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器?
導演也呆住了:如果是樂器的話,倒是挺適合舞臺演出的…
但是…
他眉頭緊皺,感覺心又被拎得懸到了半空:“是什么樂器?玉笛嗎?玉簫?”
總不至于是架子鼓吧?
陸子安微微一笑:“我為它取名為《金聲玉振》。”
就算是導演,也怔了怔,才瞪大眼睛:“啊?”
玉他是知道的,但金是哪來的?
“《孟子·萬章下》中曾有言: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陸子安微微一笑:“我將最古老的曾侯乙編鐘與最新的玉磬相結合,把古今音樂和民族元素結合起來,做成了這套樂器。”
這構思,倒確實是挺精妙的…
導演若有所思地微微斂眉思考著,乙編鐘他倒是知道,但和玉磬組合倒真是聞所未聞…
陸子安眉眼沉靜,心境無比開闊:“這一次因為時間比較緊,只能先做一套玉質樂器,以后等我將金銀錯工藝結合到玉雕之中,定能更加完美。”
完美?
導演想了想,嗯,不,他不奢求完美,他只求這屆元宵晚會能穩穩當當地完成就行了。
不過他倒是對這套聽都沒聽說過的樂器有了點好奇心:“曾侯乙編鐘?戰國的嘛?”
“對,編鐘是華夏古代大型打擊樂器,興起于西周,盛于春秋戰國直至秦漢。”陸子安如數家珍,聲音不急不緩:“華夏是制造和使用樂鐘最早的國家。”
說起這些,陸子安情不自禁帶了些許驕傲的神情,頗為自豪。
導演不禁笑了:“關于編鐘,我記得好像是由大小不同的扁圓鐘按照音調高低的次序排列起來,懸掛在一個巨大的鐘架上吧?誰來敲擊呢?要不要安排舞者和歌手伴奏伴舞什么的?”
那算了。
陸子安挑了挑眉,他就是因為自己五音不全,才特地做出這套樂器的。
伴舞?怕是沒人能跟得上這套樂器的節奏。
“哦,不用敲,也不用伴舞,它能獨立完成的。”
這樣的話,還是要彩排的吧,而且古代音樂都極為沉緩…
他略帶凝重地看著陸子安:“陸大師,我…說句實話,留給您的時間,只有五分鐘。”
其他節目他已經很盡力地排出時間了,但是因為陸子安這么晚才來,明天晚上就是晚會了,臨時再修改也不現實。
五分鐘嘛?
陸子安略一沉吟,在腦海中將所有環節過了一遍,然后睜開眼睛,肯定地道:“五分鐘夠了。”
那就好。
導演吁了口氣,放下了心。
他對陸子安的能力還是比較信任的,要是沒本事,他也混不到如今這個資歷。
最重要的是,這幾天他也有守在直播間,一步步看著他做出來的。
雖然他于玉雕是外行,但是并不防礙他對陸子安作品的欣賞。
那些玉雕,哪怕是分開來看,每一塊也都非常吸引人。
更何況是全部組合到一起呢?
導演感覺有些心潮澎湃:曾侯乙編鐘和玉磬?真是奇妙的構思!
只是…
當看著被人搬下來的兩個巨大的木箱后,導演的好奇心徹底被抹殺殆盡。
“這放哪?”
導演站在舞臺上,瞪大眼睛看著這兩個巨大的、笨重的木箱。
“放舞臺中間就行了。”陸子安指了一下正中央:“就這就行。”
他當然知道就放中間就行了…
“但是,您的節目安排在最后…了…”導演圍著木箱轉了兩圈,急得滿頭大汗:“我以為玉雕只有一點點大,怎么會這么大?”
原來是這樣。
陸子安挑了挑眉,大概地比了一下:“這套樂器,有一米九高。”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導演心都涼了半截:“這能藏哪?”
對了…
他眼睛一亮:“這樣!把這箱子移開,把下面一層的地面升上來!這里有個機關,是關于入場方式的,等會你把它組裝好了,我再把它沉下去,明天晚上再升上來,你看怎么樣?”
導演頓了頓才道:“這高度有兩米三,就算他們在上面跳啊蹦啊,也不會對玉雕產生任何影響!”
這倒是可行。
陸子安點點頭:“可以啊。”
“導演,那龍大腕的入場方式…”身后的助理低聲提醒道。
這個入場方式是龍大腕特地提出來的,他要酷炫登場,從底下升上來,光影特效什么的…
導演只思考了不到三秒鐘,大手一揮:“改!把他的改掉!陸大師,您先組裝,我去和節目組討論一下光影特效!”
邀請陸大師來晚會,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這是上面綜合各方因素最終的決定。
先配合陸大師!別的都可以改!
于是,關于前面,但凡需要用到下沉式地面的節目,全部大改。
大晚上接到通知,明天上午全部重新彩排的眾人都哀聲載道。
但是混到這層次的倒沒一個傻子,也沒傳出去。
將木箱搬開后,地面果然被打開,底下緩緩升上來一個直徑三米的圓形平臺。
“咯嚓”一聲輕響,與地面完全契合。
眾人連忙將木箱打開,陸子安便開始了組裝。
他的玉雕每一塊都不一樣,而且都有些外人無法理解的形狀。
比如說一塊好好的玉,被他硬生生掏了好幾個洞,又不大,手指頭都塞不進。
更讓人奇怪的是,這些洞竟然還是通的。
陸子安一塊接一塊地往上壘,慢慢地,眾人好像看出了一點味道。
每塊玉都銜接得非常精巧,一塊連接著一塊。
那些雕琢的云朵都被連接起來,竟有了飄然靈動之感。
隨著各玉雕用的越來越多,最后的高度竟然超過了陸子安的身高,他只能踩著椅子上去搭建。
底下那玉看似晶瑩剔透非常容易碎,但是哪怕陸子安放完了最后一塊玉,它也依然穩穩當當。
導演安排完各項事情,折回來看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仿佛明白,為什么上面力排眾議,堅持要陸子安過來參加晚會了。
所有的玉雕拼合在一起,組成了一條巨大的龍。
不,這不是龍。
這分明是云。
可是一眼望上去,看到的卻都不是云,而是龍。
因為陸子安雕琢的時候,利用玉雕表面的凹凸起伏,將一條在云中飛騰的龍的形狀,精細地勾勒出來。
尤其是最上面那塊玉,被雕琢成了巨大的龍頭,龍嘴里銜著一顆玉珠,極為精致。
這個擺件,光是這樣擺在舞臺上,也足以令人震撼。
可是…
導演艱難地移開目光,不得不堅持本心地問道:“樂器?”
“對啊,這是樂器。”陸子安負手而立,淡笑著看向他:“導演覺得不像嗎?”
這真的一點都不像樂器啊…
分明就是一個巨大的玉雕擺件…
雖然是很精美,氣勢磅礴,但是和晚會真的一點都不搭邊啊…
導演伸手抹了把汗,盡量平和地笑著道:“抱歉,我眼拙,看不出來。”
說好的曾侯乙編鐘呢?
說好的玉磬呢?
為什么變成了一條龍?
逗他呢!
“乙編鐘在玉雕內部。”陸子安舉起右手,眾人這才看到他手里拿著一柄一尺多長的玉戈。
這玉戈厚僅五毫米,脊線筆直,刃線自然,毫無缺損的痕跡。
這是難度很大、具有很高水平的作品,但在陸子安手里,卻只是一件用具:“聽好了。”
“噌!”
回音無限,淺韻流長。
而隨著輕微的震動,龍嘴里銜著的玉珠,悄然滑落。
“嗡…”
玉珠一路清脆地滑落,從左至右,一一敲擊所有藏于玉雕內部的編鐘。
輕悠的嗡鳴聲,從玉雕內部發出。
重重疊疊,帶來遠古空靈的感觀音效。
似梵音,若霧氣。
仿佛將人們帶到了敦煌,漫天的飛天仙女繚繞,身心都逐漸寧靜下來,仿佛靈魂經過了洗滌。
眾人情不自禁閉上了眼睛,安靜地感受著這種天籟之音。
而此時,玉珠到了第二和第三層。
聯合發出的聲音,因為深入玉雕內部而顯得格外低沉悠長。
有懂古樂器的,當即眼睛一亮:“這是…塤!”
聽著這段樂聲,心底會涌起一絲淡淡的惆悵。
仿佛回到了空曠的原野或憶起了塵封的往事,仿佛心都被揪住了。
這種意境難以用言語表達,只讓人感覺無比震撼。
樂聲漸微,卻陡然拔高!
什么叫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這就是了。
這一段陸子安用了透雕技藝,樂聲無比清晰地傳了出來。
仿佛有無數個珠子在玉雕內部奔走,聲音清脆悅耳,讓人忍不住唇角跟著微微上揚。
而隨著節奏越來越激昂,眾人也仿佛看到了一條于云中游走的龍。
它在華夏上空游走,盤旋,帶領著眾人的靈魂游離于半空,看著這片美到炫目的大地。
看啊!
我們的大好河山!
看啊!
我們的華夏兒女!
于半空之中,發出一聲渾厚的龍吟。
將眾人自夢中驚醒,樂聲逐漸變得渾厚,莊嚴。
此時樂曲不復委婉,聲音氣勢磅礴,仿佛真的有一條龍在舒展,在長嘯。
節奏強勁緊湊,這是真正的氣勢恢宏,讓人忍不住心潮澎湃,營造出了一種人所不能觸及的壯大與壓力。
這樂曲真正激發出了眾人內心的雄壯,古典的韻味與現代音樂的融合竟如此懾人!
讓人恨不能大聲嘶吼:我熱血沸騰!我一往無前!
樂聲在此時到達極致,眾人心中的弦都崩得緊緊的,呼吸也逐漸急促。
此時,有另一種更為輕悠的樂聲逐漸加入,雖然不明顯,卻逐漸提高,聽之只覺優美而圣潔。
黑夜即將過去,你看天邊已經有了一絲光亮,勝利的號角已經吹起…
氣勢磅礴,威風凜凜的龍吟逐漸和那道琴音相觸,輾轉,并融合。
節奏逐漸低微,樂聲卻越來越清晰。
恰如破曉前黑暗中初現的第一縷晨光,給人以直接和真實的感受。
一串流水般的滑聲傳來,音樂嘎然而止。
以鐘發聲,以磬收韻。
這一刻,所有人內心只有一個感受:此曲只應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