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八月中舉,九月就與從小定親的永豐知縣董鏞之女董氏成婚。
新婚一月,不顧新婚燕爾,董氏就主動為于謙收拾了行囊,將他送出了家門。“妾身在學問上不能為夫君解憂,唯有在家中照顧祖父,父母。望夫君此行考場順利,一舉奪魁。”
于謙笑道:“這普天之下,英杰輩出,在杭州都不能奪魁,更別說全大明了。今次進京,但凡能順利獲得進士出身,也不枉父祖期望,不枉十余年苦學。清娘,只是苦了你。從江西到錢塘,你剛離家遠嫁,為夫就又要出門…”
董氏嬌羞又崇拜地看著于謙,柔聲說道:“妾身婦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也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今日做了于家婦,自當在家孝敬長輩,不讓夫君為家事煩心。”
對這個妻子,于謙還是很滿意的。兩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董氏姿色不俗,賢惠待人,嫁到于家來一個月,就得到了于家眾人的認可。
等在一邊的王乾笑道:“廷益兄,嫂子賢惠,家中勿憂,我們還是盡快啟程吧。嘉興杜耀祖他們,可是等了我們十余天了…”
王乾今秋同樣中舉,他家境貧寒,中舉之后舉家來投之人不少。不過他并不貪婪,只挑了幾家收入名下,總共只留了不到三百畝地,還有一座大宅子。
在婚事方面,為他提親之人不少,不過他都拒絕了。正因為一開始的自卑,他也頗為心高氣傲,一心想要等考取了進士才娶親,否則的話,也會跟于謙一起成親了。
有人舉家來投,這個時候的王乾自然也就不缺了盤纏。三百畝地到他名下,就不需要納稅,這一年的稅賦就不是一筆小數目,哪怕王乾只取一半,也足夠全家生活好轉。
于謙是因為婚事耽擱了行程,王乾則是為安頓家中事務,兩人這才拖到了十月進京。
兩人結伴而行,將會一路乘船,從運河到鎮江,再直接進京。
這一路兩人也不急著趕路,一路乘船,船上可以溫習功課,船停下來則游山玩水,走親訪友。
在嘉興,他們又跟嘉興中舉的杜耀祖一行匯合,在十月初十抵達了應天府。
在錢塘,三人以為錢塘已經是天下魚米之鄉,富足天下,但是一路行來,發覺許多地區的發展已經不弱錢塘。
特別是距離應天府越近,江邊水車就越多,有一種不同于錢塘的繁華。
當他們三人抵達閱江樓碼頭,看著兩岸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工坊林立,這一行學子都有一直嘆為觀止的震撼。
“這就是應天府?難怪是京城,看起來比錢塘還要繁華許多…”
王乾自由沒有出過錢塘,只是在書里面知道錢塘是天下一等繁華之地,卻沒有想到,來到了應天府,還沒有進城,眼前的一切就如此震撼。
“廷益兄…你曾說幼年時來過應天府,兩地不相伯仲,可這…”
其他通行的應試舉人也都望向了于謙,于謙眼睛盯著那連綿不絕的廠房,如林的水車,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在下也不過是幼年時期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并不覺得應天府就比錢塘好,可是…這變化也太大了。”
杜耀祖籍貫嘉興,也是嘉興的大家族子弟,家族參與海外貿易,也是賺的盆滿缽滿。
他這個時候說道:“京師繁華,果然不同凡響。往日只是聽下人們說京師繁華,還不以為然,今日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這一切,恐怕都是太孫殿下的功勞,自永樂十三年,殿下掃除阻礙,大力發展工商業,海外貿易,才有如今應天府之繁華。”
于謙也應聲道:“應是如此,我與殿下同庚,我幼年來時,那時殿下尚小,自然不曾參政,這些改變,都是他參政以后所為。”
一行人懷著震撼靠岸,岸邊已經聚集了一大幫幫閑和來接船的下人。
杜耀祖家中在京城有份產業,與他交好的幾個同窗,都已經說好了住在他家。
但是于謙這邊,他們還沒有從錢塘出發,其實也已經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如今的兵部尚書方賓也是錢塘人,當初揭榜之后,方家就設宴款待了錢塘中舉的學子,并且每個人都奉上程儀,只要參加春闈,就能到方家借宿。
如今這個時代,同窗,同鄉,同屆,這都是官場最密切的關系。
方賓貴為兵部尚書,也是學子們想要高攀,卻沒有門路的大人物。
只是為了跟他拉上關系,也沒有人會拒絕他的好意。
杜耀祖他們有人來接,還想帶上于謙跟他們的書童四人,卻遇到了事先抵京的錢塘同窗康順來接。
康順他們九月就已經來了應天府,一直在京城廣交好友,共同進學。于謙也想跟他詢問一下京城形勢,就跟杜耀祖互留了地址,改天再見。
康順他們來了四人,再加上于謙和王乾,今年他們錢塘縣就有六個學子中舉。
闊別了一個多月,一幫好友也格外親熱,一邊說笑,一邊幫兩個書童搬下了行李,出了碼頭。
碼頭外的廣場上,停滿了各種各樣的馬車和牛車,人力車,不少人都在拉著生意。
康順幫兩個書童叫了一輛馬車,將于謙他們兩人的行李全部放了上去,遞給了車夫二十個銅板說道:“將行李送到太平坊方尚書府右院。”
于謙要付錢,卻被康順攔住。“今日廷益賢弟抵京,我們幾人來迎接,自然是要你破費的。這點車錢就不要爭了…”
付了錢,他又打發了兩個書童上車,跟于謙說道:“尚書府雖然也不會少了我們的吃食,但是畢竟不會大魚大肉,最近一些時日,嘴里淡出鳥來了。讓兩個書童先回去,我已經吩咐了我的書童,會招待他們,你不用擔心。”
兩個書童都是初次離開家,雖然來了京城很興奮,但是一來就要跟主人分開,都有些心虛起來。
于謙問道:“今日初來乍到,不去跟尚書府說一聲,豈不失禮?”
康順笑道:“方尚書如今人在西北,尚書府內眷不好打擾,如今只有一個管家在,我們出門的時候可是聽說了,管家今日也要去看蹴鞠賽。”
另一個錢塘學子趙舒成從懷里掏出了幾張票據笑道:“你們今日運氣不錯,剛好遇到了蹴鞠大賽開賽,而且還是在新建成的競技場舉行。據說今天殿下也會出席,如今京城一張高臺票都賣到了十兩銀子。”
于謙還沒有什么感覺,但是王乾忍不住為之咋舌。十兩銀子,這是多少百姓一年都難得攢下來的,如今卻僅僅是一張門票錢。
于謙問道:“不是說競技場能坐十萬人嗎?這門票賣的出去?”
“這京城,有錢人多著呢…”
如今吃飯時間還早,一行人也不心急,找了一輛坐人的馬車,沿途看著風景。
所經之處,于謙發現了不少房子已經被拆,大街被擴大了許多,但是許多人都在路上鋪設方木,不知是什么緣故。
王乾忍不住問起,趙舒成就笑道:“據說是朝廷現在有了一種火車,一次可以攜帶數百人,如今應天府到處都在開挖道路,要修火車路。”
“數百人?火車?”
兩個鄉下土包子登時覺得腦袋不夠用了,那是什么車啊?
馬車首先來到了清涼門內的清涼山競技場,經過了大半年的建設,這已經全部完工。
放在后世來說,這座體育館根本就是一座沒有多少裝飾的落后體育館。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座巨大的建筑,帶給人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體育館還沒有對外開放,但是外面的廣場上已經形成了一個熱鬧的集市。他們只是遠遠地看了一會兒體育館,然后就去找酒樓吃飯。
吃飯期間,于謙和王乾就感受到了自己晚來了一個多月,所獲得的信息就落后了許多。
比如說殿下要加考海外時政與算學,如今京城各種海外時政和教授算學的書籍就數不勝數。
比如說國子監如今因為趕考的學子太多,已經不接收外敵的學子投宿。但是殿下開放了自己在下馬橋興建的學院宿舍,供各地學子住宿。
據說住在國子監的學子們都后悔了,因為殿下在下馬橋建設的大學,住宿條件可比國子監要好的多,那里精通算學的教授也更多。
還有什么殿下要求蒙學開始教授拼音,并且準備在下馬橋開辦了一個拼音學院,凡是秀才愿意進學,就免費教授,而且后面還會任命為各地的官辦學官,雖然不入流,卻也每個月有固定俸祿可領。
這些新聞都在不停沖擊著于謙和王乾的三觀…
酒足飯飽,幾人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先到貢院外面轉了一圈,就步行前往要舉辦蹴鞠大賽的競技場。
飯前來的時候,這里的人還不算多,但是這個時候過來,競技場外已經是人山人海。
不過這個競技場大的驚人,竟然有四十多個出入口,人數雖然多,卻也井然有序。
一些不遵守秩序,想要插隊,帶頭擁擠的人,被負責執勤的衙役毫不留情地扭了出來,摁在地上就是一頓棒子。
于謙他們雖然興奮,但是看到那些官員都按照順序排隊,找到了自己座位的入口之后,這個時候也只能跟著那些百姓一起慢慢進入。
他們登上了幾十級的臺階,然后迅速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住了。
在外面看,這里只是一座很高,很大的大房子,但是站在中間的入口,看著密密麻麻的幾萬人擠在一個環形的坡形建筑上,每個人都被震撼住了。
被后面的人推著,他們才很快清醒了過來,尋找自己的位置。
趙舒成他們買的票位置不錯,在中間略微靠上的位置。座椅是幾塊方木條制成,被幾個螺絲直接固定在了水泥臺階上。
王乾這個時候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坐在這里向下望,實在有些太嚇人了。
他根本不敢起身,生怕一下子腿軟,就從上面滾了下去。
他開始還不好意思表現出來,但是看到不少人像他一樣,都是動也不敢動一下,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人不在少數,有些甚至還忍受不住吐了出來。
于謙就沒有這種感覺,一直好奇地四處觀望,對下面綠油油的草坪,還有草坪上畫出來圖案,包括他們對面的一排房間格外有興趣。
康順他們也不知道這些圖案是干嘛的,錢塘雖然有蹴鞠賽,那也不過是找一塊空地就開始踢。
他們易信求學,對蹴鞠大賽的規矩并不太懂。
一個坐在他們旁邊的明顯是應天府的商人,帶著一種優越感說道:“將球場劃分成兩塊,中間是就是楚河漢界,兩邊有大禁區,小禁區,點球點,你們連蹴鞠規矩都不懂,真是笨啊?”
對方雖然略帶優越,但是笑著說出來并不可惡,幾個年輕人也不以為意,又問:“那一排房間是做什么的?”
“那當然是達官貴人和皇上一家看比賽的地方,總不能宮里的貴妃娘娘來了,也跟我們擠在一起吧!”
正說著,忽然看到人群沸騰了起來,場中的聲音簡直要轟破天際。
許多衙役都在到處大喊:“今日不興跪禮,所有人原地坐好。”
即便如此,也有許多百姓自發地跪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們舉目望去,只見一行人舉著皇家龍旗進來,這個應天府的商人也激動了起來。“這是太孫儀仗,是太孫殿下來了啊!今天雖然花了三十兩銀子,卻也不虧。”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男孩子的那一邊坐著的是一個年紀快六十的老婆婆。
那個老婆婆原本一直安靜地坐在那里,聽到兒子這樣說,立即跟孫子說道:“寶兒,快把望遠鏡給奶奶,奶奶看看殿下長什么樣子。”
一個老婆婆舉著望遠鏡,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是于謙他們幾個這個時候卻恨不得奪了望遠鏡也好好看看,能正大光明盯著太孫和宮中后妃看的時候可不多。
這個時候,這個老婆婆流著淚將望遠鏡還給了孫子,望著兒子說道:“今日能有幸親眼看見太孫殿下,老身就是現在死了,也此生無憾了。”
她的兒子笑著說道:“娘,你看太孫殿下也帶著太子妃出席,太孫殿下也是孝子啊!”
老婆婆擦著眼淚說道:“太孫殿下自然不是凡人,要不是他,怎會有我們家的好日子…”
(卡死了,太多想寫的枝節,心思繁雜,今天寫的不算滿意,先來四千字,后面的情節我要好好構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