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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章 園中的燕歌虎

  “走吧。”

  賈詡邊招呼呂布,邊扶著馬鞍蹬鐙而上,隨口道,“你眼中原來就有這種死寂呀,或許燕歌能讓你變的鮮活起來。”

  “然后就被吃掉么?”

  呂布跨上狼背,一提韁人狼俱起,打趣道,“就不能等我懂事?”

  賈詡聞聲就笑,指了下呂布胯下白狼:“你要懂事,就把小白栓家,虎士上街且要卸甲,小學生在燕歌才是保護動物,讓狼咬了可怎么得了。”

  “狼栓家里,與園中虎何異?”呂布眉頭一皺,輕撫胯下白狼。

  “那你也別貪戀燕歌繁華,城外待著吧。”

  賈詡再笑,“你說的對,關著的并州狼,與園中的燕歌虎,何異。”

  青草才露,野花初開的原野上,一行人旖旎而進,入目疏林不少,植被比大片裸露著黃土溝渠的并州密的多。

  展目望去,原野盡頭幕地相接無窮,一眼收不盡的廣袤,讓呂布想起了涼州。

  水草豐美的河套,沒有西域的大漠狂沙,不像北邊草原的枯寒貧瘠,又不像南邊青羌雪山,飛鳥難渡。

  河套就是一條被大河縱貫的狹長溝渠,河兩岸水草豐饒。本就是溝渠,不會改道,任黃河九曲,唯利一套,塞外之地,堪比江南,牛羊滿山,果稻飄香。

  呂布記憶中的河套,與燕歌北是有些像的,只是沒有走了數里,還綿延看不到盡頭的一道道欄桿:“這欄桿是做什么的?”

  他指著一旁緩丘上的長城般起伏的木欄桿問。

  “圈馬,圈牛,圈羊的,世平縣那邊還有圈鹿,圈兔的呢。”

  賈詡扭頭看著高至人脖頸的綿長欄桿,雙手虛扶著鞍橋的前翹檐,信馬由韁,“畜牧嘛,就是畜養在畜欄里嘛。”

  “…呃?”

  呂布愣了一下,一旁提馬躥上來的魏續都愣了下,“這么大的畜欄?用萬里長城欄呀?圈的馬啊,牛啊,羊啊,鹿啊的,在哪呢?”

  “就是欄桿長點罷了,沒到長城的程度。”

  賈詡馬上抬頭四顧,沒看見什么,“欄桿外人來人往,欄內還有分區,倒不是就一道欄,也不知圈的馬哪里去了。”

  “圈的野馬?沒騸么?”呂布好奇。

  “沒有,怕馬種退化。”

  賈詡一指柵欄深處,“北盟的鐵只有小部分用于軍械,大多是民用。馬一樣,北方軍對戰馬的需求,與戰馬之外的需求相比,微不足道。

  軌道上的馬拉火車,郵政馬車,公共馬車,客貨馬車,重挽馬,役馬,用于馬耕的馬,遠遠超過戰馬的需求。

  育馬場,馬種選取與培育,誰也不知道怎么搞,就知道以前的經驗只會毀馬,不足學,不可恃。時下北盟在從頭學,跟胡人學,連圈馬的馬欄都設的特別大。

  就是像驢一樣,試著找各種類型的馬,到底是怎么培育出來的,馬種都要登記。等馬駒長大了,特性明顯了,好查譜系,校對,有針對的飼養,育種。

  燕歌的豬,都有譜系呢,一頭好的種豬配出來的小豬,出欄肉膘可多四成,胖子生胖子嘛,馬也差不多。”

  “北盟重馬,不重戰馬?”呂布感覺很怪。

  “重馬,多于戰馬。與戰馬相比,更重運輸馱載的馬,相比千里馬的質量,更重千匹馬的數量。相比一刀騸了的近利,更重未來的長遠。”

  賈詡扭頭對正在伸頭眺望,似在找馬的呂布一笑,“北盟要租奉先這匹千里馬,奉先可知為何?”

  “請賜教。”呂布陡然精神一振,抬手為禮。

  “因為李小仙說,呂奉先有勇無謀,被丁建陽一窩就是十年,可其勇難得,大將有神。”

  面對呂布愕然的臉,賈詡笑嘻嘻道,“他問我,說呂布要是窩不住火了,一怒把丁原宰了,可如何是好。戾氣一出,豈不今后除了自己做天子,誰也管束不了?

  我說這有什么呀,既有大將之能,何吝侯爵之賞,既怕呂布不服管,那就不要管他就是了嘛。待他有功,讓他做個有封地的諸侯,自己的領地自己做主,不就是了?

  他呂布騎士團招募的又都是北盟之人,人事,軍餉皆出北盟,還怕反了他嘛。李軒感覺我說的對,怕你把丁原宰了,或他宰丁原的時候把你宰了,就先把你買過來了。”

  非是呂布聽懵了,提馬趕上來與賈詡說話的宋憲,成廉,魏續等人都懵了,郝萌尤其懵,突然一個激靈,臉色狂喜:“奉先之才勘為王侯?可封土地建諸侯?”

  說著,扭頭沖呂布樂滋滋的來了一嗓子,“奉先,我還是看輕了你。”

  “哎呀我草。”呂布難堪的一捂臉,英雄的隊伍里夾個死官迷,這也太丟人了。

  賈詡也懵了下,沒想到呂布等人對自己的期望那么低,封個土,建個諸侯的奢望,都沒敢想的樣子。

  這與見人就封侯的李軒比起來,可真是太謙虛了。

  “布有一用武之地,足矣。”

  呂布心情大快,賈詡說到他心坎里了,他真就是不想受人管,這話他不敢說,沒想到賈詡卻赤誠的與他說明了。

  這讓呂布對李軒和賈詡好感大生,這倆黑心的都是騙死人不償命的。可赤誠的時候,也真是有啥說啥,令他渾身舒爽。直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賈詡是也。

  “言不由衷的虧,你還沒吃夠?”

  賈詡聞“足矣”而樂,“李軒說你有勇無謀,憋氣一撒再難服管,我是認同的。可有短處沒什么,誰沒短處?

  草原弱肉強食,冒頓鳴鏑弒父,你生在邊地,長在并涼,一身武藝,狼戾虎行,又有何錯?你就做真實的你就是,別像是憋在丁原麾下,明明憤郁,故作謙虛。

  北方聯盟是個競中有和的世界,只要和的公約不違,再爭都不怕,你又何必再謙虛,還要自找憤郁?”

  呂布心中大舒,服氣的一拱手:“不怕人爭,不懼人反,布從徐家堡一路行來,已見識過,北盟豪氣。”

  “不是不懼人反,是立契約在先,反者反的是契約,那被守約的人,按約共擊就是,何必要懼?”

  賈詡看著呂布,“譬如奉先,若立騎士團,勛賞自憑軍功來,若建殊功,得獲封地,封地之上,一切軍政大小事務,聯盟公約之外,皆由你做主。

  可若你率軍于封地之外,駐徐家堡要奪人堡主之權,駐縣奪縣令之職,私征稅賦,以軍干政,那違約的就是你了。你若擅奪他人之權,之職,那你被奪權,奪職,又有何不該?不過又成了弱肉強食罷了。

  北方聯盟不過就是草原上多了個公約,規定了弱肉強食也要講標準。不加入公約的烏丸可屠,但若公約內的成員彼此爭斗,殺俘都是不行的,俘虜傷了還得給治。

  圣公會甚至在公約之上,北盟的敵人,照樣給治,無國界傷兵救護,人權道義超越政權道義的人道主義。內部即便打起來了,照樣與圣公會不是敵人嘛。恰如聯盟內人與人的爭斗,不是聯盟公約的敵人一樣。

  這個約呀,說俗了,就是一群怕死鬼的共同約定。就是彼此給對方留條生路,你給別人留條生路,自己敗的時候,別人也給你留條生路。不是不爭斗,是斗爭進步了,文明了,你明白了么?”

  “我覺得這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呂布發了聲感慨,“知何能爭,誰可斗,約生斗死,大善。”

  燕歌北,蘇區,香蜜湖。

  湖畔扎著連綿的帳篷,彩旗飄飄,響馬包,人字布棚,牛皮大帳,漆著紅底白“卐”萬字標的醫療帳篷,不少帳前原木架吊著鐵鍋,鍋下篝火未熄。

  帳區北空場,一根根上綁彩條的標旗,間距二十步并列豎地,弧形延伸,圍攏成圓。

  旗內賽道,馬蹄隆隆,一匹匹奔騰的無鞍戰馬上,一個個臉色黝黑,穿著各色袍子的胡人,時而馬腹藏身,時而掌摁馬脊,平身雙腿繞馬臀,馬腹下左一點地,飛身上馬,換右馬腹下腳尖一點地,再次騰空上馬。

  馬奔騰不停,一個個馬上的騎士就在奔馬中上上下下,時而單手按馬隨馬狂奔,時而奔騰中騰空上馬,雜耍一樣隨奔馬輾轉騰挪,惹的圈外看戲的漢胡皆哈哈大笑。

  彩旗圍著的圈內,更是煙塵滾滾,貼地的一點白團剛從縫隙中閃出,就被奔騰的數騎淹沒,人喊馬嘶的撞擊聲中,一頭可憐的小羊羔,被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矮墩漢子,奔馬上斜身單手一抄,緊抱在了懷內。

  搶到羊的矮漢激動的臉色漲紅,瞠目喝罵中,左手懷內護住小羊羔,右腿斜著朝后一甩,兔子蹬鷹,正中身后正扯他袍子的騎士坐騎馬眼。

  那戰馬被踹的吃痛,昂首揚蹄就是一聲馬嘶,馬上騎士前拽的左手一松,拽韁橫身立馬,剛穩住身形,就被身后慣性奔來的三騎,連人帶馬撞飛了出去。

  搶羊的騎馬漢子你追我趕,你推我搡,奔馬中剛擠做一團,下一刻就連人帶馬撲跌一地。

  場面越是慘烈,圈外觀看搶羊的人群越是歡呼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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