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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勞煩世平兄殺些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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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實是不好意思。”

  李軒略微躬身,學著張世平的樣子伸頭翻臉朝上看了看洞頂,啥也沒看出來,無聊的又站直了身子,“小弟每次要為一己之利,傷及無辜的時候,心中就不落忍,你說我是不是童心未泯?”

  “有屁就放,不說我走了。”張世平輕瞥了李軒一眼,抬步作勢欲走,

  “勞煩世平兄殺些無辜。”李軒在張世平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輕聲說了句。

  “殺誰?”張世平聞聲止步,扭過身來,臉現疑惑,“殺些?”

  “對,殺些。”

  李軒兩手朝背后一背,負手走到張世平近前,聲音略低,“軒不管世平兄殺多少,只要達到一個標準就好。只要你用軍法斬的胡騎,不低于戰亡的胡騎數量,就算達標。”

  張世平平靜的看著李軒,沉吟半晌,微微一點頭:“我猜出了三分,另外七分呢?”

  “呃?”

  李軒聞聲腦袋一墜,搖頭道,“你怎么也學會擺三分大仙架子了?”

  張世平冷臉微紅,沒好氣的瞪了眼李軒:“說不說?”

  “小弟募胡騎加強戰術執行兵力不假,但最多只有三分是為軍事目的。”

  李軒輕聲道,“這一拳既是打黃巾之腹,也是打給塞內外諸胡看的。我一人一個小喇叭,喊著太費勁,干脆就多招點人形喇叭,跟隨我軍作戰。讓喇叭習慣被我軍指揮,習慣聽我之令,習慣被我震懾,習慣敬畏于我,習慣感激我,習慣孺慕于我,希望變成我。并把這個習慣,這一希望,帶回諸部,帶回草原。”

  頓了頓,一笑,“為了加強喇叭的說服力,喇叭們回去的時候,我希望喇叭們可以滿載而歸。這些從各部租來的胡騎,返回各部的時候,我希望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帶回去,至少兩匹馬都馱不動的戰利品。你知道我最是善財難舍了,你用軍法多幫我斬殺一人,我便能少掏兩匹馬的戰利品。”

  “你確實是童心未泯。”

  張世平服氣的點點頭,面無表情道,“壞事就交給別人干,黑鍋專找老實人背,蘇雙不挺閑的么?”

  “蘇當家的裝冷臉裝不像啊,他那大包子臉不笑都倆酒窩,冷面俠是需要天分的。”

  李軒笑嘻嘻的拱了拱手,做了個討饒的表情,“蘇當家的外熱,義氣,豪俠。他領兵結以義氣是習慣,是天性,與戰力有增益。讓他干違反天性的糾結事,容易憋傷了他。若因此失了一往無前的灑脫,豈不對戰力有損,于成長不利?”

  說著,又是一拱手,“世平兄就不同了,您是抓總的呀。脾性又與我二姐相似,皆內熱外冷之人。執軍法之威,添些六親不認的殺氣,對世平兄只有補益而無損嘛,”

  “怎么說都是你知人善用。”

  張世平無奈的嘆了口氣,“反正黑鍋總有人背。”

  “能者多勞,能者多勞。”李軒嬉皮笑臉,“我倒是想頂缸來著,關鍵雜技真不是我強項。”

  “你強項是啥?”張世平沒好氣。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李軒昂頭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老神在在,“要說我的強項嘛,就是一個人,靜靜的發呆。”

  張世平聞聲嘴角抽了抽,眼神發呆。

  “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聰明么?”李軒臭屁的問。

  “不知。”張世平木著臉。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不是一個人。”

  李軒認真道,“一個我在局中與人對弈,另一個我站在局外,看著局中人對弈。兩個我,都是我。兩個我,都不是完整的我。

  一個我站在光明中,另一個我遁入黑暗,兩個我,都是我。兩個我,都不是完整的我。

  我在圈里站在圈外,游走在光明與黑暗。故我愛誰,另一個我就會變成誰,問自己愛什么樣的人,再讓另一個局內的我,變成另一個我愛的人的模樣。

  知道為何我不恨黃巾,不恨胡人,甚至不會恨任何敵人么?因為愛自己愛的人容易,愛自己恨的人難。

  如果我恨黃巾,恨胡人,恨敵人。另一個我就變不成黃巾,胡人,敵人的模樣了,那我就失去另一個我了。

  我若是失去了另一個站在局外的我,我就會對黃巾,胡人,敵人,一無所知。

  小弟希望世平兄也盡快找到另一個局外的自己,越快找到,就越是封侯有期。”

  “如何找?”張世平動容道。

  “不知道,我是天生精神分裂,精神病怎么得我也不知道。”

  李軒眼神郁郁,“或許是多觀史,多觀事,多觀戰吧。你看誰就能把誰學的惟妙惟肖,或可找到。你看到了誰,不是你在看誰,而是你就是誰,或可找到。”

  說著,嘆了口氣,“我其實不想要另一個我的,只是神經這病吧,我既不知道是咋得的,也不知道咋治的。另一個我對我不拋棄,不放棄,我又能咋地?”

  張世平:“…”

  淶水東,上谷郡與廣陽郡交界,拒馬河段,西南二十里,小孤山。

  丘陵隆起的山陰疏林外,栓著三十多匹馬,有一伍北方軍看管。

  陵上聳起的巖峰下緣,二十多個身體前傾,上肢撐地抓草的家伙,正壁虎一樣的朝山頂爬。

  受地球曲率影響,人眼在平原能看到的最遠地平線為4600米左右,十三漢里上下。

  而此時,位于小孤山東北偏北,二十里外的拒馬河西畔,一場大戰正在發生。

  壁虎一樣朝山上爬的,正是吊靴鬼一樣跟在鄧茂與公孫瓚身后已十二日的北方軍人馬。

  李軒等人脫離大隊來爬山,就是被一個神奇的消息激勵,興沖沖的來觀戰的。

  據行營探馬急報,公孫瓚三千幽州突騎,人馬上甲,于鄧茂東渡拒馬河時,主動向近六萬黃巾軍,發起突擊。

  “呸呸,三冠呀,你別亂蹬,土糊我臉上了,你讓我先爬。”

  傾斜的山坡上,李軒蛤蟆一樣的四肢趴地,前肢兩手上抓雜草枝藤借力,下壓巖石,土塊的凸起,后腿輪番上下朝上蹬。

  只不過爬著爬著,腦袋就是一陣陣土塵下來,怕迷眼都不敢抬頭。

  朝上面的田豫喊一嗓子,嘴里就進了土。

  “差兩步就到頂了。”

  田豫身手比李軒矯健的多,上肢只不過偶爾摁地一撐,借力即起,在傾斜角度很大的山坡上都“噌噌噌”一溜小跑似的就蹬了上去。

  只不過腳下用力過猛,又是一陣煙塵滾滾朝下卷去。

  李軒淚眼婆娑,面對又一次撲面而來的兜頭黃沙,絕望的閉上了眼,一行清淚無聲滑落…

  真情,像梅花開過。冷冷,冰雪不能掩沒…

  頭上簌簌落土,李軒眼中淚混著土,雙手撐地,氣喘吁吁,內心凄涼。

  自家這幫屬下真是狼子野心,開始挺好,知道讓領導先上。可他媽領導爬不動了不知道等等,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就超過去了,兔賊一樣的在領導腦袋上狂蹬土。

  一個破山坡一幫傻蛋爬那么快有啥用,爬個山都敢把領導甩半道,這進步的表現真是令人無語凝噎,嫌鞋大。

  “李君且上。”

  李軒正獨自傷感的時候,肩下肋一股托力傳來,側臉就見一個皮膚粗糙,臉有戾色的青年,正略帶恭謹的舉手上托。

  左下腰又是一股托力傳來,扭頭就見與右下側青年樣貌有幾分相似的青年,同樣面帶些許巴結的朝上托他。

  “謝謝鮮于兄弟。”

  李軒笑著感謝了兄弟二人一句,也不矯情,借力就朝上爬。

  鮮于輔與鮮于銀兄弟,是田豫的漁陽老鄉,半個在地豪強,缺豪只有強,屬于欺行霸市型的鄉間義氣惡霸。

  雍奴水泊放舟低價強制收漁收藕時,就是惡霸,不賣他不行。可鄉人受外人欺負了,惡霸又護鄉,對跟著混飯的小弟不小氣。

  這號就是治世充軍砍頭,牢底坐穿,亂世一遇風云便化龍的大澤野生食肉大鯉魚。

  可畢竟鮮于兄弟此時只是池中物,鄉下土霸王而已,面對沒事就在豪族塢堡前搞軍事演習的北方聯盟,要在雍奴大澤放養三百萬只鴨時,沒有強制收蛋的膽。

  反是北盟“土豪聯盟”的諢號,對土豪一向友好,倒叫鮮于輔團伙試探性的提出要包放三十萬只鴨,

  結果,得到了北盟的認可,第一批三千只麻鴨已經無償領走。

  為鮮于兄弟背書的就是田豫,發放麻鴨予鮮于兄弟的還是田豫。

  這讓鮮于兄弟極為佩服,因為在面對田家老中青三代時,鮮于兄弟都是以一副惡霸的面目出現的。

  因為田豫家貧,祖父子三代皆在雍奴大澤,以挖藕捕魚貼補家用,沒少受鮮于輔兄弟盤剝。

  可田豫知鮮于輔兄弟惡霸歸惡霸,欺行霸市歸欺行霸市,但有能力包放三十萬只鴨的人,也就得這樣欺行霸市的惡霸才行。

  小農多膽小甚微,十分能力也只敢應三分,那三分就是余出的口糧,擠出來的騰挪空間。折騰壞了不至于傷筋動骨,大不了繼續種地,量入為出慣了。

  惡霸不同,有一分身家敢做十三分的事,自己的一條命,連房帶地加老婆全壓出去,要么一分賠完,要么一次身價翻十倍上去。

  什么叫做大事的人?做沒有后路的事的人,就叫做大事的人。

  大小是相對的,沒有矮哪來的高,沒有窮哪來的富。

  十萬貫的買賣對千萬貫身價的巨賈來講,就是小買賣。百貫的買賣,對于身家性命綁一塊,就值十貫的人來講,就是大買賣。

  做超過身價的買賣,才叫做大買賣,賣的就是身家性命,賺的就是潑天富貴。

  敢做大事,大買賣的人,無論成敗,都是豪杰。

  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豪杰做不到的事。

  田豫知道鮮于輔兄弟是豪杰,即便是欺過他的惡霸,還是豪杰。

  舉賢不避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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