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當然沒有鄭和的糾結與痛苦,他們對這場還沒有爆發出來的陰謀都投入了百般熱情。
這可是叛亂啊,雖然沒有爆發,但是已經找到確鑿證據,只要參與進來的人,就有功勞可領。
咨情司,錦衣衛,刑部,甚至連那些文官們,都想要在審案的過程中出一份力,只有這樣,才能分到更多的功勞。
所以,只有鄭和是希望大事化小,但是其他大臣卻都希望小事化大!
刑部的駐地是舊港一戶黃姓大家族提供的農莊。在他們發家的過程中,曾經買下了數千土人開墾土地,這戶農莊就是專門關押那些土人苦力的。
雖然這里的基礎條件差,但是看起來像一個監獄的農莊,卻正好適合給刑部當監獄。
一下午的時間,這里就被關押了數百人,而且行動還沒有停止,被送來的人越來越多。
這里面大多數都是以前舊港的上層人物,不少人還是舊港這個新三佛齊國首都的重臣。
但是這個時候,沒有人在乎他們是誰,從大明來的刑部官員,羽林衛出動的將士,跟他們都沒有任何關系。
所有人都被單手綁在一排排的木欄桿上,嚴禁發出任何聲音。
任何人只要開口,必定會遭受看管的士兵最狠辣的鞭打。
這是為了防止有人串供,若不是農莊的地方有限,每個人單獨關押才是最合適的。
只是把一只手用繩子綁住,其實不能有任何作用,每個人反手就能解開。
但是卻沒有人敢這么做,因為現在只是限制了他們的自由,如果查清楚無罪,還會釋放,但是若現在想要逃跑,那就百死無生,還會禍及家人。
雖然有一些人自認罪不可赦,但是現在所有人都不能說話,他們就是想要串聯,也無計可施。
這里面不僅有各族的部落首領,三佛齊的官員,還有許多下人和隨從。也不僅僅是外族人,甚至還有一些華人,只是華人的數量非常少。
他們這些人平日里當慣了人上人,現在作為階下囚,面對熟人,只能露出一絲苦笑。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有一個大明的官員帶著太孫殿下的詔文前來,宣讀了監獄紀律,還有管理程序。
所有人在審訊之前,不允許見任何人,說一句話,一旦發現有人說話,第一次鞭刑二十,第二次就直接處死。
如果方便,可以舉手,得到守衛的允許,才能去方便。
他們這些人的條件還是好的,最起碼還有以一個帶頂的窩棚,不會淋雨。
至于他們的隨從和下人,就全部被集中在下著雨的空地上,他們只能坐在泥濘的地面上,沒有任何保護。
不是沒有隨從想要逃跑,但是火槍響起的轟鳴聲,立即就讓所有人動也不敢動。
雖然大明的兩只艦隊帶過來了幾十支火槍,但是大部分人都沒有見過。
就是那些貴族們也只聽說過火繩槍,何時見過這種不用點火的火槍。
更多的人以為這是上天的懲罰,沒有任何人敢再妄動。
六具尸體被掛在了院子中的木梁上,也威懾著所有人,想要逃跑的下場。
在農莊一排還算嚴實的大倉庫里,這里原本是儲存農具的倉庫,為了防止昂貴的鐵具被盜,這里用黃土兌米湯夯實的土磚壘砌而成,也成為了刑部如今的指揮部。
此時,以刑部侍郎熊侃為首的十幾個刑部官員,以及抽調而來的一百多儒生正忙的不可開交。
事發突然,一下子抓了幾百人,而且錦衣衛和羽林衛依舊在抓捕,農莊里的人已經快裝不下了。
熊侃只能從儒生里面挑選那些不怕見血,有狠氣的儒生來充當文書,進行審案。
他這次隨朱瞻基出行,只帶了兩個郎中,四個主事,照磨,檢校,司獄若干。
原本以為這是一趟輕松之旅,因為艦隊大部分都是軍人,軍人犯事,基本都是內部處理。
隨行的所有文臣以及儒生也不過幾千人,還有嚴格的上下級制約,應該沒有什么案子。
可是來到舊港,朱瞻基一下子就給他來了一個這么大的“驚喜”。
驚的是一下子抓了這么多人,喜的是這個大案簡直就是一個現成的功勞。
一百多人擠在這個大倉庫里,幾個郎中和主事正忙著給抽調過來的儒生們分組,然后分配不同的任務。
他們還從幼軍抽了兩千人,專門負責抓人,送人,行刑,光是分配每個人的職責,就不是短時間能安排好的。
所以抓來的那些人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審訊,只能讓他們待在外面淋雨。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刑部這邊才給每個人分配好了職責。農莊這里到處點燃了篝火和火把,將農莊各處照的通明。
那些就是想趁天色暗了逃跑的人,也沒有任何機會。
“大人,通報錦衣衛那邊,人不能再抓了。農莊里是在裝不了那么多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把所有的犯人編完號,人還在源源不斷地送過來。”
熊侃雖然忙的暈頭轉向,但是卻精神亢奮。“農莊里裝不下了?”
“現在已經裝了千五,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只要能裝,就給我使勁裝。難得遇到這樣一個大案,難道還要把功勞向外推?錦衣衛抓人都不嫌辛苦,我們怕什么?”
“這么多人,要審到什么時候啊?”
“人手不夠就跟金尚書要人,還有兩三千儒生呢,還怕沒有人手?”
“那些儒生有個屁用,剛把人打的皮開肉綻,一個個就吐了起來,筆都握不住了。”
熊侃哈哈笑道:“你個廖麻子,你忘記你當初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了。這種場景,看多了也就麻木了!要是經過這一次,能從這些儒生里面挑出來幾十個當用的,也是一件好事。”
刑部這邊還只是繁瑣,但是錦衣衛與羽林衛這邊,卻是真正的風里雨里,苦不堪言。
這中間甚至還發生了十幾起反抗事件,都被他們給鎮壓了下去,殺了超過一百人。
其中一個極端的阿訇,在抓捕他的時候,竟然親手點燃了清真寺,自己也葬身火海。
而在這個過程中,大明的士兵也傷了十幾個人,死了一個。
這是一個不小心的家伙,被對方一刀刺傷了內臟,沒有救過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朱瞻基接受了施進卿的邀請,在王府與三佛齊國的各位大臣,部落首領,以及隨行的西洋一些國家的使節共進晚餐。
朱瞻基突然之間做出這么大的動作,抓了這么多人,總要當面給眾人一個解釋。
雖然不給也可以,也沒有人能拿他如何,但是這不是涉及一個國家,而是十幾個國家的問題。
能夠幾句話就解釋清楚的事情,何必非要動刀動槍,弄得人心惶惶呢。
聽到這個消息,朱瞻基登時覺得沒有了胃口,放下了筷子。“受傷士兵用心救治,死去的士兵火葬,雖然身死異國,但是也要把他的骨灰帶回去。”
馮小年躬身問道:“行兇的拉哈特王子應如何處置?”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朱瞻基的身上,等待著朱瞻基的決定。
今日大明的士兵雖然大肆抓人,但是對方只要不反抗,就不會動粗。只有那些明知道犯了大忌的人,才會動手反抗。
朱瞻基的決定,就代表著大明的態度,這也關系到了他們以后對大明的態度。
朱瞻基淡然說道:“殺人償命,直接處死拉哈特,暴尸三天,以儆效尤!”
鄭和心里一驚,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
不過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施進卿飛撲著在朱瞻基三米遠的地方就跪了下來。“殿下請三思啊!拉哈特是明古魯部落的王子,而明古魯部落是三佛齊國的大型部落,人數超過了十萬。一個拉哈特事小,引起了整個部落的反叛,那可是大事!為了一個普通士兵,這樣不值當啊!”
“不值當…”朱瞻基緩緩站起身來,眼睛在大殿里掃了一圈。這里坐著數十個三佛齊的官員和部落首領,也有幾十個各國使節。
他繞出了自己面前的案幾,來到了大殿的中央,面對著眾人,緩慢而堅定地說道:“在你眼里,一個是部落的王子,一個是大明的小兵,雙方不是一個等級的人。但是在孤的心中,他們一個是忠誠的士兵,一個卻是敵人!一萬個拉哈特,在孤的心里也沒有一個忠誠的士兵重要。我大明揚威四海,靠的就是這一個個士兵的英勇殺敵,你不在乎,孤在乎!”
“可是…”
“不必多說,孤心意已決。拉哈特已經選擇了做孤的敵人,那孤就要要他的命,明古魯部落若是不服,孤就滅了他們的族!”
大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朱瞻基的堅決,施進卿也不敢再勸。
而那些使節也都在心里嘆了口氣,靠著幾句好話,一點貢品,就能躲在大明羽翼下的好日子,怕是再也沒有了。
這位太孫殿下可不像應天府那個皇帝好糊弄,他更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臉面。
不對…一些精明的人已經感覺到了不對。這位太孫殿下既然是重視利益多過臉面,為何現在卻要為了臉面不惜發動戰爭?
難道這是故意為之,就是為了試探各方?
這個時候,就更沒有人敢冒頭了。
鄭和的心里嘆了口氣,如此強硬的態度,以后想要籠絡那些部落就難了。
他不贊成朱瞻基用這樣的態度,手段應該更溫和一些啊!
但是偏偏還是有不怕死的人,來自門達拉部落的部落首領瑪塔杜阿站起身來。
他們部落與明古魯部落接壤,雙方的關系密切,而且他們部落還是對方的附庸。不管為了什么原因,這個時候他都該為拉哈特說句話。
他學著大明的武將抱拳說道:“尊貴的大明皇太孫殿下,即便是拉哈特殺了人,也可以用贖金贖罪,不至于以命償命。一個王子和一個普通士兵,是不一樣的。”
朱瞻基冷聲說道:“殺了我大明的人,就要按我大明的規矩來!今日孤也在這里放下話,你們最好都好好記著…”
他又掃視了大殿內的眾人一圈,說道:“我大明是禮儀之邦,不論什么時候,都會按照規矩來。今后凡是我大明子民,在貴國若有違法亂紀,該如何處置,可以按照你們的規矩來。但若有構陷,逼迫,甚至無辜被殺害之事,我大明絕不惜為一人,滅一國!”
這就是明著仗勢欺人了,眾人心中都是一凜,許多人都在回憶自己以往有沒有欺負過華人,要是有這樣的事,證據都湮滅了沒有。
瑪塔杜阿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引發了朱瞻基更堅決的反擊,為了一人滅一國,真是可笑啊!
不過,他還是抱拳說道:“在下愿意獻上百斤黃金,換取殿下不殺之恩!”
朱瞻基理都不理他,回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李亮替他說道:“我大明太孫,豈是你用金子就能收買的?知道什么是金口玉言嗎!”
施進卿再次懇請說道:“殿下請三思…”
他這個宣慰使,或者說國王豈是當的并不輕松。
老的三佛齊國被滅,滿者伯夷在蘇門答臘島上面積極勾結各大部落,為的就是徹底占據這個島。
在國內,施進卿要平衡各部落之間的矛盾,可謂是內外交困。
現在朱瞻基要是真的殺了拉哈特,三佛齊這幾十個大型部落,恐怕有一半都會對大明有意見。
而這一切矛盾,都還需要他來化解。今日之后,他的日子會非常難過,甚至被各大部落趕出巨港都是有可能的。
朱瞻基盯著他看了半晌,說道:“如今的新三佛齊國既然奉你為國主,就要拿出國主的架勢來。你即刻令拉哈特的親眷回部落傳令,我要在半月之后星城的競技大會上,見到明古魯的族長萬茂。”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盯著朱瞻基看,仿佛他是一個傻瓜。
你殺了兒子,還讓父親來拜見你,怕不是對方要領著大軍來攻打吧!
就是明古魯勢弱,也有十萬人,能選出上萬的勇士,怎么可能因為你一句話就過來拜見你。
你是大明的太孫,地位尊貴,但是別忘了,明古魯可不是屬于大明。
萬茂哪怕就是沒有勇氣率軍來攻打,也絕對不會理一紙詔書。你大明想要去攻打明古魯,人家往山里一逃,你就無可奈何。
施進卿楞了一下,連忙說道:“殿下,三佛齊各部落獨立,若是不奉召,臣也沒有辦法。”
朱瞻基擺了擺手。“你只管傳召就好了!”
他本來就沒有想過萬茂能來,他就要找個借口立威。有了滅掉一個部落的風頭,眾人的注意力也不會集中在他對付綠教上面來了。
在后世,宗教都是不能碰的敏感區域。因為宗教原因導致的戰爭,依舊占據了世界戰爭的一半以上。
就在朱瞻基穿越的年代,這些問題依舊嚴重,敘利亞內戰,沙特與也門的戰爭還在繼續。
跟宗教事務相比,滅一個十萬人的部落,不過是一個小事了。
對方想要占據地利,依靠沼澤,山林,瘴氣來跟大明作對,朱瞻基也不怕。
最起碼,他也能派出幼軍,執行斬首行動。
他現在急切地想要殺雞駭猴,震懾南洋諸國,更想借著這個機會,中斷南洋綠化的進程。
大明以后不管是將南洋變成屬國還是屬地,他都不愿意這里成為綠教的大本營之一。
施進卿無奈,只能命令下屬寫傳召書。
當馮小年離開大殿,大殿內的氣氛似乎才寧靜了下來。但是不到多大一會兒,他就又回到了大殿,向朱瞻基稟報:“殿下,屬下已經將拉哈特吊死在了他的住所門口的大樹上。”
“非常好。三日之后才準許收尸。”
這話讓所有人都深切感受到了朱瞻基的狠辣與跋扈。一個部落的王子,說殺就殺了。
朱瞻基雖然裝作跋扈,但是內心其實非常冷靜。他的目的就是為了震懾各國使節,讓他們知道大明對所有臣民的維護之意。
當晚宴散場,大部分人都忍不住駕車前往拉哈特的住所之外,親眼看看那具被掛在樹上的尸體。
這一切都是真的。
而朱瞻基回到了臨時住所,卻也沒有安歇,而是忙著布置任務。“將幼軍,羽林衛,三大海軍艦隊的主帥全部召集而來。”
朱瞻基大肆抓人,這些主帥一個個都摩拳擦掌,想要立上大功,都在別院等候。不一會,數十位將領就匯聚一堂。
朱瞻基坐在大殿上端的寶座上,一直在沉思著下一步的行動。
針對綠教,他猶如一拳擊在棉花堆上,看似用力,對對方的傷害卻不大。
因為宗教并沒有明面上的政治架構,他們的信仰來自于人們的內心。想要改變,去除生存的土壤只是第一步,更主要的是用教育和環境來潛移默化。
但是針對明古魯部落,這只他想殺的雞,卻能有效地殺傷他們的生存能力,破壞他們的權力架構。
偉大領袖曾經說過:在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朱瞻基既然想要殺雞駭猴,在南洋地區來個開門紅,威懾各國和各部落,完善的戰術準備還是要做的。
明古魯部落在巨港的西南方,那里與巨港之間隔著崇山峻嶺,從海上繞到南方去進攻最為合適。
但是,這些部落大多都是家無余財,說跑就能跑。
想要攻擊他們,怕的不是他們反抗,而是他們逃跑之后牽制住了大軍。
只要時間一長,惡劣的戰場會讓士兵時期消沉,軍費耗費過大。
薛祿一心想要在朱瞻基面前立功,毛遂自薦道:“殿下,明古魯部落南靠大海,北靠大山,東西狹長,地勢復雜。但在臣看來,我大明的戰略目的只是為了懲罰他們,并不是要消滅他們。臣愿率大軍直搗黃龍,將萬茂家族一家緝拿到舊港…”
鄭和在外人面前不敢再丟朱瞻基的面子,但是現在沒有了外人。他抱拳說道:“殿下,拉哈特的行為更多的是像個人行為,而不是整個明古魯部落有了反叛之心。事情并沒有到開戰的這一步。臣愿為特使,前往明古魯部落,說服萬茂投效殿下。”
薛祿不屑說道:“我大明何須一個區區明古魯部落的投效?敢與我大明作對,殺無赦。”
鄭和搖頭道:“非也,一個明古魯事小,但是整個蘇門答臘島事大。如今的蘇門答臘島南部被滿者伯夷占據,然后就是我華人占據的巨港。除了北方的亞齊國,那孤兒國等,剩下的區域就是幾十個部落各占據了一處土地。一個明古魯無足輕重,但是若因為他們導致了數十個部落聯合起來與我大明作對,那才是大事。”
鄭和是海軍總監,朱真,張勇等將領以前不是給他當過下屬,就是在南洋地區熟悉當地情況,更知道鄭和在南洋的聲望。
所以除了幼軍和羽林衛,海軍方面并沒有人反駁他的話。
就連朱瞻基也認為鄭和的話很有道理。他雖然有點老好人,但是眼界還是很寬的。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滇國公既然有此把握,那孤就遂了你的意。著你率兩衛幼軍,一萬海軍,自海上去招撫明古魯部落。不過,若萬茂執迷不悟,便執行斬首行動,將萬茂家族一家老小,全部給我殺掉,可能做到?”
鄭和遲疑了一下,單膝跪拜道:“臣愿立下軍令狀!”
朱瞻基哈哈笑了起來。“如此甚好,那么下面,我們就圍繞滇國公的行動,制定軍事計劃。其余各部,都要積極配合滇國公的行動。”
兩萬大軍的出征,雖然是從海上走,但是一應后勤供應,武器裝備,也是一件繁瑣的事情。
更主要的是,既然是要執行斬首行動,那么派兵不能多,不能讓明古魯部落一開始就嚇跑了。
但是派出去的軍隊必須要精銳,能打硬仗。
既然是以鄭和為主帥,那么薛祿就不適合給他當下屬。趙永亮率領羽林衛,這是朱瞻基的精銳護衛軍,不能離了朱瞻基左右。
所以經過一番商議,幼軍由都指揮使劉安任總兵官,負責率領一萬一千幼軍協助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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