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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陷于死地然后生

無線電子書    戰國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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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半的行軍,到后來適已經讓部隊稍微放慢了速度。

  因為齊軍實在是走不快,若是放棄輜重車,如同放羊一樣潰敗,或許跑的能夠更快。

  但那樣的話,等于不打這一仗齊軍就已經崩潰,墨家的斥候一直尾隨在齊軍后面,一旦齊國人放棄一切主帥只身逃走,那么義師這邊也可以分兵去追擊。

  第三日的中午,義師已經追上了齊軍平陰軍團的主力,適已經可以在山坡上用千里鏡看到后撤的齊軍。

  到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齊軍果斷選擇了扎營,沒有繼續前進。

  看來齊軍的主將是擔心到傍晚的時候扎營時間不夠,準備的不充分導致墨家夜襲,終究當年商丘一戰墨家夜襲打出了威名。

  齊人既然選擇扎營,那就等同于選擇明日決戰,適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現在唯一能夠救援平陰軍團的,可能也就是阿、谷等地的大夫,他們的主力都集結到了平陰軍團中,這種救援的可能性也只是理論上,而且根本于事無補。

  魏韓聯軍可能在這幾日知道了墨家的動態,但是他們現在出兵也沒用,等爬到這里的時候,這仗肯定也就打完了。

  此時此刻,偌大齊國,已經無可在五日之內救援平陰軍團的力量,這個時間差終于被墨家抓住。

  適便下令,繼續前進,在距離齊軍五里左右的地方扎營,明日一早決戰。

  行軍中的士卒紛紛發出興奮的喊聲,他們真是不怕打仗,行軍太苦,如今終于可以對壘了,又如何不興奮?

  夜里扎營之后,篝火點燃,斥候派出,其余人都在休息。

  也不用怕齊國人夜襲,就算夜襲義師也可以應對,更不用怕齊人趁夜逃走,他們沒有這個能力。

  趁夜逃走,那就成了潰退而不是撤退。

  軍帳之內,軍官們都是一臉興奮,適也一掃之前緊張的心情,說道:“明日決戰,最不濟就是齊人選擇貓在河邊,不攻也不走,任憑我們圍困萬千,撐到天黑就算一天。”

  “不過,時間站在我們這里,五日之內,應該一支援兵都沒有。但我們不能打五天,明日決戰,要速勝。早殲滅平陰軍團,便可以早一點攻占平陰,也就有更多的時間修整,對臨淄軍團的時候可以以逸待勞。”

  他走到帳篷外面,看了看晚上的月亮,并無光暈,月朗星稀,明日應該是個大晴天。

  于是叫來傳令兵道:“告訴在成陽附近的那三個旅和重銅炮部隊,接到命令,不管其他,即刻沿濟水向下。越快越好。”

  六指笑道:“你既說追上齊軍,那便已經勝了一半,那么今日追上,便可以認為我們已經獲勝。那三個旅和重銅炮、輜重便可以順流而下了。”

  適點頭道:“正是。咱們要考慮的,是攻平陰的事啦!好了,商量一下明日的對陣…”

  數里之外,齊軍大營。

  緊張的情緒在營寨中蔓延,巡視的軍官雖然極力想要控制士卒的情緒,但效果不佳。

  如今墨家主力就在數里之外,又有夜襲的名聲,于是傳下重令:凡有在營中喧嘩的,立斬。

  這時候最怕的就是營嘯,哪怕墨家沒有夜襲,也可能一個人睡覺喊了幾句夢話,都可能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大帳之內,平陰大夫一臉凝重,周圍的齊人軍官貴族也都默然不語。

  這兩日的行軍,齊軍已經竭盡所能,可是依舊被義師追上。

  六萬大軍,面對四萬義師,自上而下都帶著一種恐慌,這仗已經算是敗了一半。

  在這之前,哪里有過這樣打仗的?

  奔襲數百里,不管身后城邑,直插齊國腹地,不管泗上得失、不管武城歸屬,就像是適和平陰大夫有私仇一般,從成陽開始一直狂奔追到這里。

  平陰大夫嘆了口氣道:“如今看來,已然無可奈何。墨家義師從一開始盯著的就是我們。”

  “我們被滅,平陰如何能守?平陰不守,臨淄又還有什么險要可憑?公子午和田慶就算抵達了武城,又有什么用?放任臨淄不守?”

  他前幾日決定撤兵的時候,先給臨淄軍團那邊去了書信,備說自己為何撤走。

  而今日,墨家義師確定已經追上的時候,他再投尺素,希望臨淄軍團快速返回。

  可是,原本是個平行四邊形,現在臨淄軍團可能已經抵達了武城,自己被困在濟水,這就成了這個平行四邊形的對角線,就算不走原路,趕過來也需要十余日。

  送去別處城邑的求援信,更是沒有意義,那些城邑自身難保,又哪里敢出兵救援?

  不過措辭嚴厲,也或許能有幾個城邑的大夫出兵,若是魏韓聯軍也能夠出兵救援,多少還有一些希望。

  平陰大夫沉默許久,才道:“與鞔之適對壘,我無勝算。唯一獲勝的可能,就是拖。”

  “鞔之適輕裝行軍,遠離泗上,補給不足。他最多也就能撐三五日。而魏韓、阿、谷等地的大夫,五日也或可以救援。”

  “我們…只要能守五日,局勢即便不逆轉,卻也有一戰之力。”

  “只是,該怎么守?”

  這是個問題。

  不考慮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也不考慮魏韓為了保存實力不出兵的可能,就算這一切都不考慮…五日,在墨家主力的猛攻之下堅持五日,誰能做到?

  一謀士道:“我觀鞔之適用兵,最喜兩翼合圍。明日決戰,兩翼便是關鍵。”

  “潡水一戰,越王翳側翼被擊潰,才導致的全軍混亂。那時候尚不知墨家底細,故而戰敗。”

  “如今,我們有兵六萬,可多備兵力于兩翼。明日交兵,不攻、不進、只是死守。撐到天黑,便勝了三分。”

  “第一日墨家不勝,我軍便有勝心,不再恐懼,此一。其二,明日能守到天黑,夜里再以精銳之士襲營,讓墨家后日也無力…”

  他剛說到這,平陰大夫哼笑道:“夜襲?商丘一戰,墨家何以勝?墨家最善夜襲,他們豈能不防?”

  “不過…左右兩軍加強之說,倒是可取。”

  防備側翼,這已經是齊軍和墨家主力作戰的共識。

  另一謀士道:“如今墨家又有馬鐙騎手,沖擊兩翼,確實難敵。主力置于左右兩軍,墨家攻而不克,鞔之適或許會變陣。只是變陣需要時間,若是墨家發現我們兩翼布置重兵不能攻破,變陣又需兩個時辰,一日能過。”

  這謀士說罷,另一人卻道:“如今墨家曾將兵家所學印刷成書,傳于天下,我有幸得見。”

  “昔年,孫武子曾言: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

  “墨家背后諸多齊魏城邑,深入我們的腹地,是為重地。”

  “而我們如今撤退無路,非疾戰不能存,是為死地。”

  “其又言:重地,吾將繼其食;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

  “墨家深入背城邑多之重地,卻不存給養糧秣,這正是我們可以獲勝的可能。”

  “我軍陷入死地,非將示之以不活,不能勝。”

  “是故: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眾陷于害,然后能為勝敗。”

  說到孫武子說起的“陷之死地然后生,夫眾陷于害,然后能為勝敗”的時候,平陰大夫的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曙光,便示意那人繼續說。

  大夫養士,正該用在此處。

  那謀士便道:“如今我們陷入死地,退不能退、援不可援,這種情況下,也只能讓士卒陷入危險的境地,使得他們奮死而戰,或許才有獲勝的可能。”

  “若不然,公三軍對壘野戰變陣,難道可以戰勝鞔之適嗎?”

  打不過適,在平陰大夫看來,這沒什么丟人的,坦然道:“吾不能。”

  那謀士又道:“若臨陣指揮,變陣迅捷,我軍可能及得上墨家義師嗎?”

  平陰大夫再次搖頭道:“吾不能。”

  謀士三問道:“敏銳觀察,抓住戰機,使得以點破面,扭轉敗局,您可以在鞔之適前做到嗎?”

  平陰大夫三搖頭,那謀士終于道:“所以,只是加強兩翼死守,并不能夠堅守五日。”

  “鞔之適帶領墨家主力深入重地,糧秣不濟,他們需要快速決戰,必然主動進攻。”

  “我們處在死地,對壘已無勝算,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近身一步道:“不如…背河列陣。”

  背河列陣四字,震驚四座,這是違背常識的布陣方式。

  另一謀士道:“背河布陣,一旦失敗,背后是河,又逃去哪里?”

  提議的那謀士大笑道:“便不背河列陣,一旦戰敗,此地距離大城尚有數十里!難道那樣就能逃過墨家的追殺?墨家騎兵盡數精銳,全力追擊,誰人能跑?”

  “我們已經是死地了,難道還要考慮戰敗如何?只能陷入死地,使得士卒再無后退之心,堅守此地,方有一線生機。”

  “墨家入重地,他們必要猛攻。士卒背河,無可后退,一旦被沖散,就只能被淹死,那么必然死戰。”

  “而且,臨河列陣,全軍集中,使得墨家不能包抄后路、難以突襲側翼,就算被突襲也可以繼續組織防御。”

  “最重要的,將軍論及臨陣應變不如鞔之適,背河列陣,可以不用變陣,只要死守。”

  “一日不勝,墨家便急。三日不勝,墨家便可能選擇退兵。五日不勝,墨家不退也得退!”

  “我們已經不能考慮如何野戰勝過墨家義師,而只需要考慮死守就是。”

  “墨家距離我們不過十里,若是渡河…那就是重蹈當年兩棠之地荀林父的后轍!”

  “不若焚燒木料、馬車,不做任何渡河的打算,讓士卒都看到。反正我們只要死守,車兵無用,不如下車步戰,戰車也全部焚燒,以示主帥將軍上士皆要死戰之意,激勵士氣。”

  謀士所言的“重蹈當年兩棠之地荀林父后轍”的話,終于讓平陰大夫下定了決心,點頭道:“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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