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橋農莊可謂是距離皇宮最近的農莊,沒有之一。出了西華門,間隔不遠就是內城出城的朝陽門,向北是朱元璋的明孝陵,向東就是緊靠皇城的下馬橋農莊。
因為明皇宮就在城市的東南角,所以去朱瞻基的農莊,比進城還要近的多。
正在農莊一點點填補海軍構架的朱瞻基聞聽朱棣要來,立即讓四百軍士掃地灑水,迎接圣駕。
內監諸官無人不知朱瞻基的受寵,對朱瞻基這個太孫也是格外巴結。不等朱瞻基詢問,他們就把朱棣為何要來下馬橋的原因說的一清二楚。
對于朱棣的心思,朱瞻基自認還是摸的比較清楚的。這件事的確觸及到了他的神經,哪怕這場奪嫡大戰是他故意布置的,但是,他一定要把這種斗爭控制在一個比較容易把控的境界。
但是,這一次的行動,有些越線了。
將漢王這件事用登聞鼓的形勢捅出來,逼得他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這對于霸道慣了朱棣來說,是一次羞辱。
不過,朱瞻基也相當肯定,朱棣在沒有抓到直接的把柄之前,絕對不會對他發脾氣。
因為朱棣是驕傲的,他就是要懲罰自己嗎,也會拿出證據,讓自己心悅誠服地認錯。
至于為什么確定是自己,其實很簡單,因為只有自己有這個想法,是既得利益者,也只有自己有這個能力。
趙王朱高燧最近一段時間迷上了做生意,已經連續派了兩批王府屬臣進京。一支在新江口造船廠下了四艘海輪的巨額訂單,一支則奔赴江浙各地,到處采購各種在朝鮮和東瀛暢銷的貨物。
朱瞻基幾年賺了幾百萬兩白銀徹底刺激到了他,他已經把精力和興趣放在了賺錢上。
至于他的父王,太子朱高熾,從小到大,他身上的標簽就是儒家的那一套仁孝。雖然他明知道朱高煦想要跟他競爭皇位,但是對朱高煦,他依舊當真正的手足來對待。
哪怕就是他的內心里不愿意這么做,但是他這個人設已經固定了幾十年了,根本不可能改變。
去掉朱高熾和朱高燧,那么有理由對朱高煦動手的,也就只剩下了一個朱瞻基。
而且,現在朱瞻基有了錦衣衛當幫手,有紀綱這個陰謀之王輔佐,想要讓朱高煦難堪,再容易不過。
所以,朱棣這次過來,不是為了閱兵。這支幼軍再精悍,一個皇帝也不可能剛滿一年,又來檢閱。
他也不是為了處罰朱瞻基,如果真的想要懲罰朱瞻基,直接在皇宮行使家法就夠了,絕不會這樣興師動眾地給朱瞻基這個孫子沒臉。
所以,他的出現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警告朱瞻基,讓他不要做的太過分了。
想清楚了這些環節,朱瞻基也就沒有了絲毫的擔心,靜候朱棣的到來。
皇宮距離農莊太近,提前通知的太監們抵達還不到一個時辰,剛把為大軍準備的鍋灶壘起來,朱棣的儀仗就抵達了農莊。
既然是來檢閱幼軍,不管朱棣和朱瞻基在不在乎,朱棣還是親自出題,測試了一番幼軍的地理測試能力,這才滿意地宣布嘉賞。
天氣已經入冬。這個時候的農莊也沒有什么看頭,朱瞻基干脆就把朱棣引到了自己的倉庫里,順便向他介紹一下自己的“科技發明”。
只要他的利用價值比朱高煦大,哪怕朱棣就是找到了證據,他也不會因此懲罰自己。
朱棣也一直在猶豫,他雖然猜到了這件事的背后是朱瞻基在搞鬼。但是如果為了一個兒子,責罰孫子,卻又沒有實質性的懲罰,只會讓兩人的關系更糟糕。
所以,他也一直在考慮,該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來警告這個孫子。
從小到大,朱棣對這個孫子是越看越喜歡,重文卻不崇儒,重武卻不以武欺人。他做事有章法,行事果決堅定,上戰場也勇猛過人。
這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繼承人,而不是那個糊涂蟲的大兒子,和有勇無謀的二兒子。
“皇爺爺,請看這件器物,別看這個器物不起眼,但是孫兒肯定,只要這件東西研發成功,從今以后,我大明的陸上運輸能力,最少可以增加五成。”
朱棣原本并不在意,聽到朱瞻基這樣說,他才來了一點興趣。細看這件器物,不過是內外鋼槽卡著一圈鋼珠,鋼珠的外圍,又用鐵片卡住。
這樣一來,內外鋼槽就連為一體,可以分別轉動。
“此為何物?有何作用?”
“此物孫兒起名叫軸承,取意軸心承動之意。固定內圈,外圈可以轉動,固定外圈,內圈可以轉動。此物可做大,用以水車轉動,可做小,用以車輪轉動。安裝軸承,不管是牛車,還是馬車,都可以多載重五成以上,還可以更省力,并且車輪損壞也會減少。”
他招了招手,候在一邊的馬迪就立即拿了一個安裝了四個軸承的滑板車過來。
朱瞻基將滑板車放在了倉庫門前,青磚鋪就的平整路面上,單腳站在上面,另一只腳一蹬,他的人就迅速躥了出去。
朱棣和一幫內監,錦衣衛官員看的目瞪口呆,這可比人走路要快的多。
這個時候,馬致才趕著一輛牛車走了過來,牛車上面,裝滿了一袋袋的糧食。
朱瞻基從滑板上跳了下來,那個滑板依舊往前躥著。馬迪不顧儀態,小跑著追了上去,將滑板車又撿了回來。
將牛車停在了距離朱棣還有十多米遠,朱瞻基大聲說道:“方才是速度,現在卻是承重。一般的牛車,只能裝載八石到十五石的貨物,再多,要么牛拉不動,要么車軸承受不了。但是,安裝了軸承的牛車,可以輕易裝載將近三十石的糧食,一頭牛也可以輕易拉動。甚至,一兩個人也可以拉動。”
朱棣大驚,親自走到牛車的旁邊,仔細看了看牛車上的稻谷,這一袋是半石,而牛車上面,裝了整整六十袋。
身為一個馬上皇帝,再也沒有人比朱棣更清楚,這樣運輸量的提升,對于軍中后勤供應,有多么大的影響。
如果早有此物,這次北征,根本不用調集五十萬民夫,只要一半的人數就足夠了。
少了二十多萬民夫,又能節約多少糧食啊!
“此物可能量產?”
朱瞻基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行,孫兒著馬所副正在進行工藝改進,希望以后能大批量生產。皇爺爺請跟我來…”
重新回到了倉庫里面,朱瞻基帶著朱棣來到了一臺簡易的驚人的車床前面。
說是車床,其實是有些夸張了,這就是五根打磨的方鐵,兩頭被固定在一個框架上。
中間的三根呈品字形,固定著一個夾具,夾具的中間,是一個空心的通槽,被固定了兩個軸承。
然后,就是大大小小的齒輪,一個卡一個,從最上面一直連到最下面。這將近二十個齒輪,組成了一副工業時代的另類震撼。
在最下面一個齒輪的中間,鉚上了一個反向的鐵棒,鐵棒的頂端,橫著一個稍小的鐵柱。
除了朱瞻基他們幾個人,其他人都沒能看懂這是什么東西。
朱瞻基對著馬迪說道:“把滑輪放下,上去蹬幾圈。”
馬迪立即又興奮地坐在一個三角形的軟墊上,雙腳蹬在了齒輪上面的鐵棒,兩條腿飛快地蹬動了起來。
大齒輪帶動小齒輪,然后小齒輪又帶動大齒輪,齒輪的配比嚴格按照力能進行帶動。
雖然這種力量遠遠不如電機的力量,也不能進行復雜的加工。
但是,當夾具飛快地轉動,帶動了中間一根直木棒也飛速轉動,然后馬致才手握靠近胸前的一根擺桿,沿著五根鐵條最前面的一根,將固定住的一個刃具慢慢遞進,那根木棒立刻就被刨出了木花。
木棒遇到了高溫,慢慢的開始冒出了青煙,也散發出一股清香的松木香。
馬致才目不轉睛地盯著木棒,慢慢用力,很快就把木棒切削成了一根圓形的木棒,比任何工匠費力打磨的還要圓。
這還不算完,他又把夾具對面的另一個夾具慢慢向轉動的木棒遞進,這個夾具上面只有一根固定好的鉆頭。
這個鉆頭并不是特種鋼,目前特種鋼也沒有研發出來,只是普通的細鐵柱,前面被馬致才手工打磨成了螺旋形的鉆頭。
這種鉆頭鉆鐵是鉆不動的,但是普通的松木卻不在話下。
隨著鉆頭的遞進,木棒的旋轉,鉆頭輕易地在木棒的中間鉆出了一個細洞。鉆到還不到一米深的時候,鉆頭的長度已經到底,馬迪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蹬動,馬致才將木棒重新換了一個頭。
這個時候,不僅僅是朱棣,就連其他人也都看出這臺機器的妙用了。將此前的工序重新又走了一遍,最后,一根大約一米三長短的空心木棒就制作成功。
朱瞻基將這根木棒遞給了朱棣,笑道:“皇爺爺,你看,這像什么?”
朱棣沒有回答,手舉這木棒,用眼睛看了一下中間的小孔。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了木棒問道:“木棒易切,鐵棒難鉆啊!”
朱瞻基笑道:“我們現在已經能切木棒了,離切鐵棒還遠嗎?給孫兒最多兩年的時間,我能讓大明以后有用不完的火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