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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太小,不適合

  一地碎瓷。

  法師敲著法器,哼唱著不成曲調的詞。

  任奇奇哭得眼睛紅腫,看到任家眾人氣勢洶洶地沖過來,下意識往沈曼歌旁邊縮了縮。

  默默把她攬到身后,沈曼歌看向陸子安。

  “誰讓你砸的?”一個高大的青年兇神惡煞地沖過來,盯著地上的碎瓷惱怒地道:“你誰啊?”

  平靜地看著他,應軒冷冷地道:“我,應軒。”

  我,應軒,打錢?

  “任波,你乍乎什么呢,沒見到都嚇到奇奇了。”一眾人里,走出一個年紀較長的中年男子,朝任奇奇招招手:“奇奇,過來,來伯伯這。”

  任奇奇咬緊唇,把腦袋往沈曼歌背后一塞。

  這小家伙,真當自己是駝鳥呢?

  把腦袋埋沙子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陸子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目光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有什么事,等任老爺子入土為安再說。”

  法師連連點頭:“馬上要下雨了…”

  山路難走,如果下了雨更是舉步維艱。

  但是如果真這么放過去了,人都埋了,他們再來說別的也晚了啊…

  任大伯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強自鎮定地上前幾步,朝陸子安伸出手道:“陸先生,你好,我是奇奇的大伯。”

  但是陸子安在他說話前,就已經彎下腰,直接將任奇奇抱了起來,站直后也只是點點頭:“你好。”

  態度疏離,手里抱著人的情況下,顯然也不可能再與他握手了。

  任大伯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了頓,還是勉強笑著收了回來:“奇奇,你都這么大了,還要抱啊,快,下來自己走。”

  緊緊摟著陸子安脖子的任奇奇沒給任何回應。

  氣氛很尷尬,陸子安卻恍若未覺,神色淡然:“繼續吧。”

  “嘭!嘭!嘭!”

  煙火騰空,鞭炮震天。

  任波還想上前阻攔,陸子安目光平平地掃過他,明明不帶一絲火氣,卻無端地讓他感覺心都涼了半截。

  怎么感覺腿肚子有點發軟啊…

  在他遲疑間,陸子安已經抱著任奇奇往山上走了。

  有人從屋里取了孝帶出來,一人分了一條,有幾個更是直接披麻戴孝,哭得肝腸寸斷。

  道路不寬,全是砂礫和卵石,走久了腳心會有點刺痛。

  麻木地跟著眾人前行,沈曼歌聽著那些哀樂,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怎么…就這么死了呢?

  這是她再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死亡,除了悲痛,心底一片荒蕪。

  人死如燈滅。

  一切,都隨著呼吸的停止而消失。

  再怎么留戀人世,最終還是化為這深山中的一抔黃土。

  他們的孝服被扔在地上,會一同被處理掉。

  看著他們將骨灰盒放進去,再蓋上土。

  堅守銀花絲工藝的任老爺子,就這么消失了。

  目光茫然地掃過眾人,沈曼歌感覺自己憋得慌。

  這些人怎么這么煩?哭得這么假!

  都已經死了,真要這么難過,早干嘛去了?

  任奇奇喉嚨哭啞了,她伸手抱過來,小姑娘像只小貓咪一樣,趴在她肩頭嗚咽。

  時不時抽搐一下,邊哭邊打嗝。

  輕輕撫著她的后背,沈曼歌仰起頭,聽著竹聲蕭蕭,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下山的時候,任奇奇睡著了,應軒背著她,沈曼歌跟在身后護著,腳步踉蹌。

  陸子安半攬著她,走到拐彎處時,忍不住回望。

  一片荒寂,便是那位可敬的老人的歸處。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他回過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回到屋子里之后,法師們也默默地收拾著東西:“三天后我們會再來。”

  頭七。

  老習俗說,頭七回家看親人,然后就走黃泉路去受罰了。

  任老爺子真的還會回來嗎?

  所有人都沒說話,應軒付了錢,遠遠將他們送出去。

  一直站在院子里的任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頗為躊躇的樣子。

  大概是好奇他們想來干啥,鄉親們都沒有走,各自拖了張長椅坐在外頭嗑瓜子。

  他們不說話,陸子安自然是懶得去費心搭理的,他喝了口茶:“奇奇睡了?”

  “嗯,把她放床上了。”沈曼歌用手支著腦袋抵在桌子上,有些犯困。

  折騰了幾天幾夜,環境太吵,她根本沒怎么睡。

  現在四周陡然安靜下來,倦意襲卷,她有些撐不住了。

  “進去睡一會吧。”陸子安摸摸她的頭:“睡醒了我們就走。”

  沈曼歌迷迷糊糊地站起來,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惦記著:“那你呢。”

  “我等會就睡。”陸子安喝了口茶,杯子里大半杯都是泡開的茶葉,喝在嘴里跟黃蓮似的。

  味道很可怕,但是確實提神。

  剛好應軒回來了,任大伯攔住他:“哎,小應先生,等一下。”

  “干什么。”應軒真的很累,這幾天又跪又拜的,全靠著意志力在撐了,現在放松下來恨不能直接躺地上睡一覺。

  加上對任家人本來就沒什么好感,他語氣要多涼薄有多涼薄。

  “啊,是這樣,我們想和陸先生談一談,關于這個我二叔的遺…”

  果然是這樣!

  說不出的煩燥讓應軒當場翻了個白眼,抬手甩開他的手惱火地道:“現在來跟我說遺產?人走茶涼我知道,但你這么迫不及待吃相是不是太難看了?”

  他雖然沒陸子安高,但常年做雕刻,一身腱子肉也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睡意不足一臉不耐,看上去很是唬人。

  沒想到之前看著脾氣挺好的一小伙子,發起火來這么嚇人。

  任大伯臉色很難看,但想著他們的來頭,到底是沒敢當場翻臉:“啊,你誤會了,我是想說遺言!我二叔的遺言!關于銀花絲技藝,我二叔一直想找個傳人…聽說他去世前一直惦記著,我們就琢磨著,讓小波來學,把這門技藝真正地傳承下去,這樣也足以讓二叔在九泉之下安心…”

  是這樣啊…

  應軒皺著眉頭打量了眼任波,倒是人高馬大的,雖然看上去挺蠢,不過…

  “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著,我去問我師父。”說完他扭臉就走,完全沒興趣跟他們廢話。

  周圍的鄉親們竊竊私語,時不時拿眼刀子剮一下站在外邊的任家人。

  敢情這幾天給任老送終的,來頭還挺大?

  不然可沒見過任家人這么和氣過…

  尤其是這任波,平時就混賬,哎。

  進到屋子,應軒直接給陸子安一說,有些遲疑地道:“師父…”

  陸子安垂眸,指尖在桌上輕輕叩動。

  知道師父這是在思考,應軒閉上嘴巴,眼巴巴地看著他。

  思忖片刻后,陸子安起了身:“我去看看。”

  他不想讓那群人進來,免得吵醒了沈曼歌和任奇奇。

  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陸子安的身影終于再次出現在視野里。

  哪怕是經歷了喪事,陸子安神形有些憔悴,卻依然挺直脊背,極具風骨。

  他神情淡漠,緩緩走了過來。

  眾人情不自禁就挺直了腰桿,心里打起了鼓。

  任大伯更是心跳如擂,但還是勉強地跟他打了個招呼:“任先生…”

  但是陸子安卻沒搭理他,慢慢走過來,最終在任波面前站定。

  不知道為什么,任波明明也沒比他矮多少,卻無端地感覺壓抑。

  被他盯住的時候,任波感覺腿腳都有些發軟,脊背發寒,下意識就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任波。”陸子安清清冷冷地道:“你想學銀花絲?”

  誰特么想學那破玩意兒啊!

  但是想起家里長輩千叮嚀,萬囑咐的話,任波僵著脖子,慢慢點了點頭,從嗓子眼里哼出一聲:“嗯。”

  陸子安打量他幾眼,淡淡道:“手伸出來。”

  這是什么意思啊。

  任波感覺腦子轉不過彎來,一頭漿糊地看了眼他爸,被瞪了一眼后悻悻然伸出手。

  手掌肉不多,但是粗而短,很顯然在家里沒受過什么委屈,掌心無繭,保養得極好。

  “你不行。”

  臥槽!

  任波頭皮一下就炸了,幾乎一蹦三尺高:“你他媽說誰不行呢!”

  是男人都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

  周圍不少人吃吃地笑了起來,揶揄地往他下三路打量。

  陸子安微微皺著眉,一臉莫名地看著他:“我說你不適合學銀花絲,你這手根本就不適合做這活。”

  原來是這樣。

  任大伯一巴掌糊他腦袋上:“跟誰嚷嚷呢,快道歉!”

  幾乎被壓著脖子往前湊,任波訕訕地說了句對不起,就被甩后頭去了。

  任大伯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但還是勉強按捺住,拎出另一個青年:“這個呢?陸大師千萬別客氣,只要您看得上,隨您挑!”

  但是這個只一打照面就被否定了:“太小,不適合。”

  周圍的哄笑聲越大,任波的表弟臉燒得慌。

  明明他也就比任波小了一歲而已…

  只是哪怕是這樣,任家人也不肯輕易放棄,索性把自家年輕人全拎出來,站成一排。

  這樣總不至于一個都挑不中吧?

  然而陸子安還真是全給否了,給的理由也非常合理:“耐性不足,不適合;骨架太粗,手指受過傷吧?不行…”

  一個個看過去,還真是沒一個看上的。

  該不會是這陸子安在故意挑事吧?任大伯目光頗為狐疑。

  但是陸子安的神情還是非常平靜的:“這樣吧,我就在長偃,給你們留個信物,如果以后有覺得合適的人選,直接讓他來找我就好。”

  他遞來一塊配飾,任大伯連忙雙手捧住,拿到手里眼睛就亮了,哇,還是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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