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略感奇怪:“若糧不夠,新城建設與開荒緩一緩就是了,為何不能停?”
“房一開建,不封頂是絕不能停的。”
李軒一擺手,說的斬釘截鐵,“你沒搞過建設項目,不知道緩一緩的災難性后果。一旦建設項目上馬,越是大項目就越是不能緩,更別說停,寧可豆腐渣,也絕不能停。
漢外長城不就是壘土,夯土墻么?不用磚墻,土墻照樣用。實際長城沒必要用千年不朽的大磚,哪來的千年不滅的王朝,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始皇帝要是讓我督造長城,我肯定快速造個豆腐渣長城出來。功勞又大,建的又快又省錢,又減百姓徭役之苦,百年不塌就可以了。”
“為什么要百年?”田豫奇怪。
“那你不廢話么?萬一長城塌了我還活著不找死呢么?”
李軒一曬,不在意道,“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說不定我還沒死呢,就改朝換代了,造千年不塌的長城不神經病么,墻造的越堅固,朝塌的越快。造個城而已,一夜就可以了。”
“一夜造個城?”
田豫滿臉的不信,嘲道,“你這渣城里有豆腐么?”
“你還別不信。”
李軒見田豫不服氣,梗著脖子道,“便是一邊跟人打仗,一邊一夜造個城出來,照樣有人能做到。”
田豫一臉不信,滿臉嗤笑:“豫如何不知,有人可一夜造城,誰呀?”
“天下人唄。”
李軒同樣嗤笑一聲,一副你少見多怪的樣子。
他沒忽悠,豐臣秀吉的天下人之路,不正是從墨俁一夜城開始的么?
長良川漂木順河而下,一夜筑起軍城。
城不就是來用的么,起到城要起到的作用不就可以了,造個千年不朽的馬車,萬年不鈍的寶刀有屁用,馬車里的人,用刀的人,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李軒對城的態度,與草鞋,藤甲是一樣的,用壞了扔了就是。人死了錢沒花完,才是讓他痛苦的事。
“先生欲造之城。”
田豫對李軒的豆腐渣城,突然來了興趣,“可起好了名字?”
“商周之始有商都朝歌,今處燕地,當立燕歌。”
李軒憧憬道,“等完成了潞城東南三角區的初期測繪,咱就開筑燕歌之城。”
“那會是個什么樣的城?”田豫似也有些憧憬。
“定心之城,能把飄來蕩去的北盟人心定住的城。”
李軒堅定道,“我們的城。”
次日,巳時三刻,拒馬河西岸。
劉備,關羽,張飛已回,與同從葫蘆谷而來的高洪,一起立于岸邊,好奇的看著北方軍輜隊搭建浮橋。
程普更是駕舟在河中看過,試走了半段,才又重回岸上。
岸邊就放著半裁成片的原木,滿地的碎木屑,樹皮,一捆捆的麻繩,散亂的各式工具。
輜隊的半吊子工程兵,正與隨軍匠作,士卒一起,拎著斧鋸,攥著麻繩,拼木綁繩成箱,外捆充氣羊皮口袋,就地加工簡易浮箱。
岸沿下水的濕滑地,豎著排滿了一排捆著麻繩的原木,入水處打了水下樁,連接泊岸橫舟。
半條由舟身綁著充氣羊皮口袋的橫舟,與一個個木箱組成略彎浮橋,正在朝東岸延伸。浮橋上搭橫踏板,可容四人并行或二人牽馬通過,輜車同樣可過。
東岸的水樁已打,同樣正在橫舟綁浮箱,準備雙向對接,加快浮橋搭建速度。
“馬漢。”
同樣站在拒馬河西岸邊,查看浮橋架設的李軒,手里拿著個冊子,用一支雙木凹槽夾的碳芯筆,邊在冊子上畫邊頭也不抬的問,“有什么問題?”
“工具不行。”
浮橋搭設總指揮馬漢,聞聲走到一旁,把斜搭在原木條堆上的一條橫鋸拿了過來,舉起示意道,“這破鋸劈木還沒斧好使呢,鐵口太脆,鋸深了一歪就折。鋸條厚了又鋸不動,這批鋸都不行,還得再大改。”
“不光是工具的問題。”
李軒皺眉看了眼鋸條斷成兩截的鐵鋸,就收回了目光,淡然道,“這個浮橋的搭建速度是不行的,若是咱被人打崩了要趕緊跑,頓兵河岸這么長時間,我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咱也不是哪個河段都能有渡船充浮橋的,不是哪個河段都能就地取材的。工具只能影響就地取材,沒樹砍的草原,戈壁,旱地,丘陵河流,你怎么辦?”
馬漢聞聲一低頭,略有些不自信:“先行制作浮箱木條,隨軍攜帶,遇河就地組裝。”
“對,辦法很好。”
李軒先認同的點了點頭,鼓勵一聲,才又問,“那你想過沒有,你要準備搭建渡過多寬河道的浮橋木條?若目標地域行軍,地域內最大河流寬度百丈,若渡百丈河,你的冗余要多少?輜重變重,后勤負擔加重的問題,你怎么解決?”
馬漢低頭苦思,半晌未開口。
“你看下這個。”
李軒見馬漢不語,用手點了兩下冊子上畫的圖形。
“這是…”
馬漢勾頭把腦袋斜了過來,擰著的眉毛一挑,“這是輜車?獨輪車?長矛?”
“對。”
李軒點頭,用炭筆在冊子上幾個圖形中虛勾了勾,“你的先準備通用浮箱木條,隨軍攜帶浮橋的辦法是好的。我的看法跟你是一樣的,只不過把通用性再延伸了一下,從本就必須隨軍的東西中,找通用擴展性的可能。”
頓了頓,用炭筆點著輜車左右的一排“洞”,與一根長矛,“戰車,輜車,獨輪車等步軍與輜隊車輛,車身左右挖洞,洞口直徑可容戈矛槍的握桿穿過即可。這樣,我們隨軍的車輛,與士卒手中的長矛一組合,就是浮箱了。”
馬漢心悅誠服,正要拍馬屁,見李軒冷冷的看著他,不由咽了口吐沫,趕忙把恭維收了回去。
“我教你從空間,架構,幾何上看問題,讓你找的是通用性,是做減法。”
李軒盯著馬漢,冷然道,“你他媽跟我扯什么鋸子應該精益求精?我不知道工具越專業越好,軍用工具功能越多越好?我讓你看的是這方面的問題?你的視角該看這些問題?”
馬漢被訓的低著腦袋裝憨厚。
“你是圖上作業參謀,要接收的是海量的情報。你要像眼球一樣,該聚焦的聚焦,該模糊的模糊掉。不管多重要的情報,哪怕是拿命換來的珍貴情報,只要處于模糊區,就必須扔掉。”
李軒對馬漢裝憨習以為常了,語氣放緩道,“北方軍時下規模很小,你現在處理個后勤統籌,就已經被細節干擾。隨著信息量的加大,要處理問題的增多,你眼中看到的拙劣鋸子,將層出不窮,會呈幾何級增長。
我讓人給你做了顆樹的模型,樹干刨開了一半,有茂密的深根,干枝葉齊全。我用朱筆在樹的根,干,枝,都描了紅線,粗細多少不等。你每天給我回去看,直到通過擬像,把你對復雜的后勤理解給我簡單化。
一個月之后,你用另一個樹以外的模型,給我把你對后勤系統運行架構的認知,給我擺出來。你要是到時擺不出來,我就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我以為你有天賦,如果我錯了,我就會及時糾正我的錯誤,你明白了么?”
“明白。”馬漢大吼了一聲,臉色漲紅。
“滾蛋。”
李軒不耐煩的一擺手,“架你的橋去。”
“是。”馬漢又是一個立正,轉身跑了。
“小弟,你這學生又惹你生氣了?”
被馬漢的吼聲驚動,劉備笑呵呵的靠了過來,眾人皆把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看做李軒的學生。
這年頭老師與弟子的關系很多種,遠近親疏各不同。
最高的弟子是內室弟子,長隨恩師,就住老師家,不避師娘,老師出門就牽馬墜蹬當馬夫,情同父子,恩師亡故,則接衣缽。
其次,是弟子到老師家學,就叫及門弟子,這是正式弟子。
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就是說那時候跟我的學生,實際都不是正式弟子。
老師教正式弟子,讓正式弟子再教學生,后者就成了次相授業弟子。
若是連次相都沒有,送名師點禮,老師一點頭,認了這個學生了,但不教,只給個老師弟子的名頭,就叫著錄弟子了。
幫派都是一樣的,門生帖,拜在門下。
再次就是開壇講法式的了,來聽過公開課,自稱某某的學生。名師一般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最大的蔑視,就是無視。
冒稱沒事的,學生一稱王,一登基,龍袍一披,老師馬上就跪了:“真是我的好學生啊。”
可學生要是端個碗跪了,那老師就風輕云淡了,一般是看不見的。
比無視更差的就是李軒這號了,見都沒見過,但崇拜一個老師,自認學問是從這位老師那里來的,就會自稱茍子座下之奴,陽明先生門下一走狗。
李軒就是很多老師的座下奴才,門下走狗。
公孫瓚,胡人,很多英雄豪杰,雞鳴狗盜之輩,都是他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