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匈奴抓到的漢人,出使西域,被匈奴扣了十來年的張騫,牧羊的蘇武,被俘虜的李陵及其麾下漢兵,匈奴皆為其配匈奴之女為妻,尤為熱衷與外人通婚。
風俗倫理不同,更是為了避免近親繁殖。漢地山區封閉的村落,同樣有類似草原的習俗。
繁衍才是氏族,部落的根本大事,死的沒有生的多,就滅族了。故而大漢規定,漢女十五不嫁,罪及家人。寡婦都必須再嫁,守寡犯法。
道德也是不停發展變化的,用固有的道德,去衡量不斷發展變化中的道德,其衡量的本身,就是不道德的。
社會是動態的水,道德是承載人心的舟,道德本身不重要,只是個工具,重要的是不使當時的人心傾覆。
李軒遵循的就是能承載己方勢力下人心的道德之舟,不是普天之下的道德,那與他不是一條船。
“咱把償命該賠的現在就定下。”
李軒見氣氛融洽了不少,又趁勢開始了不道德的忽悠,對圍在身邊的一圈胡人蠱惑道,“待賠完你等已死的勇士,咱再談一樁以牛租你等活著的勇士的買賣。”
“用牛租勇士?”
“對。”
李軒沒看到誰問的,回答面向的是場上所有人,舉起一根食指,環顧四周道,“一個勇士,一月租金一牛。北方軍欲東去討伐廣陽黃巾,有感騎兵不足,欲臨時外租騎兵若干。若你等租賃予北方軍的勇士,于戰事期間受傷,役于陣中。北盟皆按你我今天的八牛一命,四傷抵一命賠償。”
頓了頓,又補充道,“若不要牛,以牛等值作價的鹽布陶酒,鐵弓刀弩等,皆可。以一伍起租,每多一伍,一月多付一頭牛的租金。只要自帶馬匹,武器弓弩,就算一牛勇士。
戰事期間,破損的鎧甲軍械,消耗的箭矢,皆由北方軍補充。尊令守紀,作戰勇猛的各部勇士,予勇士個人的軍功賞賜另計。不守我北方軍之令者,軍法斬一人,照付八牛。”
“哄”的一下,圍在左右的胡人有點亂了起來,瞬時嘈雜一片。
“先把城外誤傷的命賠完。”
李軒對四周七嘴八舌的問話聲,充耳不聞,只是一擺手,笑吟吟道,“今晚居庸城內,我拿一百只羊出來,設個烤羊宴,有興趣的部盟,歡迎來赴宴。”
當晚的烤羊宴,就在居庸城關西門內的露天舉行。
篝火熊熊映刀明,烤肉與酒香交織,鼓樂喧天,歡聲鼎沸。
北方軍鄉亭里長士官并部分有功士卒,與幽州塞內外諸部胡人,小刀割肉,大手撕羊,推杯換盞,載歌載舞。
白天互射互殺的仇怨,被斗酒賽跤的濃烈氛圍,一轉眼就沖刷了個干凈。
大草原之上,各部弱肉強食,今你擄我妻,明我俘你為奴,彼此征戰攻伐,相互吞并,就是家常便飯。新仇都記不過來,哪還裝的下舊恨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今朝是與非。
“哇某醉,沒醉呀,哇沒醉,哇夾里夾你是知己…”
未至亥時,被灌成一灘爛泥的李軒就徹底喝茫了,連抓帶撓的掙脫要把他攙走的護兵,被腳下酒翁絆倒又爬起,跌跌撞撞的朝身前矮幾上一趴,伸手在桌上大盤中抓了把羊肉塞進嘴咀嚼,順手抄起桌上不知誰的酒盞,沖對面方才與他拼酒的倆腦袋胡人大喝一聲,“你以為你倆腦袋,我就喝不過你么?來,赫連,咱倆接著喝。”
對面的赫連聞聲,兩臂左右一伸,上下舞動,捉狹的左右晃動著腦袋,打趣發問:“小仙現在看我幾個腦袋?”
“我靠,三頭六臂?”
趴在桌上的李軒抬頭就看見一個好幾個腦袋的多手怪,頓時滿臉愕然,閉眼用手背狠狠擦了把眼,又晃了晃腦袋,再一睜眼還是三頭六臂,氣的一拍桌,“他媽的,你變腦袋跟我喝,這是作弊!”
“小弟醉了。”
同樣喝的滿面通紅的劉備,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把頹倒跌坐在地,只用下巴把頭擱在矮幾上的李軒,吃力朝上拉,邊拉邊叫一旁的護兵幫手,“扶他回…回去。”
說著,無意看向桌對面的目光也是一滯,擦擦眼,滿臉疑惑,“你咋倆腦袋?”
“我就說你們喝不過我吧。”
桌對面的赫連哈哈大笑,拎起桌上一小壇酒,昂頭“咚咚”又灌了半壇,前襟淋雨似的瞬間濕透,尤自不覺,直至干光了整壇,才暢笑著一抹大嘴,“我酒囊飯袋慕容赫連,豈是浪得虛名?三十斤的酒囊我一口就能喝光,一袋兩條羊腿的肉干,我一頓就能吃光。你還小酒仙?跟我斗酒,我讓你倆頭。”
李軒沒空搭理他,已經醉得人事不省了。
他不是假醉,是明知會碰上居庸城外受挫的諸部胡人來斗酒,必醉。故而開始就故作豪爽,來者不拒。
誰知越喝越開心,居然灌趴了倆,士氣一高更是忘了自己是誰,忘了濁酒后勁重,一下沒收住,吐了喝,喝了吐,吐啊吐啊的,人茫了…
李軒是次日中午,才被渴醒的。
住的是關衙臨街的瓦舍,屬于居庸城關公屋。
平日臨衙的一溜瓦舍,供軍驛,邊軍將佐,各方郡官縣吏及其隨從,往來歇腳。空舍同樣會租予進出關內外的商隊,駝馬幫歇息。
如今一溜瓦舍多住的是塞內外各部酋使胡將,李軒及李安與一眾護兵隨從,同樣歇息于此。
倒是被高翔留宿官衙的劉備,沒住官衙,與關羽,張飛,張世平等人,分回居庸與葫蘆谷的兵營。
便是高洪,當日都回了谷外的黃巾營地。
幾人是下午重又聚集于李軒所在的瓦舍的。
幾人過來時,李軒剛洗完澡,正穿著件單衣,坐在房中一張木桌旁,邊敲咸鴨蛋,邊等小米粥涼下來。
桌上不止一碗小米粥,擺了一圈。
劉備,關羽,張飛,張世平來時,一進屋見桌上有擺好的小米粥,皆是如李軒一樣,各坐在小米粥碗之前,一邊拿起身前的咸鴨蛋敲,一邊等小米粥涼。
高洪來的最晚,自視家臣,進來就侍立于李軒座后。
“你怎么不坐椅子?”李軒訝然。
高洪聞聲,走到桌旁搬了把椅子,到李軒椅后放下,坐了上去。
李軒啞然。
“給你準備的有小米粥,咸鴨蛋。”
李軒扭頭,看傻子一樣的盯著雙手摁在腿上,端坐椅中的高洪,宿醉未消,打了個哈欠道,“別搞這些了,一群白身不到弄這些禮的時候,坐桌旁吃去。等你家主公封了侯,你再跟我裝模作樣不遲。”
“小仙不是不為封侯?”
劉備小口咬著咸鴨蛋,抬頭對自家四弟打趣。
“小弟也是有家臣的人了,我不封侯,底下沒盼頭呀。”
李軒懶洋洋的又剝起了咸鴨蛋,想起來什么,問剛在桌旁放椅,小心坐定的高洪,“你主公我第一個家臣,一年俸祿才拿十貫,你不好意思超過這個數吧?”
高洪倒是不介意這個,作為一個同樣貪生怕死的人,他也是有小金庫的,面對痞賴的主公,他也嚴肅不起來,輕松回道:“臣下手頭能使的錢還有些,正要把原軍中掠來,被臣下收入帳中的絹絲帛,還回軍中呢。”
“那倒不用。”
李軒吮了下指頭上沾著的油黃,抬頭卻未沖著高洪,而是對三位兄長道,“這往后咱要收人收降,不能把人以前的貪瀆,算貪在了咱頭上吧?”
高洪聞聲一咧嘴,感覺自家主公真直接。
“小弟的意思是?”端著碗小口喝粥的關羽,輕輕吹了吹碗里的小米粥,頭也不抬的問。
“我意思水至清則無魚呀。”
李軒咬了口咸鴨蛋,搖頭晃腦道,“莫說降將,就是為咱管理地方民政的事物官,軍中的將佐,咱不能在私德上要求太高呀。
你說這人為啥都求功名,求前程,求人前顯貴,求當官封侯,爭當人上人?那不就是為了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么?不就是為了指使人,不想讓人指使,想讓人伺候,不想伺候人嘛。
咱若想指使人,就不能剝奪被指使的人,再指使更下邊的權利。咱若想讓人伺候,就不能剝奪下面人,讓更下面的人伺候的權利。
起碼小弟不行,我不能自己愛奢喜侈,享受人伺候,讓李安,高洪艱苦樸素,事事自己動手吧?我打不過人家肯定臨陣脫逃,不能嚴格要求李安,高洪誓與陣地共存亡吧?
我感覺要奢一起奢,要窮一起窮,要跑一起跑,才是對待自己人的路子。我做不到的事,要是讓自己人去做到,那就是把自己人,變成外人。”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張飛大頭連點,“俺也覺得這理兒對。”
“小弟似不認同繁法。”
劉備極為聰慧,細想半刻,似意識到了李軒真正意之所指,“小弟之意,似怕大哥將朝廷法度,施于北盟,照搬到自家?恰如小弟當初不愿照搬漢軍之規,照施于北方軍中?”