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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帝王之術

  張麒正妻有兩子一女,也就是說,朱瞻基正兒八經的舅舅有兩個。

  大舅舅張昶襲了彭城伯的爵,是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二舅舅張升也在軍中,目前有個指揮使的虛職。

  今天是張昶三十九歲生日,這個時代的男人過虛不過實,過九不過十,所以三十九歲生日,就屬于是整壽。

  朱瞻基他們進屋之后,自然是先讓衛士們將準備的壽禮送了進來。幾輛大車的禮物,下人們忙著接待,又按照清單入庫。

  既然是大壽,張昶又身為五大軍區的司令員之一,自然有無數拜壽的下屬。

  朱瞻基身為太孫,不能跟外臣接觸,但是跟這些軍士,勛貴接觸卻已經沒有了忌諱。

  朱家以武立家,建國,對軍權一直看的很重,也有一套培養繼承人的完整方法。

  所以只要不跟朱棣在朝堂上爭權力,在軍中發展一點自己的勢力,朱棣從來不會干涉。

  像朱瞻基,名義上就是羽林左衛的大都督,朱高熾的名下,更是有三個衛。

  但是因為他領的軍權是虛權,而像朱高煦以武起家,領的兩個衛卻是實權,所以朱高煦才有底氣跟朱高熾競爭。

  但是這種競爭在朱瞻基看來,其實就是小打小鬧。他們三兄弟之間雖然有競爭,但是都還維系著表面的和氣,從來沒有翻臉過。

  看到這樣的情況,朱瞻基算是明白了,朱高煦就是朱高熾的一塊磨刀石。

  只是朱高熾太窩囊了一些,所以看起來漢王在似乎占了上風。

  不過這一切,都是假象。

  所以在內心里,他從來沒有把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當作是自己的敵人。

  朱高熾身體不好,也不愿意跟勛貴和軍士們多打交道。在張升的陪伴下,進入了后宅休息。

  朱瞻基卻留在了前院,結識了一大幫軍士。

  再過一個多月,第二次北伐就要開始了,今天眾人談論最多的話題也是這個。

  朱瞻基這次要隨扈去北伐,而這些將士里面,也有不少是這一次要一起上戰場的,所以談起打仗,還是有很多共同語言的。

  不過,這次北伐的幾位高級將領,卻沒有一個過來。

  這不是因為張昶的面子不夠,而是那些大帥,現在大多不在應天。

  此次北伐,以安遠侯柳升領大營,武安侯鄭亨領中軍,寧陽侯陳懋、豐城侯李彬領左、右哨,成山侯王通、都督譚青領左、右掖,都督劉江、朱榮為前鋒,率兵共五十萬人北征。

  柳升在上個月就已經去了北平,他的麾下大部分是火槍隊和炮兵部隊,輒重眾多,所以是跟前鋒軍隊一起出發。

  鄭亨,陳懋,李彬等人,如今也已駐守大營,做戰前動員和準備。不過,哪怕他們沒有到,也都吩咐了家人送來了禮物。

  如今還沒有經歷土木堡之變,勛貴世家勢力龐大。那些文官也好,宦官也罷,都還不敢跟武將勛貴們別苗頭。

  兩百八十萬大軍,五十萬匹戰馬,這是可以橫推世界的戰斗力啊。

  所以越是看到這些,朱瞻基也越是嘆氣。

  這么好的一把牌,竟然被朱高熾,朱瞻基,朱祁鎮這爺孫三個打成了一把臭牌。

  幾百萬軍隊最后成了廢物,五十萬軍馬最后連十萬匹都沒有。

  為了守護北平,把長城外面丟了,把東北丟了,把安南也丟了。

  朱高熾和朱瞻基還被那些無恥的儒教推崇成“仁宣之治”,朱瞻基真想吐他們一臉啊。

  雖然與眾將士談笑風生,但是朱瞻基始終也守著最后一條線。他只需要跟這些人混個臉熟就好了,讓所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對戰爭有什么樣的態度就好了。

  私下交情,現在是絕對不能發展的。

  朱棣還要當十幾年的皇帝,他的權力欲望非常強盛,朱瞻基可不想直接跟他起什么沖突。

  這次北伐回來,朱瞻基就已經想好了,想要跟著鄭和去一趟外面。

  對他來說,在國內跟人勾心斗角,遠沒有去縱橫四海,征服世界好玩。

  只是他不知道,朱棣會對這件事怎么看。

  身為這個帝國,最被朱棣看重的繼承人,朱棣會不會讓他去冒險,還很難說。

  不過,朱瞻基也有信心說服朱棣,那就是權力之爭。

  從張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回到東宮安置下來,天已經黑了。

  中午大魚大肉,晚上太子妃就讓廚房準備了一些清淡小菜和粥。

  朱高熾看著面前這個跟自己一點也不像,卻跟他爺爺宛若一人的兒子。打發了下人離開,嘆了口氣說道:“大兒今日與眾將推杯換盞,不怕你皇爺爺疑心?”

  朱瞻基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這個父親不能說沒有能力,對于時局,他一直都有清醒的認識。

  他推崇儒家,卻遇到了自己的父親朱棣是個強勢的人,根本不給他發揮的空間。

  現在自己這個兒子也跟他的治國思路完全不同,也讓他懷疑自己的這一套了。

  但是他沒有打算改變自己,因為這已經成為了唯一支撐他的精神力量。

  朱瞻基也不想在這方面打擊他,不管他有多迂腐,他也算是一個好父親,一個好太子。

  再過兩個月他就會去北伐,隨后又想出海,UI少十年內,他還需要朱高熾來幫他穩定局面。

  所以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指點朱高熾一下,不要讓他完全被儒家那一套給迷住了。

  “皇爺爺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子孫能干,甚至對這樣的情形還會心喜。只要我們不去主動搶奪權力,該給我們的權力他一點也不會少給。我與眾將推杯換盞,這種接觸是他許可的,我們也要在這種過程中,逐漸將權力接手過來。如果我們做不到,他才會失望。”

  朱高熾盯著朱瞻基看了半晌,問道:“大兒,這些是你皇爺爺教你的,還是你自己想到的?”

  “有區別嗎?父王,你最大的誤區是你想用儒家的方式來治國。如果你是一個凡人,這種想法是正確的,但是你是太子,你是未來掌管天下的皇帝,你卻被儒家迷惑,將自己的思路限制在一個方法上,那么就是最大的錯誤。”

  “為何?”

  “你還不明白嗎?既然是皇帝,就要海納百川,不能將自己現在在一種方法上,何況,這種方法還是錯誤的。”

  “自漢以來,哪個朝代不是以儒家治國?”

  “所以他們全部都被覆滅了。”

  朱瞻基的話讓朱高熾心頭大震,他顫抖著聲音問道:“難道你找到了更好的方法?為何將朝代的覆滅推到儒家身上?”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問題,由此可見朱高熾的心已經完全亂了。

  朱瞻基的聲音更淡然了,輕聲說道:“這個國家,由皇族,由將士,由貧民,由地主階層等等組成。歷朝歷代以來,地主階層是每個王朝最堅實的基礎,他們穩定,國家就穩定。而儒家正是地主階層的代言人,他們在每個朝代創立之初,對民族團結,社會穩定,都能起到積極的作用。所以儒家也成為了我們皇族最理想的合伙人。但是中原大地的土地是有限的,朝代穩定,就會讓地主階層迅速發展起來,他們如同一個貔貅,貪婪地吞噬著有數的土地。富者更富,窮者則無立錐之地。當土地與人口之間的矛盾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會造成社會穩定的整體變化,也就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朱高熾問道:“這就是你皇爺爺常說的,儒家可用,不可重用?”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說到底,我們皇家需要的是整個國家,各個階層各安其職。但是儒家到了最后往往會把所有的利益都吞進去,那個時候,皇族也不過是傀儡而已。所以我們要認清自己的位置,做好社會的整體平衡,而不是自己完全倒向儒家一邊。”

  “那么,能不能找到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

  “父王,這不可能。社會的變化是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就如同儒家一樣,他們在一個朝代建立之初是有好處的,但是后來就逐漸會變成一個國家的負擔。任何政策,在今天看來是合適的,但是,過幾年,可能就不合適了。”

  朱高熾沉吟了半晌,才又問道:“大兒,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朱瞻基面對他也沒有絲毫的在乎,笑了一下說道:“你以為有誰能教我?這些問題都是我自己分析出來的。我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看成了是一個皇帝,那么,我自然會把如何維護皇權當做最大的目標。這就是帝王之術。”

  “何為帝王之術?”

  “經國之道、閱人用人、縱橫捭闔、統御之術,包納百家,這些都是帝王之術的核心。而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平衡…平衡各方勢力,不讓任何一家做大。”

  朱高熾恍然嘆道:“大兒聰慧,吾不如也。”

  “生于帝王之家,一定要做到不為一家一言蒙蔽,否則就如秦二世之趙高,李斯。”

  “可…”

  朱瞻基笑道:“父王倒也不用急著改變,什么事做到心中有數就好,儒家可用,卻不可為儒家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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