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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死生雖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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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謙終究還是壯懷激烈的上任去了,他生在丹陽這種邊鄙之地,自幼好武,對于西征涼州這種差事簡直是一萬個樂意…更不要說,之前黃巾平亂后無數功臣得以晉升,非但是三位主力功臣各自掛將軍印,便是其各自下屬也紛紛完成了仕途上的躍遷。

  而以陶謙的資歷,想來此番出征只要稍有小功,回來必然是要享用一大郡的,而若能立有大功,封侯得郡說不得要雙雙拿下。

  然而,陶恭祖志得意滿,一路南下,六月底剛到洛陽就聽到了朝廷在大肆封侯的消息…不過不卻是他的,而是給那十二位中常侍的。

  所謂有侯爵的加戶,沒侯爵的統統補上,十二位中常侍如今一個不拉,號稱十二候!

  理由是什么呢?答案是去年征討黃巾有功…漢室規矩,非軍功不得封侯嘛。

  當然了,洛中民間傳言,這是十二位中常侍造裸泳館讓天子避暑避舒坦了,天子酬功給的獎賞。而據更小道的消息說,天子第一日進去避暑時便曾直言左右:

  “若萬年如此,真是堪比神仙!”

  不過,這個消息不清不楚,后宮也不是人人能去,或許只是謠言…更多的證據說明,還是之前張讓、趙忠等人替天子斂財的計劃獲得了一定見效,大量的錢財從州郡進入洛陽,最后集中到了西園,讓天子分外滿足。

  一個明證是,天子主動要求大司農將其管著的官庫給搬到了西園堂上,還起名叫萬金堂…雖然不清楚這種白白浪費人力的動作到底有啥意義,但據說天子看了是很覺得養眼的,整個人都很滿足。

  朝廷在打仗,天子在斂財…就當他是為國家斂財好了,暫且不提。可是,以平黃巾的名義給十二個宦官封侯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陶恭祖是一萬個不服。

  須知道,當日平黃巾后,舉國上下,也就是幾個持節主帥給了爵位上的賞賜,再往下,如郭典,那是死了以后追贈的侯爵…而如今,十二個宦官,到底干了什么,就軍功封侯了?!真要封侯,那幾位都尉、中尉,在朝中做議郎的傅燮,回家的曹操,之前殉國的幾位太守,怎么輪也輪不到這十二個宦官吧?

  所以,何止是陶謙不服,怕是天下軍伍之士皆不服!

  實際上,已經有人將天子這個動作與之前加賦的事情放在了一起,說加賦是天子失信于民,而這次封侯是天子失信于士。

  不過,前線軍務緊急,陶謙來不及跟往日同僚一起罵幾句宦官誤國,就急匆匆的掛上了他揚武都尉的印綬,帶著給他的部屬,趕緊往長安以西去匯合皇甫嵩了。

  然而,七月中旬,陶恭祖一路辛苦引兵來到扶風,卻迎面又挨了一棍——原來,自己此番出征的舉主,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因為蝗災被罷免了!

  非只是罷免,還收走了他的左車騎將軍印綬,還削了爵位,縣侯重新變鄉侯,八千戶變成六百戶,皇甫嵩只帶著一個爵位滾回家養老去了…此情此景,只能說公孫珣和朱儁真的是有先見之明,這兩位怎么說都沒削爵啊,尤其是公孫珣,一開始就避開了燙手的車騎將軍,此時居然還能掛著一個將軍印在家里種地。

  當然了,說一千道一萬,不管是如軍中流言那般天子不想再以皇甫嵩為帥,以免其權柄過大;還是如洛中傳說,乃是皇甫嵩之前彈劾趙忠宅邸逾制,引發了報復…唯一確定的是,昔日黃巾功臣,或主動或被動,或巧合或有心,如今已經盡數被朝廷雪藏;而與此同時,宦官勢力再度高漲,徹底把持了朝局!

  但不管如何了,早已經對局勢憤懣不已的陶恭祖在長安枯等一月,終于還是等到了朝廷的主力大軍。

  司空張溫配上了因為皇甫嵩罷免、朱儁守孝從而合二為一的車騎將軍印,為大軍統帥;執金吾袁滂為副帥;加中郎將董卓為破虜將軍;舉豫州刺史周慎為蕩寇將軍;又令沿途扶風、河東,兼涼州諸郡國刺史、兩千石統一劃撥調度…當然,揚武都尉陶謙作為皇甫嵩舊屬,也歸入其中,參贊軍事;與此同時,被黨錮十幾年的關西名士趙歧也被舉如車騎將軍府中為長史。

  最后,包括駐扎在南陽的孫堅等各地郡國精兵,還有專門刨去了昔日討黃巾有功之臣的北軍五校,以及西涼、三河騎士,全軍浩浩蕩蕩,近十余萬眾,盡出關西。

  八月下旬,大軍匯集完畢,主帥張溫以扶風美陽為大本營,開始平定西涼之叛。

  美陽這個地方,位于一個三岔路口,往西可以通向涼州漢陽郡,往北可以通向涼州安定郡,身后則是渭河平原,也就是關中腹心之地了…這地方自然沒有選錯。

  然而,經過一系列內部政治斗爭,漸漸獲得了叛軍指揮權的韓遂、邊章絲毫沒有被十萬朝廷大軍嚇倒的意思,他們居然大舉動員,聯合了鮮卑、羌人、雜胡,也湊出了十萬之眾,然后主動舉大軍沿著西路而來,雙方在美陽對峙交鋒。

  而且你還別說,屢次交戰,都是朝廷兵敗。

  這里多說一句,向來所向無前的孫文臺這次吃了個大虧,他開戰后不久,領千余騎兵在美陽北面遇到叛軍主力,被打的全軍覆沒不說,這只猛虎本人也幾乎戰死,被部屬舍命救回來以后更是發現官印都丟了。好在戰事危殆,也沒人要處罰他,但卻只讓他參贊軍務,不許他獨立領兵了而已。

  當然了,朝廷的底氣畢竟還是足的,張溫這邊不僅軍士比對面的雜胡精銳,將領的質量和數量也都遠高于對面的韓遂等輩,至于說背靠渭河,后勤補給比那些雜胡強多了…于是,在交戰了一月之后,眼見著叛軍中的各路雜胡因為后勤問題漸漸失散,紛紛前往左馮翊、河東等郡劫掠,當面的叛軍主力兵力越來越少,張溫終于采納了建議,分兵相對。

  一路為趙歧,引兵出北路,往安定去,試圖聯系還在涼州苦守大城的忠漢勢力,并沿途掃蕩侵擾河東、左馮翊的雜胡;一路為董卓,引兵從右扶風的渭水南岸而走,試圖饒到叛軍側翼夾擊。

  話說,趙歧那一路路途遙遠,而且趙歧本人也快八十了,所以一時難以獲得明顯戰果;可董仲穎卻是身經百戰,再加上此番在自己熟悉的關西作戰,還與本地扶風太守鮑弘合作得當,所以這一路幾乎是一戰成功!

  雙方甫一交戰,獨立領兵的董卓便將韓遂、邊章等叛軍打得節節敗退!據說李傕郭汜二人尤其出眾,董卓的長史劉艾還公開在軍中拿全軍覆沒的孫堅出來作對比,所謂捧兩個踩一個…使得孫堅一度淪為軍中笑柄。

  戰事逆轉,接下來,張溫自引大軍在后,以董卓在前,順著叛軍之前進軍的西路連戰連捷,驅敵如驅羊,一月之內,居然將韓遂、邊章這些叛軍一路攆回到了涼州。

  但漢軍的好事情還沒完,就在韓遂、邊章在涼州和司隸邊界上穩住陣腳,準備繼續對峙的時候,這日晚上,叛軍軍營處忽然遇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邊公。”中軍大帳外,李文侯幾乎面無血色。“這是什么?!”

  “邊公、韓公,這種事情你們二人一定要拿主意才行。”湟中義從出身的北宮伯玉也是六神無主。

  “文約,這…這怎么說?”邊章雙手發抖,望天而驚,卻也是無可奈何。

  韓遂面色慘白,無言以對,便是他身旁素來以鎮定持重出名的成公英也神色驚惶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夜色已深,可叛軍全軍卻居然無一人入睡,紛紛出營望天失語。

  原來,十一月的夜空中,流星無數,宛如下雨,而如此美景在韓遂、邊章,乃至于數萬涼州叛軍看來,卻是讓人害怕到極致的天象…他們不怕刀兵,不忌生死,卻怕天譴!

  “我…”

  韓遂剛要說話,忽然間,一道頗為亮眼的星光自天空滑過,瞬間消失不見,這道亮光不僅驚動了軍中騾馬,響起了陣陣嘶鳴之聲,也讓叛軍徹底失措,更讓飽讀經書從而迷信至極的韓遂、邊章本能的想起了漢世祖、光武帝劉秀的舊事。

  “走吧!”邊章實在是支撐不住了。“咱們走吧!這是漢室天命尚在的征兆,強要留下來作戰,怕是要和昆陽大戰的王莽軍落得一個片甲不留的下場。”

  “可、可往哪兒走?”韓遂看著亂成一片的軍營也是難得腦中一片空白。“后面不就是涼州了嗎?”

  “往金城郡走。”一旁的北宮伯玉聽到片甲不留四個字后也是趕緊咬牙道。“那里本就地形險要,而且,咱們本就是從金城郡起兵的,彼處舉郡都是我們的人。”

  “其余好不容易舉起來的羌人呢?”韓遂終究還有些不舍,一月前他們還有十萬大軍,對著漢軍屢戰屢勝,他韓文約甚至還做了個入朝誅宦,自己為大將軍的美夢。

  “讓他們各回本郡。”成公英無奈勸道。“金城貧瘠,哪怕是在郡中迎戰,也最多只能養兩萬兵。”

  韓遂無可奈何,其余人也一樣…叛亂到現在,哪怕是一開始還有著一些被迫和裹挾的味道,此時卻早已經被手下數萬大軍給養出了個人野心,如今誰不作著某些春秋大夢呢?但越是如此,望著依舊流星不斷的天空,他們就越是驚恐無奈。

  說到底,不僅僅是時代的限制,也不僅僅是愚昧,更重要的一點是,這群涼州人和這世上絕大多數人一樣,都還覺得大漢才是有天命的那一方,而自己是叛軍,是賊寇!張角那種宗教瘋子,還是少數。

  實際上,另一邊,被叛軍依靠地理優勢堵在涼州、司隸邊界吳岳山中的漢軍前鋒,看到滿天流星卻紛紛士氣大振,都認為這是漢室天命所兆。

  于是乎,前鋒統帥、破虜將軍董卓幾乎是當即立斷,立即請來自己的副手,扶風郡守鮑弘。

  二者一拍即合,決定連夜出兵。

  這一戰,漢軍士氣如虹,而叛軍本就要逃,可以說殊無戰意,故此雙方甫一交戰,叛軍便大潰而走,戰斗迅速淪為了追擊戰…且不提董卓、鮑弘這邊臨陣斬下了數千首級,更重要的一點是,叛軍撤的干脆利索,羌人各回本郡,叛軍主力則轉回金城,死守金城郡門戶榆中城。對應的,涼州最東面也是最腹心的漢陽郡瞬間全面光復,張溫也親提大軍進入了漢陽,然后屯駐于漢陽郡首府冀城。

  到此為止,可以說,漢軍的平叛行動已成功了八分,而涼州叛軍相對應的則已經陷入到了絕境。

  而這個時候,司空兼車騎將軍張溫也正式匯集諸將于冀城,商討下一步進軍方略,準備徹底掃平涼州叛亂。

  十萬之眾,堂上堂下,幕中府中,一時間兩千石、千石何止百余皆列坐聽命?張溫也是志得意滿,捋須踱步而入。

  然而,甫一入座,未待眾將參拜,左手邊第一的位置上,便有一身材雄壯之人大聲喧嘩起來:“司空何必多此一舉,徒勞聚眾浪費時間?我在前線頗為應對得當,請再與我兩萬兵,合兵五萬直搗金城,則涼州必平!”

張溫一時氣憤難耐,但瞅著說話之人乃是立下大功的董卓,其人又是個粗人,向來不讀書的…如何好與他計較?便只是不理對方,然后板著臉坐到了上首座位上  孰料,董卓自從去年平黃巾以來,打起仗來屢屢倒霉不止,還一度下獄,此番揚眉吐氣,更兼到底有些粗疏,自然難免猖狂一些,所以依舊當眾說個不停,甚至直接離席,在堂中與眾將夸功分說:

  “依我說,若是兩萬兵不能與我,我這本部三萬也不是不行,但需要兩萬兵做后援…不是我畏戰,而是說金城那地方我年輕時往來多次,知道地形,只要我們截斷叛軍糧道,取下榆中,則…”

  董卓肆無忌憚、指手畫腳,眾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張溫,卻發現張溫雖然面色發白,卻居然沒有出聲打斷對方的意思,于是反而以為對方這是與董卓意見相同,便真的去聽董仲穎陳說他的方案去了。

  但是另一邊,一直在中軍跟著張溫的人卻都知道,董卓的話根本就不是張溫的意思,甚至南轅而北轍。而這位車騎將軍之所以能容忍董卓如此囂張,不是因為他心懷寬廣,也不是因為他尊重對方的軍功,而是他不敢為。

  須知道,張溫這個人,是個典型的官僚,一方面經學上的造詣未曾拉下,一方面對上宦官卻也從不激烈,升官也是愿意交錢的,再加上其人早年就是被曹操祖父曹騰看重給提拔上來的,所以能被士人與宦官勉強同時認可,出任這個車騎將軍兼主帥。

  然而,這種人也注定是個不能被依仗的人…他在洛陽被拜為車騎將軍,準備西征的時候,有位他刻意招攬的名士勸他趁機誅宦,他嚇得差點魂都沒了;之前在美陽,董卓原本在皇甫嵩去位后對成為主帥頗有信心,所以對張溫很是不爽,當時謁見時他時就頗為無禮,而彼時孫堅建議張溫立即斬殺董卓以立威,張溫卻也是嚇得不行。

  不是說真的該此時誅宦,也不是說真的可以一到美陽就殺董卓立威,但問題在于,這不是在打仗嗎?這種人為一軍主帥,注定是沒有決斷。

  董卓說完了一番話,轉過身來,這才似乎想起了張溫才是車騎將軍,于是便正式俯首請戰:“請司空與我兩萬兵,兩月之內,必平此亂!”

  張溫不由嘆了口氣:“破虜將軍稍安勿躁,關于出兵一事,之前諸位已經有定論了…出征榆中之人,另有選定。”

  “誰?”董卓登時大怒。

  “我!”

  坐在張溫右手邊首位的蕩寇將軍周慎直接扶刀起身,肅容相問。“十萬大軍出征,破虜將軍難道想獨吞戰功嗎?”

  董卓欲言又止,卻是瞬間冷靜了下來…因為這蕩寇將軍周慎可不是什么雜碎,且不說其人與他董仲穎名爵幾乎相同,所謂蕩寇破虜嘛,一聽便是并行的;而且資歷類似,周慎也是出任過豫州刺史的人,年逾四旬;更重要的一點是,此人出身涼州名門,都是涼州人不說,可人家家世比他高太多了!

  “蕩寇將軍想要立功嗎?”董卓氣悶一時,但終究是壓住怒氣詢問了一句。

  “正欲為家鄉除寇。”周慎忍不住多言了一句。“董公,你連番作戰,已經很辛苦了。”

  董卓干笑一聲,直接回席中去了,而果然,有了張溫的表態和周慎的主動出列,座中諸人倒是多傾向于家世門第更高一些的蕩寇將軍周慎去進攻榆中漢軍主力。

  “既如此。”董卓勉力笑道。“我領兩萬兵,為蕩寇將軍后援又如何?”

  “也不必如此。”上首張溫忽然笑道。“之前諸君多到我幕中紛紛請戰,我也覺得諸位都該有些功勞分潤,再加上勞師遠征,錢糧、徭役無數,后方難以支撐…故此,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極佳的主意。”

  董卓難得有些心悸。

  “我欲兵分六路,一戰而絕西涼事。”張溫一拍幾案,難得揚眉吐氣的大聲宣布了出來。“蕩寇將軍可以引兵三萬,直趨榆中,以對韓遂、邊章二賊。”

  “屬下領命!”周慎主動出列,恭敬接令。

  “破虜將軍,你本部三萬不變,不妨引兵往北面安定郡,去覆之前與叛軍脫離的先零羌!”張溫復又和氣的看向了董卓。

  董卓終于大怒:“司空為何將軍事做兒戲,這是能見者有份的事情嗎?先零羌在安定安居多年,根基深厚、人多示眾,便是三萬人去征討,也未必有用。但若能掃平榆中,覆滅叛軍,反而可以輕易招降…”

  “既如此。”張溫終于有些不耐了。“周將軍引三萬眾覆滅韓遂、邊章后,董將軍自去招降便是…為何屢屢失態呢?難道只有你能覆當面叛軍不成?”

  董卓再度欲言,卻見周慎立于彼處,扶刀睥睨,卻也是無話可說了。

  ————我是扶刀睥睨的分割線———

“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映照賊營,韓遂、邊章俱以不祥,乃歸金城。董卓與右扶風鮑鴻等并兵攻章、遂,大破之,章、遂走榆中。”——《后漢書》.范曄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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