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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懸羊擊鼓的反面教材

  李軒眼皮上撩,眼睛朝天,歪著頭想了想,奇怪道:“我怎么感覺這么熟呢?我跟胡騎學圍獵戰法的時候,好像也聽過相似的戰法。”

  “這就是草原胡人的騎兵戰法啊,就是圍獵。”

  鮮于銀又是一點頭,拍馬道,“仙帥天縱奇才,短短時日就能將胡人圍獵戰法運用自如。公孫此戰法也是圍獵,只不過不是狼圍獵鹿羊之法,是狼群圍獵野牛群之法。”

  說著,朝拒馬河西畔一團團飛來飛去的雪球指點道,“牛群在面臨狼群攻擊時,健壯的公牛會前列成行,以牛角對外,將母牛與小牛護于后。

  公孫的白馬義從,就是負責驚牛群的獨狼,為的是讓公牛前出反擊,為了讓牛群動起來,為了把聚在一起的牛群扯散開。

  被獨狼挑釁激怒的公牛,一旦追擊,就會被旁側的狼圍攻咬股。一次又一次的驚陣,惶陣。直至把牛群拖疲,拖散。

  隨牛群愈惶,愈散,狼群會逐步從單獨攻擊一頭頭牛,變成成塊成塊的切割牛群。牛群一旦動搖,轉身逃跑,才是狼群全部撲上的時候。”

  “我可不是什么天縱奇才,那是蘇當家的跟世平兄練兵練的好。我是外行,只能幫著畫個分解圖,真正騎兵的行家是蘇張兩位,估計跟鮮于君有不少共同語言。”

  李軒擺手一曬的同時,心中也有點恍然大悟,不光是狼群圍攻牛群讓他明白了過來。

  怪不得他覺得眼熟,這一戰術與排隊槍斃之時,火槍兵隊列前,可以自由出擊的來復槍兵,不一樣么?

  白馬義從的弓輕騎兵與甲騎具裝的重裝突騎,一樣都是騎兵兵種,但用法完全不同。

  白馬義從就是自由行動的小股來復槍兵,就是為了把敵方陣線打亂,隊列中一個又一個栽倒的同時,就是整排火繩槍兵,士氣疾速滑落的過程。

  這不就是戰列艦對決之時,偷偷摸摸上去搗蛋放魚雷的小驅逐艦么?不求命中,就是迫使戰列艦轉舵躲魚雷,從而破壞戰列線隊形。

  正像鮮于銀說的那樣,白馬義從沖陣是假的,主要起的是驚陣,把猬集成團,齊整的陣列扯散的作用。

  他只是被拿弓的弓騎兵在前面沖鋒,端近戰馬戟的重騎兵躲后面不動的假象,迷惑住了。

  真正的一刀,還是隱于其后的重裝突騎,敵陣縫隙一現,就是順著縫隙,一刀猛插過去的時候。

  “唉,鄧茂這個小可憐。”

  見河畔鄧茂土豆一樣被人削的上下紛飛,李軒不免為老朋友聊表了一下慈悲,可他又一想,不對啊,納悶的看著視線中銀帶一樣的拒馬河,“黃巾動搖,轉身逃跑,才是公孫突騎全軍撲上的時候?可這黃巾背后是河呀,朝哪跑?”

  鮮于銀偷偷看了李軒一眼,賠笑道:“這雞急了上房,狗急了跳墻,咱在局外看,知道黃巾背后的河就是死路。可身在局中的黃巾,就像海上要渴死的人,明知喝海水死的更快,可還是會喝。渴了的時候,什么水不是水?沒路的時候,什么路不是路?”

  “多謝鮮于君呀,你就是我的局內人呀。”

  李軒慚愧中又慶幸的對鮮于銀拱手為謝,點了點自己的腦門,自嘲道,“我還自詡局內局外兩個我呢,多虧你提醒呀,不然我還站在局外不自知呢。”

  鮮于銀聽的有點迷糊,可對時不時就瘋言怪行的李軒早已見怪不怪,被稱謝趕忙拱手還禮,連稱不敢。

  “唉,鄧茂這個小可憐。”

  目光又重新轉向拒馬河畔戰場的李軒,看著數萬黃巾被公孫片刀削土豆一樣,削的撲了一地,如污漬般左一片又一灘的躺倒一片,不由幸災樂禍了起來,“這才多大功夫,我看黃巾起碼被撂倒過千了吧?鮮于君,你說鄧茂不循拒馬河流向朝東南走,為何選此處渡河?”

  高原之漯水流經太行山北麓,轉為淶水,淶水從東向西流經廣陽郡拒馬河段,是呈西北至東南的斜線穿廣陽入漁陽,匯集眾多流經漁陽的河系,流入大海。

  拒馬河一段,由西北至東南,恰好把一個立著的膠囊狀廣陽郡,斜著一分為二,幽州刺史部治所,兼廣陽郡治薊縣,在河北面。

  若是鄧茂沿著拒馬河流向朝東南走,同樣可抵廣陽郡南部。

  即便要入郡城,于薊縣南部北渡,似也比在上谷郡與廣陽郡交界處渡河穩妥。

  李軒心中有了幾個猜測,想問問鮮于銀,好與他的猜測有個對照。

  “估計是怕出了太行山地丘陵段,進入廣陽以南的平原地形,被突騎沖擊變數更多吧。”

  鮮于銀知李軒的問中有三分考校的意味,指著拒馬河西岸的戰場,抖擻精神道,“突騎突騎,沖突軍陣才是甲騎具裝的幽州突騎最擅之技。黃巾選此段渡河,估計是為了擺脫公孫。

  公孫以狼獵牛之戰法,臨河撕咬黃巾。一是丘陵地域施展不開,二是河灘狹窄濕滑。

  若以鋒矢之陣重兵鑿擊,無法鑿穿,穿陣而出就沖河里了,一旦在河邊被遲滯,騎兵陷入亂軍之中,損傷恐大。”

  頓了頓,又是一笑,“公孫墜而不擊,實際也是在等黃巾進入平原,平坦的地形才利騎兵沖突。若不是黃巾渡河,想必公孫也不會出陣,會再等。

  騎兵運用如狼群,狼群圍獵是很有耐心的,可一墜千里。”

  “我再給你加個理由,你看東面。”

  李軒說著朝拒馬河以東的視線盡頭一指,那里猛一看什么都沒有,仔細看才能看清一層似貼地的扭曲空氣,“程遠志來了,鄧茂心急了,急著與廣陽黃巾會師。我還提醒他若渡河,必先立寨而后渡,他還是事到臨頭,眼中只有眼前的路呀。”

  說著,嘴角一抿,輕聲道,“鄧茂個小可憐,真是個反面教材,又給我上了一課。兩個都在東面的部隊,中間沒有被敵軍阻隔,只隔著一條河,居然會師的正確選擇就是錯的。

  這對的說錯就錯,我的小心肝真有點受不了這個,以后還是少弄什么奇兵的好。

  這兵陣,還是堂堂之兵擊煌煌之陣的方為正道,結硬寨,打呆仗才是最笨的聰明法子。

  不確定性越多,便越是掌控不了的變數多。兩軍交戰,誰的變數多,誰就更容易犯更多的錯。

  我越來越感覺軍事就是極端的功利主義,是直擊要害,越簡單越好的藝術。

  奇兵與故布疑陣,反而有點像花拳繡腿了,花架子而已。唬住了就得逞半刻,唬不住下一刻就卒。

  不觀此戰,我或許今后還會懸羊擊鼓。上了今天這一課,葫蘆谷南口的懸羊擊鼓,從此便是北方軍的反面教材。誰耍小聰明,誰就別想摸到方面大將的邊。”

  “長墻更硬,守城更呆,十戰之中卻有八仗是呆仗。”

  鮮于銀聽的半解半不解,但不耽誤奉承,“仙帥取八棄二,便是取八成勝算,確是將帥之道。”

  “我不是棄二,只是不希望有方面之姿的大將胚子,輕易折損在奇兵之中。便如嚴綱上好的一員先鋒戰將,卻折于私斗一刀,豈不浪費?”

  李軒搖了搖頭,輕笑,“奇兵得逞,更容易塑造傳奇故事。多幾個雪夜月夜匹馬取城,火策妙計破敵的傳奇故事,對誘人從戎也有好處,可改民風。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嘛,說不得也是名將的搖籃。

  奇兵,適合讓位卑卻沖勁十足的少壯派干去。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用生死驗驗成色。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死了去逑。奇兵嘛,要么得逞,要么卒。”

  說著,又是一笑,“只要奇兵損傷不至動搖本陣,不至戰役目的無法達成,不至于讓我去出奇不意,我看也挺好的。試金石嘛,誰是祥瑞,一試就知。但愿蘇當家的跟世平兄,運氣不要太差。”

  鮮于銀正在遠觀東面漸漸現出身形的大群黃巾,剛要與李軒說鄧茂與程遠志合兵之后的變化,聞奇兵與蘇張運氣一說,先是一愣,繼而想起不見了的蘇張,與消失了的北方軍騎兵,突然渾身一震,脫口而出:“仙帥奇兵已出廣陽?騎兵奔襲?”

  “所以我說你是個人才,和蘇當家的與世平兄一定有共同語言。”

  李軒見程遠志大軍西來,心中的石頭就落了地,心態都輕松不少,笑瞇瞇的點頭,“若是鮮于君,如何奔襲廣陽?”

  鮮于銀聞聲低頭沉思,未被他自己說的“奔襲”,與李軒復又附和了的“奔襲”誤導干擾,而是想了半晌,才抬頭輕聲道,“若是我,一是南下涿郡,再朝東北斜插入廣陽腹部。

  此南下之路穩,卻要渡三河,沿途人口稠密,城縣塢堡眾多。可擊弱,卻談不上奇襲。

  二是北出塞外,沿長城東進,至廣陽以東復入口,反身擊廣陽黃巾之背。

  北方軍南出居庸而東來,卻不見騎兵伴隨。想必仙帥奇兵,走的是北出塞外路,大迂回,擊廣陽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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