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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十二章 難道我們的感情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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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景眼中拂過一抹感動,一拱手:“真心實意助捐。”

  “這筆錢不合適。”

  李軒一擺手,又是一曬,“也別弄這么感動的表情出來,多大的事啊,還真能感動你不成。”

  錢景嘻嘻一笑,對李軒豎起個大拇指:“李君當初說,日久見人心,望小人把北盟當做自家的商號,時下小人真是信了那么一點點。”

  “既信何必稱小人。”

  李軒微笑道,“咱們是自己人,別弄的跟官民似的。你叫我李窮窮,我叫你錢多多,這不挺好?”

  “李…窮窮?”

  錢景的肥臉抖了抖,厚嘴唇牽出一抹苦笑,拱手道,“被李君封號,吾所幸也。”

  “對嘛,多多。”

  李軒開心的拍了拍錢多多的肥膀子,“咱盟內又不抑商,哪家不行賈事?咱就是個商盟呀,北方軍就是為商業保駕護航的。不是為抓你,是在保護商業。

  外州鹽過來,咱的成員熬鹽成本競爭不過人家,就熬不下去。鹽不熬了,鹵工就沒活了,鐵鍋就賣不出去了,割蘆葦的鄉澤庶人,背鹽人,漁家,都要沒了生計。

  坐地豪強貰貸進外州鹽,把貨一散貸一還,差額落袋,短平快,敢付高額利息,是貰貸的好對象。

  你貰貸予人周轉,促進商業,各自又能得利,是好事,前提是不能損害盟內成員的利益。你每幫人進一斗外州鹽,在幽州散掉,咱們的損失就要超過二十錢。”

  “啊?一斗二十錢?斛二百錢?”

  錢多多一愣,胖臉糾結,眼神透露出不信,想反駁卻又憋住了。

  他暗忖,一斗外州私鹽進價且不足二十文,怎么可能賣一斗就讓北盟損失二十錢?皆言仙帥為人不靠譜,但于算學與殖產興業一道極精,可這賬算的也太離譜了。

  “我知道外州水陸來的私鹽,斛價不足二百錢,海舶壓艙鹽包,石價更只有五十錢。”

  李軒對錢多多糾結的眼神不以為意,微笑道,“可你家能吃到50錢一石的鹽么?”

  “…呃。”錢多多被噎了一下,撓了撓頭,似乎察覺到李軒說的損失應該就在這之間的差價里。

  “你貰貸坐地鹽商,該知一石鹽陸路背運,百里需付多少腳錢吧?”李軒問。

  “負鹽論斛不論石。”錢多多沒打磕絆,“二斛百里四五十錢吧,合一斛百里二十余錢。”

  “對呀,奸商嘛,栗與鹽同等容器,石與斛差重近三倍,自然論斛不論石。”

  李軒笑了笑,“熬鹽戶出鹽,石價不過二十錢。鹽官課收,石價百錢。到了縣城,石價300到800錢,斤價2到7錢。到了沿塞山區,鹽斤價可過60錢,合8000錢一石。咱們的損失,不單在熬制販售環節,也在貿易運輸環節。”

  鹽鐵專賣的時代,鹽的價格不是生活必需品價格,是“鴉片價格”。

  漢武帝時開始抑商,把商人與罪犯一起充軍打仗,收回民間熬鹽之權。設鹽官,發鹽戶以熬鹽盆,制鹽,販售,一律由國家壟斷。

  一石鹽從與栗米等價的二三十錢,陡然升至三百到八百錢。

  且鹽鐵專賣的官店只到縣城,鄉村與山區是沒有賣鹽點的。私鹽主要販賣的地方不是縣城,就是縣以外的廣大鄉村,偏僻的山區,部落。

  貨郎鹽販子就用竹筒藏鹽,走村串戶的賣。查繳私鹽的鹽檢一敲,空的實的彼此就有數了,就看走私鹽的販子懂不懂規矩了。

  于是,“敲竹杠”一詞就出來了。

  由于私鹽非法,鴉片產地價格,與市場價格,可以差一百倍出去。

  加上物流商品輸送不暢,沿海沿河鹽價就低。越是內陸,越是山區,鹽價就越貴。

  一斛鹽雇腳夫背一百里,還要付給二三十錢的腳費呢。大漢十三州,縣鄉山區的鹽價,沒有一樣的,可以差一百倍出去。

  海舶空船時重心全在水面以上,很容易翻船,為了對抗傾覆,要裝壓艙石。這個“石”可以是石頭,也可以是“石”包,就是附加值低的大宗貨包,糧包,鹽包,茶包。

  海舶一“石”包是雙石,250漢斤一包,合兩石多一點。多的十斤是損耗,不記賬。

  由于水運損耗低,海舶載重大,江東一石20錢的私鹽,載1000石用于壓艙,到幽州卸下,以石價50錢出貨,“壓艙石”的利潤就是錢。

  一漢石30公斤,1000石不過30噸。

  早期大漢船只皆以“丈”論,論的是長寬高。海貿發展后逐步就是論“斛”了,“斛”就是容積載重量,“料”就是“斛”“石”,錨的是“粳米”,一斛粳米之重為一石一料。

  鹽的同容積重量比糧重,又不易霉腐,是更好的壓艙石。

  北方兩千斛的平底沙船,內水與近海貼岸航行都是沒問題的。幽州東四郡與膠州半島的物資轉運,就是穿越渤海。

  而海舶海運過來的私鹽成本,幽州的熬鹽戶是競爭不過的。

  哪怕本地熬鹽戶,一石私鹽50錢。海運私鹽一石80錢,幽州在地豪強,也只會接海鹽。

  因為前者分散收購,陸路轉運途中的損耗,付出的多余成本,每石就要超過30錢了。

  而接從海上過來的私鹽,坐地大鹽商,可以順水路直接沿岸分銷,整批進貨,分散批發就行了,根本不參與零售。

  熬鹽戶終日煙熏火燎,每石鹽才只賺幾個辛苦錢,一石鹽只賣20錢。海舶每石賣50錢,每石只賺毛利30錢。大鹽商只賣150錢,每石只取毛利百錢。分銷商每石只賣500錢,只取350錢的毛利。

  靜脈收動脈放,再經過毛細血管輻射,層層分銷,道道轉手轉運,到了縣鄉一級就是每石鹽300到800錢了,直至山區一石鹽8000錢。

  產地成本與最高零售價格,400倍。

  鹽不值錢,與鴉片一樣,值錢就值錢在“非法”。

  錢景聽出來了,李軒的意思,就是他貰貸沒問題,可貰貸給接外州鹽的豪強,就非法了,損害了盟內成員的“幽州專賣”特權。

  錢景有點啼笑皆非,盟內的豪強賣的也是私鹽。

  這什么意思?賣幽州的私鹽就是好的,賣外州的私鹽就是壞人?

  “李君之意?”

  錢景心下惴惴,臉上卻一副堅定之色,“往后哪家再接外鹽,休想從…”

  “別誤會。”

  李軒一笑,擺消了錢多多的忠誠,“商賈趨利有何不對,我既不愿你傷害盟內成員的利益,又怎會剝奪你賺錢的權利呢?

  你貰貸予誰,是你的自由。你若是盟里人,北盟不會干涉你的自由。相反,盟里會不惜一切代價保障你的自由。”

  頓了頓,真誠的看著錢多多,“你的問題,就是沒有把自己當做北盟的主人,沒有把我們當做自己人。你若不是我們,我們就不能拿對自己人的態度,來對你了。

  北盟可以接受你是個王八蛋,但前提你要是我們的王八蛋。如果你不是我們,你這個蛋再好,只要對我們不好,那就是壞蛋。

  你是怎么對付對你不好的壞蛋的,我們就怎么對你,不委屈吧?”

  錢景心下一抽,趕緊道:“仙帥明鑒,我就是盟里人,自己人呀。”

  “哦?”李軒感興趣道,“這么肯定?你為什么是盟里人,自己人呀?”

  錢景奮聲道:“因為我愛北盟,我愛您哪。”

  “我謝謝你啊。”

  李軒哈哈一笑,親切的拍了拍錢景的肥肩,“我也愛你,北盟更愛你。所以,咱們盟里的章程啊,就有保障會員權利的條款。

  例如要是有人賴你的利錢呀,咱們這個聯盟的武裝力量,就會出動,就會用武力幫你收。

  就算天子欠你的錢不還呀,北方軍也要向洛陽進軍。有地方官想抓你呀,抄你家,我們就不讓抓,就不讓抄,我們就是這樣愛你呀。”

  說著,笑吟吟的看著錢景,“你是怎么愛北盟,愛我的,也跟我說說唄。”

  “…呃。”錢景訕笑一聲,拱手一低頭,“錢某實在慚愧。”

  “多多啊,咱們都是為利,沒什么好慚愧的。只有大利不取,取小利,才該慚愧。”

  李軒輕扶著錢景的手臂,細語溫言,“本地鹽利三分,外鹽七分利,取七利多賺四分。若你是一個單槍匹馬的商賈,取七沒錯。可若你是北盟的合伙人,取七就大錯特錯。

  本地有熬鹽的,蘆葦才是錢。割蘆葦的鄉民,運蘆葦的漁家,才能掙到錢。本來沒活的鄉民,才能做鹵工。盟內成員的熬鹽鐵鍋,才有人買。賺到了熬鹽的錢,這些鄉民才有錢買盟內的布糖油糧。

  你若把錢貸給本地熬鹽販鹽,貸給盟內的鹽商,你得三分利,是比外鹽的七分利少了四。可盟內的一個個成員,能得無數個三分利。

  北盟的實力,就能隨著這一個又一個的三分利,不停增長。我們就能關聯互補,相互提高。

  可你若取了外鹽的七分利,蘆葦還是無人問津的蘆葦,赤貧的鄉民還是赤貧的鄉民。漁家還是打魚,沒有運蘆葦的外快,就換不了更好的船。

  你這七分利,是在傷害其他合伙人三分利的情況下取得的。

  對北盟來講,我們就虧了一個又一個的三分。

  我們這么愛你,你這么愛坑我們,難道我們的感情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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