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在冰冷的夜色中不斷地嗚咽著。
這里,是圓魯茲北方邊境還要更北許多的極北之地深處,也就是之前那皮耶塔小鎮所在的地區以北的雪原深處,所以啊,可以想象,這里就仍舊是那個寒風呼嘯、冰天雪地的酷寒世界。
而此時,在那冰冷的夜風中,一場戰斗爆發了,而克蕾雅則正站在不遠處的一片被厚厚積雪壓得枝頭都有些微微彎曲的針葉林里,在一株同樣被積雪覆蓋著的小樹的后邊窺探著戰況的發展。
她原本是在南邊的邊境處尋找拉基的,但可惜,除了在一些小鎮和某個地牢里獲得過一些線索之外,她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所以,最后她便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往北,繼續來到極北之地,來到這片被深淵者伊斯力拋棄的苦寒之地的更北邊繼續苦苦尋找著,而且還一度越過了淪為廢墟的皮耶塔,一直往北朝著更加人跡罕至的這處地方前進著。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個少年,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來到這種普通人難以生存的冰寒地獄,但是,她就還是要親自找一遍才能徹底死心,畢竟她當時可是跟對方承諾過了的。
再說了,她已經獲悉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島嶼,而極北之地這里已經很靠近北邊的海岸了,如果屆時到了海岸邊還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的話,那她也差不多可以死心并轉道往南回去了。
至于回到拉波納后還會不會繼續去尋找,她則還沒有做下決定。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等她回去并跟米里雅和艾蕾娜她們一起摧毀了組織和那些深淵者,讓這片土地不再淪為組織妖魔的試驗場后,她就肯定是會往別的方向去繼續一尋找找一邊清理那些零星的妖魔的,那是毫無疑問的!
當然了,那些事情以后才需要再考慮,而現在,克蕾雅則在繼續默默地觀摩著不遠處的那片雪地上戰斗。
前方正在和那覺醒者廝殺的是一個五人的標準覺醒者獵殺小隊,配置和當初她第一次遇到米里雅大姐她們并跟其一起去獵殺那個男性覺醒者時的情況差不多,配置為五個人,應該是由一個排名個位數的戰士和四個排名未知,但顯然是會比較靠后的戰士所組成。
不過遺憾的是,可能是實力不濟,也有可能是戰場確實不利于討伐小隊?
反正克蕾雅看到了,在雙方開戰還沒多久,由于厚厚的積雪嚴重阻滯了戰士們的動作和發揮,以至于另外的四名戰士很快就負傷倒在了積雪里,而唯一剩下的那個雙馬尾的戰士,那個實力確實很不錯,疑似是個位數的戰士仍舊在咬牙苦苦支撐著。
不過,也許是沒有了同伴們的掣肘,也許是漸漸習慣了覺醒者的攻勢,又或者是到了生死時刻爆發了潛力?
總之!
克蕾雅看到,隨著對方與覺醒者怪物的戰斗愈加激烈,對方竟很快利用其身形嬌小,技藝精湛和動作矯健如豹的優勢,慢慢地適應了下來,并還總是能在關鍵時刻閃避過對手的致命攻擊并進行有限度的反擊。
不過那沒用!
因為克蕾雅明白,對方選錯了戰場,那是大忌!
這里的風雪太大太大,積雪也太厚,平日里都在南方或者極東之地那隔壁廢墟里進行戰斗和訓練的戰士們初來乍到且還是在這種冰天雪地里,顯然就肯定是習慣不了跟那種可怕的覺醒者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戰斗的。
但不管能不能習慣,那終究是一場無法退縮的戰斗,退一步,對方和其同伴就可能徹底失去那唯一的一線生機!
‘哞吼!!!’
這時!
克蕾雅又看到,也許是發現剩下的最后一個大劍竟久攻不下,那只覺醒者便率先忍不住了,它先是憤怒地咆哮一聲,然后在激發了更強的妖力后便悍然仗著巨大的身體在力量和防御上的優勢,悍然朝著那雙馬尾的嬌小戰士猛沖了上去。
那覺醒者怪物身形相對較龐大,厚厚的積雪也僅僅是沒過它的腳踝一點點,所以,對于大劍們來說十分險惡的積雪環境對它來說卻反而并不是什么阻礙,再加上可能它們常年蟄伏于北方,早已知道該怎么在這種冰天雪地里去戰斗,所以,隨著它的爆發妖氣,戰斗就再一次朝著對它有利起來的趨勢發展著。
而見狀,那個雙馬尾的大劍戰士便咬牙跟著爆發了妖氣,讓雙眼變成金色豎瞳的同時,面目也變得越發猙獰起來。
可惜,對于可以肆無忌憚爆發妖氣的覺醒者來說,她那種有限度的爆發以及需要分心壓制妖氣的部分釋放效果就并不是太好。
這不?
那頭覺醒者妖魔在橫沖直撞時如同一座移動戰爭機器那般,在雪地上瘋狂地高速沖撞和撲擊著,每一次的攻擊都帶著猛烈的風暴和積雪,仿佛要隨時將那個雙馬尾戰士給吞噬掉一樣。
而對此,那個強悍的個位數的戰士也只是咬牙暫避鋒芒,然后充分利用其靈動的身形在那覺醒者怪物身邊快速移動和挪騰著,且每一次揮劍都快逾閃電,狠狠地去攻擊著怪物的手臂、胸腹和脖頸等弱點擊去。
但在那覺醒者巨大的體型以及一對一且有著防備的情況下,她的收獲就并不是很大,反而還一個不小心就又讓那怪物用鋒利的肢體在她的大腿上狠狠開了一個口子,讓那猩紅溫熱的血液瞬間就灑落到了那潔白且厚厚的積雪上,看過去好不瘆人。
萬幸的是她并沒有因此失去行動力,動作也依舊矯健,所以就暫時還沒有落敗。
就這樣!
兩人的激烈戰斗漸漸引起了四周空氣的震動,而高速運動和轟擊的氣流更是讓地面的雪被卷起并圍繞著倆人形成一個個駭人的雪浪,讓不遠處凝神斂息觀戰著的克蕾雅也不得不瞇起了眼。
此時此刻,那個雙馬尾大劍戰士就像是風雪中的一片落葉般,隨著那覺醒者狂暴的攻擊而翩翩起舞著,隨時都可能會被對撕碎并淹沒。
可好在無論是怎樣的攻擊,那覺醒者都始終無法將她打倒,她那堅強的意志和敢于死斗的勇氣,讓不遠處克蕾雅看著都不由有些心疼。
因為,她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以前自己的影子。
但可惜,她們曾經苦苦堅持的真理,也不過終究只是一個謊言而已…
曾幾何時,她也曾跟對方一樣,為了心中所謂的正義和使命而奮不顧身地去和各種妖魔以及覺醒者廝殺搏命,可哪里又想過,所謂的妖魔、所謂的覺醒者,其實也和她們大劍一樣,就都不過是組織手里的可憐試驗品而已?
想了想著,克蕾雅不禁輕輕嘆了一聲,讓那微不可查的白色蒸汽從審判鎧甲的縫隙中飄出。
緊接著,她才定了定神,然后繼續去仔細觀摩著那個跟以前的她一樣堅強又倔犟的戰士和那覺醒者怪物之間的戰斗。
然后漸漸地,克蕾雅察覺到,隨著戰斗的持續,隨著傷痕的增多,在那個狂暴的覺醒者怪物的瘋狂攻擊下,那個戰士的攻擊和防守漸漸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看得出來,對方只怕是沒法繼續在那種高強度戰斗下,在這種環境不利的情況下堅持太久了。
而此時,雪地之上,那個雙馬尾戰士的四名同伴仍舊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一動不動的,灑落在她們周邊的血液早已凝固成了暗紅色的冰疙瘩,而她們的身體也漸漸被寒風和雪花所覆蓋。
那種情形基本可以確定的是,如果那個雙馬尾戰士落敗或者逃走,即便那只覺醒者怪物不去補刀,等待她們的,也肯定只有被嚴寒活活凍斃一種下場,哪怕是身為戰士,身為體內擁有著超強活性妖魔血肉的大劍,也都是沒法避免的!
呼!呼!
這時,在和那只可怕的覺醒者面對面硬撼了一招,然后借著對方的巨力將自己擊退并拉開老長一段距離后,那個雙馬尾戰士在雙手持劍的同時,就終于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隨著那從口中呼出的熱氣在極寒的空氣里迅速凝結成一片片白霧并遮擋住她自己的視線,獨自站在冰雪中,面對著前方那只可怕且正在獰笑著一步步靠近的覺醒者怪物,那雙馬尾戰士的眼中漸漸閃過了一絲絕望。
但很快,那金色的雙眼里更多的卻是被堅定與決絕所取代。
她知道,這次是她們大意了,沒想到敵人比預計之中的還要更強更狡猾,也更沒有想到環境竟對戰斗的影響比她們想象的還要更大,但不管怎樣,她不能倒下,否則她的同伴們就可能再也無法醒過來。
所以…
她準備再去拼一下!
即便她現在還有余力逃走,但是,她卻并不打算就此放棄她的那些昏死過去的同伴們,即便她們和她其實都不是太熟,不過就只是在這次來北地之前被代理人們集合起來的幾個相對陌生的人也一樣。
突然!
就在此時!
雙馬尾戰士看到,不遠處,在那覺醒者妖魔的身后,在那寒風呼嘯的雪夜空中竟閃過了一道金紅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高舉著一柄比此時她手中緊握的大劍還要更長更大的巨型武器并劃破夜空飛躍而來,身穿金紅色的全身鎧甲,身后還披著白色斗篷,頭上也帶著全封閉的頭盔,完全看不清面容的古怪戰士。
雖然不認識來人,但是,看到那身金紅色的鎧甲后,那個雙馬尾戰士也顧不上去想太多,趕忙上前狠狠地一劍朝著那覺醒者斬去。
很顯然,她之所以主動發動攻擊,就當然是想要去協助和配合對方!
畢竟,對方顯然是來支援她們的,雖然她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幫忙,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了,覺得還是盡快先解決眼前的那只難纏的覺醒者再說?
‘吼!!’
下一秒,那雙馬尾戰士看到,那只覺醒者怪物果然上當了。
在她主動出擊并制造了巨大的動靜吸引注意力并極力去掩護的情況下,那怪物身后的破綻大開,然后竟一下就被那手持巨劍的金甲騎士一劍就將其身后的那觸手狀的翅膀給連根斬下并在其背后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傷口,讓其第一次直接撕心裂肺地怒吼和哀嚎起來。
不過,此時雙馬尾戰士可不會再給對方機會了。
她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和那個金甲騎士對視了一眼后,便很有默契地齊齊聯手持劍而上,一前一后開始對那觸手狀的翅膀受到了重創,此時無論是攻擊還是行動都受到了嚴重影響的覺醒者發動了新一輪的猛烈打擊。
在‘師出同源’且心有靈犀的情況下,兩人每一次的攻擊,都在那只又驚又怒以至于瞬間亂了分寸的覺醒者身上制造出大小不一的傷口,并每一次攻擊都盡可能地瞄準了怪物的弱點,甚至還很快就將怪物的兩只最有威脅的利刃狀手臂給斬了下來。
而面對兩人的默契配合和強大又有效率的打擊,終于,那只覺醒者怪物開始膽寒了。
‘哞嗚!!’
以至于,它竟都顧不上去進行肢體再生,而是在痛呼一聲后掉頭撒腿就跑?
見狀,已經很有默契的兩人當然是第一時間攆了上去。
唰!!
最后,在兩人一上一下的一次強大的合擊中,她們成功地斬斷了那覺醒者怪物的一條腿和半個臂膀。
接著,沒等那雙馬尾戰士準備趁著敵人踉蹌失去平衡的瞬間補刀,她便看到,那個金甲戰士竟以一種近乎是無法以肉眼看清的劍招,猛然朝著那只覺醒者怪物斬去,并在剎那間就讓它像一座崩塌的雪山那般轟然倒下的同時散落成了一地的碎肉塊,讓那紫色地妖魔血液直接就在雪白的雪地上灑了好大一片。
看到戰斗終于結束,大起大落間,那雙馬尾戰士不禁有些傻傻地站在那里,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許久!
當她細細回想了剛剛那金甲戰士最后的那強大的一擊后,似乎想起些什么的她,這才漸漸放松下來,并緩緩轉過身,朝著對方看去。
“多謝相助!”
“我叫狄特莉絲!”
“攻擊型大劍!”
“組織排名No.8。”
說到這里,那個雙馬尾的戰士狄特莉絲頓了頓,接著才突然語氣一轉并質問道:
“剛剛那是高速劍,對吧?”
“在組織的記錄中,只有兩個人會那種特技,一個是前幾代的‘高速劍伊妮莉’,另一個是幾個月被宣布前在皮耶塔陣亡的NO.47克蕾雅。”
“不知前輩是…”
沒錯!
剛剛對方使用的‘高速劍’,那個遙遠的某個前輩的特技確實被她給一眼認出來了,所以,聰慧如狄特莉絲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某個關鍵并開口試探著詢問道。
克蕾雅沒有去回答,她只是有些意外地通過頭盔的那完全不影響視線的神奇縫隙去跟對方對視著。
顯然,她也沒有想到,只是不忍心看著對方在這里死去而忍不住出手,然后最后使用了高速劍的她,竟那么快就被對方給看穿了,而且還一下子就大概猜到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所以,在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戰士,看著那個組織最新一屆的戰士,看著那個NO.8的狄特莉絲許久,她才苦笑著緩緩出聲問道:
“呵!”
“如果知道我的身份,你會攻擊我嗎?”
“或者…”
“你會去向組織匯報?”
說著,有些摸不準對方想法的克蕾雅就這么定定地盯著對方的那雙已經變回銀色的雙眼,并想要憑此去看清對方心下的真正想法。
“組織并不確定你們是否還活著,我也沒有接到追捕你們的任何命令!”
“至于匯報…”
“除非組織特別問起,不然我不會去主動說明。”
盯著克蕾雅的頭盔那縫隙看了許久,完全看不到克蕾雅的真面目以及雙眼的狄特莉絲想都不想,直接就這么平靜且干脆地回答著。
“是嗎?”
想了想,克蕾雅才緩緩收起了自己的巨劍并將其收到了后背的掛鉤上。
然后,她才緩緩伸手,摘下了她頭上的那紅纓已經被積雪和寒冷給凍成了一坨的頭盔,露出了她那金色短發、俊俏的臉龐以及同樣和對方一樣的銀色雙眼。
“克蕾雅!”
“前組織的NO.47吊車尾戰士。”
“當然!”
“現在屬于是皮耶塔的亡魂,還有…”
“即將向組織索命的審判者?”
就這樣,在對方那詫異和驚愕的表情中,克蕾雅用那種自嘲般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并等著對方那更加激烈的反應。
然而,讓克蕾雅有些意外的是,對方只是皺了皺眉頭,然后思索了一會后,竟只是面色平靜地開口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
“前輩能說說原因嗎?”
沒錯!
狄特莉絲對于原本應該已經早就死在了皮耶塔,然后現在卻成了最近風頭正盛的‘巨劍審判’中的一員,然后還救下自己,并還能說出那種話的前輩戰士的經歷非常地感興趣。
反正,覺得其中可能有什么隱情的她,現在只想知道更多。
“原因…”
有些驚訝克蕾雅沒有急著開口,只是有些詫異地又看了對方一眼。
“你確定?”
“一旦聽了…”
“可能組織都不會放過你呢!”
直到看到對方臉上那平靜和仍舊倔犟的眼神后,克蕾雅遲疑良久,然后才嘆著感慨道。
“沒有救助的話,她們短時間內是醒不過來的。”
“當然,也凍不死!”
“組織的代理人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然后你身上的妖氣還收斂得絲毫不露….”
“所以,我覺得你可以說說看?”
雖然克蕾雅是那么說,且話中還有警告的意思,但狄特莉絲在朝著不遠處的那幾個躺在雪地里一動不動的同伴們看了一眼,確定了她們的狀態后,她就還是回過頭來并堅持問道。
克蕾雅沉默了。
她繼續盯著對方那雙眼,心下很有些遲疑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去開那個口。
而那狄特莉絲則也不急。
她就是那么站在雪地里默默地等著,然后仍舊用那平靜的表情和克蕾雅對視著。
風雪越來越大了,而那一地的覺醒者肉塊此時也漸漸地被冰雪凍了起來。
就這樣!
在這個極北之地寒冷的雪夜,在那蒙蒙亮的雪白冰雪世界里,現任NO.8的組織戰士狄特莉絲和前任組織N0.47、現在的‘巨劍’克蕾雅就那么面對面站在雪地里,然后雙方就默默地注視著彼此,誰也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克蕾雅忍不住開口了。
不過,至于倆人到底說了些什么,則暫時不得而知。
因為雪更大了,風也更大,再加上是在夜晚,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只怕那些倒伏在雪地里的大劍們都看不到也聽不到倆人說了些什么,那就更別提外人了。
總之!
過了幾分鐘后,直到倆人肩膀和頭發上都積滿了雪花,克蕾雅才停下話頭并重新戴上頭盔,接著在幫助對方將那四個昏迷的同伴轉移到最近的一處廢墟房子里后,便悄然告辭離開,徹底消失在了北地的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