的往事,你既然是老師看好的道門弟子,我也對你放心。”
順勢,楊戩岔開話題,故意道了句:“圣人斗法,大劫怕也不過如此,后面的路應當能輕松些了。”
“不可存僥幸之心,”玄都正色道,“封神之事,后面或許還有一戰,你莫要以為這就了解了,三師叔雖失了誅仙四劍,截教也算傷了元氣,但截教弟子眾多,此事還是頗為棘手。”
楊戩正色,應道:“多謝師伯提醒。”
玄都優哉游哉的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問也問了,也知洪荒不會斷絕生機,萬靈總歸會有歸宿,心中可安穩了?”
“安穩了大半吧。”
“那就好,你…算了,不問你了,問你八成也不說,”玄都一撇嘴,楊戩心中略有些愧疚。
明明是他拉住玄都問這些,玄都如實相告,他卻撒了個謊。
確實是因為此事對自己來說太過重要,甚至只有其他兩個當事者后土與天炎道子明了,連自己師父都沒說起過。
“若你無事,我就回玄都繼續做我的萬古大夢去嘍,好好修行,早日了結封神事,來玄都城尋寶啊。哈”
言罷,玄都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就在楊戩所布置的這層玄氣中,悄然無聲的消失不見。
楊戩根本沒察覺到絲毫波動,也不知玄都是如何走的。
玄都臨走時,目光中的玩味讓楊戩一陣心虛。
怎么就沒忍住,直接用此事去問玄都師,不就代表著自己也要暴露嗎?
當真…
楊戩吐槽了自己一陣,而后輕輕嘆氣,起身走出這如同浪濤的巖山下,抬頭看向空中。
闡教仙人已離,只有黃天化與韋護在空中站著,一枚玉符輕輕搖晃,落在了楊戩身前,被楊戩抬手抓住。
是師父給的留信。
其中只有十六個字:
乾坤本無事,心事莫輕言。封神劫中變,斬斷莫疑難。
師父他…
楊戩愣了下,駐足良久,許久未動。
待天空陰云散去,楊戩方才低頭一嘆,回了周軍軍營。
大軍開拔,星夜兼程,在楊戩一槍打出的奇異地形中沿數十條小徑前行,趕往界牌關前。
此正是:
誅仙劍前圣人語,闡截相爭燃五關。
此役,五位圣人齊聚斗法,洪荒各處皆被震動,只是圣人斗法是哪般模樣,也就僅有道門弟子知曉,道門之外的修士,想打探都不知找誰去尋。
道門大劫愈演愈烈,與道門無關的修士盡皆在山中修行,減少外出走動,免得被這股大火焚燒自身。
南洲局勢似乎已經明朗,周國背后站著四位圣人的影子,在修士看來這已是贏定的一方。
不過大商一方無人會告訴帝辛這些,朝歌城雖人心惶惶,但鹿臺之上依然夜夜歡歌,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作態。
圣人大戰過后,第三日,周軍勢如破竹攻下界牌關,界牌關守將徐蓋降周,城中軍民無傷。
楊戩下令于界牌關中整軍,并命大軍將兩關之中的城鎮盡數收編,自有周國文臣官員執掌各城。
這個年代,只要輕徭役賦稅,百姓便會奮不顧身的擁戴。
武王又是明君,周國積累也算雄厚,各地頒榜輕賦稅,頓時讓周軍打下的土地固若金湯。
“報!北路大軍告捷!”
“報!鄧嬋玉將軍有軍情來報!”
楊戩剛在總兵府住下,就立刻忙碌了起來,眾將在前堂開慶功宴,楊戩卻在旁邊書房悶著,處理周務政務。
直至深夜,眾將散去前,楊戩現身飲了一杯酒,隨后又回了書房中,捧著幾個官員的‘評鑒’,不斷捉摸著。
是金子總會發光,這話用在姜子牙身上確實不錯。
不長的時日,姜尚已經在周國豎起初步的威望,掌控糧道分毫不差,還糾出了一些貪墨的小吏,嚴懲了一堆坐地提價的奸商,算是初步顯露了才能。
但有大臣卻覺得姜尚鋒芒太過,傷人傷己,于大王而言也無太大益處,等等等等。
將奏章一扔,楊戩坐在椅子上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多給南洲俗世留下些東西?
比如選賢舉能的制度,不至于一步跨到科舉,但也可培養些士族來制衡各地諸侯王公…
像周國如今的制度,若在位的是個明君雄主,天下自是穩固向上。
但明主雄主后上位個廢物,那必然會戰火四起、反叛不斷。
凡人不識長生道,得遇風云便欲化龍而起;其實不只凡人如此,修士也不過是有了些許法力的凡人罷了。
咚咚!
“進來吧,”楊戩笑了聲,“你何時這般客氣了,竟然還要敲門進來。”
房門本就是打開著的,俊俏的蕭公子負手而來,打了個響指,手中多了一個大大的食盒。
“丞相大人,末將備了小酒小菜,不如去后院涼亭小酌?”
“難得你有如此雅興,走吧。”
楊戩抬手在密奏之上給了批復,起身追向了蕭蘭。
少頃,月色朦朧中,楊戩與蕭蘭對酌閑亭之內,月色盈盈,霜白傲雪,令人忍不住去看天邊的月,想心中的人。
“沒想到,我還能親眼見到圣人,”蕭蘭幽幽一嘆,說不上落寞,但也毫無興奮,“這一趟在南洲胡鬧,回去被祖母關幾百年,也是值了。”
楊戩飲了杯酒,“你祖母那是關心你。”
“她不過是關心蕭家血脈,若我換做旁人,對她來說也并無不可吧。”
蕭蘭搖搖頭,叼著酒杯,左手扶著臉頰,對著月色出神。
楊戩笑了聲,“畢竟血濃于水,這是旁人無法替代的。”
“整天大道理一堆,唧唧歪歪,一點都沒什么瀟灑之感,”蕭蘭埋怨幾句,“你看看那些修道世家出來的子弟,哪個不是風流倜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楊戩哼了聲,“打的過我嗎?”
蕭蘭:…
“哈哈哈,過來喝酒喝酒,”楊戩尷尬的一笑,怎么把心底話就這么說出來了。
蕭蘭倒是無法反駁什么,坐在一旁,扶著臉蛋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雙眼略微有些迷蒙。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